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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青青山前烛影红 ...

  •   潼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水经注》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潼关是关中大地的东大门,京城长安的屏障,历来便是兵家所必争之地。
      此刻便在潼关城门外的西周坡前,但听得马蹄哒哒,两骑快马正疾驰而来,一匹雪白马上乘着一红衣女子,正是武敬兰;另一旁枣红马上的白衣公子则是林向晚。
      武敬兰复辟的罪名被洗脱后一心想夺回自己的寨主之位,林向晚知她心意,但又恐她夺回寨主之位后又会惹来罪名,便在郭哲霖面前搬弄是非,有意为之地去阻挠袁进廷诏安宁道禹之举,郭哲霖为防微杜渐,亲到圣处讨得谕旨一道。但此谕旨之中只言明不再诏安宁道禹,但山寨之主由谁来做乃是江湖之事,朝廷不来决断。
      二人来到坡前知客亭,下马到亭中暂时歇脚。二人刚一落座。林向晚眼望潼关内外,心思王朝更迭。秦汉阿房终成土灰,成王败寇赋予谈笑,万般思量只化作一声长叹。
      林向晚叹了口气后,忽听到武敬兰在那边也叹了口气。林向晚所叹的是千秋功过;但他知晓武敬兰所叹的自然与自己不同。便问道:“怎么,你是还顾念什么同门之情吗?”
      武敬兰莞尔一笑摇摇头道:“不知为何,此番回来我心中的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岔子。”
      林向晚问道:“你是怕宁道禹会霸着寨主之位不放?”
      武敬兰道:“说不上,我一来怕他以与朝廷诏安为由而不交还寨主之位,但此刻朝廷已不再诏安于他,我还是怕他不交还寨主之位。”
      林向晚心中不解,问道:“为何?”
      武敬兰道:“我离开后山寨中的大小事务我都是在郭大人和谢学士口中得知,山寨之中竟无一人向我报信,你不觉得奇怪吗?”
      林向晚自知武敬兰有些近乡情怯,但他只能宽慰武敬兰道:“兴许是宁道禹看得紧,他们不好想你报信呢。”
      武敬兰仍旧难以心安地摇摇头道:“但愿如你所说。我还怕宁道禹交出寨主之位后,再去勾结朝廷来对我山寨不利。”
      林向晚不忍让武敬兰这般凭空猜测为自己徒增烦恼,便过去一拍她肩膀道:“先别想了,等我们上了山寨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武敬兰笑着答应一声,二人便出了知客亭,牵过坐骑策马向山寨而去。
      行至半山腰,武敬兰竟似炫耀家中珍奇一般地指着前方道:“在向前走就是我设的三处哨岗,那些哨卫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她们见了我此番回来必定欣喜。”
      林向晚心中暗想“如今的山寨之主是宁道禹,你的那些哨卫他怎还会用?”但他又一见武敬兰重归旧里,不忍驳了她的兴致,便没有照直说出。
      果不其然,二人策马来至第一处哨岗前,那左右两边的哨位一见武敬兰这红衣女子竟也不上来问询参见,竟如同见了鬼魅一般地飞也似地向山寨跑去。林向晚一阵狐疑看向武敬兰,可那知武敬兰竟也茫然无措地说道:“这两个哨卫我并不识得,他们何故见了我就慌忙而逃?”
      林向晚已猜出其中蹊跷,便道:“想是宁道禹早已换了你的那批哨卫。这两个人哨卫又听得人说你穿红衣,故而是跑去向宁道禹通风报信了。”
      武敬兰虽不愿相信,但无奈何也只得点点头道:“看来想要回这寨主之位并非易事了。林大哥,若到时小妹与人动手,你可定要护好自己。”她说到后来时,眼中尽是关切。
      林向晚心中感激,唯一颔首道:“无妨,他们应不会为难我。我们继续前行吧。”
      二人又向前走,果然前面两处哨岗的哨卫见了武敬兰后竟也一般无二地跑走,二人心中狐疑地一路前行。直至山寨门外,但见那宁道禹领着一众山寨喽啰拦截在此。
      宁道禹站在一众喽啰之前,指着武敬兰颇为义正言辞地斥道:“你这女贼人,如何还敢回来,难不成要连累了中山寨的人不成?劝你赶快离去,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武敬兰放眼望去,见一众喽啰之中十有八九都是她不认得的,又有少数自己的旧将此刻却也站在人群之中手持兵刃,一副誓与自己不两立的姿态。武敬兰见了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一时竟忘了此番回来是要夺回寨主之位的。
      林向晚在一旁见了,忙策马上前,从怀中取出郭哲霖请来的圣旨道:“圣上有旨:赦西周寨寨主武敬兰无罪,另不再诏安宁道禹。你还是乖乖把寨主之位让出,交还给武寨主吧!”说着他在马上将手中的圣旨一抛,心中想道:“为了敬兰我便传一下这圣旨,却怎可臣服于这皇权?”
      宁道禹将手一抬接住那道圣旨,恭敬地展开来看后,果见上面写着不予诏安的字样,心中虽大为不甘,但却也不敢抗旨不遵。宁道禹心中思量此番已然失去朝廷作为依靠,这寨主之位说什么也不能拱手相让。当即便狡辩道:“这圣旨中只写明了不再诏安我山寨,却没写着她武敬兰便是寨主,我为何要让位?”
      林向晚在马上言道:“山寨寨主乃是江湖之事,何须朝廷插手?”说着又向一众喽啰问道:“你们难道忘了老寨主临终之时将这寨主之位交付到武敬兰手中,难道忘了她曾领着你们建造山寨,她不是这山寨之主却又谁是?宁道禹做了这寨主是何人托付?你们皆是江湖中人,难道丝毫不动江湖规矩吗?”
      宁道禹狞笑一声道:“亏你还敢提什么江湖规矩。那我且问你,这江湖之中无论哪门哪派、大小山寨都是由男子来做主,何曾见过女人来作威作福?”
      武敬兰心知自己若是再拿武皇举例必定被宁道禹又拿捏把柄,诬陷自己复辟之言。心中正恼怒间,偷眼望了望身边的林向晚忽而心生一计:“他宁道禹一再以寨主只得由男儿来做为由威胁与我,可却不知我身边正有这样好的一个男儿。”
      她主意拿定后,当即策马上前道:“我何曾说过我自己要来做着山寨之主?正真的寨主另有高明。”
      宁道禹忙上前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武敬兰此言一出,林向晚也是一头雾水地看向了她,但却见她神色自得地一指自己道:“此人乃是我未婚夫君林向晚,我二人此番回山便是要在师尊故土及众家兄弟姐妹面前完婚。他是我的夫君,那么这寨主之位自然该由他来担任。”
      林向晚此刻见武敬兰眼含深意地望着自己,虽是有些勉为其难,但在此关头他也只能帮武敬兰到底,当即便将头一点道:“不错。你说这寨主该由男子来当,我便是男子。更何况老寨主临终之际的确传位于我爱妻,现下我已是武敬兰的夫君,她这寨主之位自然也该由我来当。”
      武敬兰这时拔剑在手,乘势挺剑说道:“若再有哪个不服,就在刀剑上见个分晓。”
      宁道禹见林向晚本是男儿,自己刁难武敬兰的那一番谬论自当不攻自破,而武敬兰武艺却在自己之上。此刻只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便软了语气道:“如此才合江湖礼法。师妹与贤婿回得山寨,是为成亲。咱们江湖中人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一来为师妹接风洗尘,二来你二人就此完婚。明日一早祭拜了师父,我便将这寨主之位交到你这夫君手中如何?”
      武敬兰适才紧急说出林向晚乃是自己夫君,但她内心深处早已将自己许配与他。此刻在她的心中当真能与林向晚成亲似乎要比夺回山寨更为重要,当即便点头答应道:“一切但凭师兄做主。”
      林向晚此时骑虎难下,也只好如此。当即策马与武敬兰一同进了山寨之中。
      武敬兰重归故里,见山寨内寨防、寨务,各处设施、仍与往常一般无二,心中也稍宽慰。当即友由人引着回到了自己曾居住的寨舍。林向晚此刻心中浑浑噩噩早已没了主张,只好一切跟着武敬兰。见武敬兰进了屋舍,他一时竟也忘了那原本是女儿家的深闺,竟也跟着进去。那一种喽啰自认为他二人乃是夫妻,见林向晚堂而皇之地进了武敬兰房中竟也不觉差异。
      武敬兰回到闺房之中,一时心中激荡,似乎也放宽了心,大喇喇地倒在了床上。林向晚此时见这房中虽不是平常女子闺房那般雕床纱帐梳妆台,但这一缕幽香却也让他知晓此乃武敬兰闺房。他正感失礼,欲转身而去忽又想到这山寨众人都认为自己是武敬兰的夫君,若贸然离去,恐寨众生疑。无奈之下只好向武敬兰拱了拱手以示海涵,便即坐到了桌前。
      武敬兰倒在床上见林向晚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心道:“想不到一向洒脱不羁的林向晚也有这般拘谨之态。”她坐起身来笑着打趣一声道:“夫君,你坐过来些。”
      林向晚只觉周身一阵酥麻,回身看了武敬兰一眼,只见她眼中带媚,神色妖娆一瞬间犹如身在云端一般。忍不住猛晃了晃头,痴痴地道:“敬兰,你莫不是会什么妖法?”
      武敬兰仍不住又一笑,起身向林向晚施了一礼,潜心静听之后发觉屋外并无人偷听后,才欠身施礼道:“小妹适才万般无奈才说你是我未婚夫婿,多蒙林大哥相助,在这里谢过了。”
      林向晚见她说出实情,忙回身向屋外张望,却听武敬兰说道:“放心,我听过了,屋外没人。”林向晚方才松了一口气道:“无妨,只是你一女子云英未嫁,我却无端累了你的清白。”
      不想武敬兰却俏脸一红,羞道:“林大哥,虽说此乃无奈之举。但......”话到此处,纵然武敬兰这般的江湖女子,竟也如同寻常女子般娇羞难以开口。
      林向晚自是知道武敬兰心意,但他心中只有亡妻一人。只得摇了摇头道:“我已有妻室,不敢再有奢求。”
      武敬兰心中一冷,轻声幽叹道:“看来是我奢求了。”说罢,忍不住还是落下了泪来。
      林向晚自来见不得女子落泪,此刻他百转千肠,虽知不该如此,但又不忍伤了武敬兰的心,终是上前将其拥入怀中,柔声慰道:“好妹子,你觉得你我此刻这般当真要去做那什么所谓的夫妻吗?”
      武敬兰低头不语,只是依偎在林向晚怀中默默哭泣,双臂将他揽得死紧,生怕随时便会失去一般。
      二人在闺中谈论半日,至申牌时分,见有两名小童前来,拿过两身红装喜服递给林向晚及武敬兰道:“礼堂已布置完毕,请二位换好新衣,便可前去拜堂成亲。”
      林向晚答应一声,谢退了那二位小童。拿过新衣来看时,不禁一笑道:“这身新衣也太红了,穿了中状元吗?”
      武敬兰却颇为不悦地道:“红衣怎么了,我便素来穿红衣。况且新婚如同小登科,你拜堂事没穿过红衣?”
      林向晚一笑道:“你是女子,穿红衣自然好看。我一男子,素来喜穿白衣。”
      武敬兰道:“今日事出有因,你就穿上一次叫我瞧瞧,等改日我也穿上白衣来还你。”
      林向晚只是一笑,便拿过那身红衣找了个偏僻角落,除祛外穿白衣,将那一身新衣换上。走来时武敬兰只见那:彤彤衣袂添风雅,衬得玉面似桃花。如今鲜衣更怒马,正是长安少年家。
      武敬兰心中荡漾,窃红了脸笑道:“你这一身红衣不像新郎官,倒真像一个状元郎。”
      林向晚走来拿起一定凤翅红冠戴在头上笑道:“状元郎哪有做新郎舒服?走吧,我们去拜堂。”
      武敬兰一笑,便也抓过凤冠霞帔戴在头上和林向晚一同出了闺房。
      二人出了闺房,当即便又喜婆、花童,鼓乐班子一路敲敲打打簇拥着林向晚、武敬兰二人来到喜堂。这一路之上那喜婆口若悬河、喋喋不休地不知说了多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般的吉利话,那鼓乐班子也是越吹越换、越吹越响。林向晚无奈也只好慷慨解囊,本想买个清净,却不想这银子一掏,这班人倒更加来劲,索性林向晚也就不再施舍,那班人的气势倒也弱了下来。
      一路欢天喜地地跟着迎亲人跨过了火盆,射过了响箭,终于来到了喜堂。林向晚无心去看那堂内布置,心想着万变不离其宗,无非也就是张灯结彩、一团火红而已。毕竟他与武敬兰是假成婚。见宁道禹竟如此大费周章地布置,心中难买生疑,当即留心查看堂内一众喽啰的神情动态。果然这众人当中,出了被雇来的喜婆等,其余人皆是神色冷然、漠不关心。
      林向晚便这般察言观色地与武敬兰拜了天地,礼成后一众喜婆搀着武敬兰回了闺房,一路上调笑着又不知说了多说风言趣语,惹得武敬兰一个自幼舞刀弄枪的女子竟也脸红到了耳根,幸而武敬兰此刻脸上有红盖头遮着,不然让人见了活活地羞煞人。
      送走武敬兰后,那堂内众人竟鬼使神差的欢跃了起来,酒菜上齐后,只见那大小喽啰均把酒高歌、自顾自地吵嚷起来。林向晚也知这山寨中人见了酒肉的习性,便也不以为然。
      正此时,忽见宁道禹起身站在中央道:“弟兄们,今日是林兄弟的大喜之日,大家都去经新郎官酒喝啊。”
      林向晚在拜堂之时便已看出宁道禹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探出自己的虚实,此刻又要人来灌自己酒,只怕是想灌醉自己之后以便对己不利。
      林向晚也知自己酒量颇豪不易大醉,但自己确有酒后张狂之态,生怕自己几杯酒下肚,便又口无遮拦地将实情说出,索性,人来敬酒时,他便酒到杯干,接连喝了几杯快酒之后,就装得大醉,瘫软在地。
      果然他眯着眼瞧见宁道禹使了个眼色叫两名喽啰来搀扶。林向晚生怕这二人过来绑了自己,便故作癫狂地手舞足蹈,叫那二人抓不到自己,活脱地闹了一番后,便踉踉跄跄地离开,回到武敬兰闺中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但却也犹自心有余悸。
      武敬兰见林向晚回来后不言不语,兀自瞪大了眼不知想些什么,当即走上前询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林向晚看了一眼武敬兰,道:“你再听听,这窗外可有人?”
      武敬兰侧耳静听,发觉四下里安静如常,便一笑道:“没人,你放心好了。”
      林向晚这才放下心来轻叹一声道:“看来他们果然只是想接着热闹喝个痛快罢了。”心思稍安后,他又看向武敬兰,不由得怦然心动,若非他心中早有洛影心的话,只怕此刻早已就范。但见此佳人,林向晚毕竟血肉男儿也忍不住赞叹道:“敬兰,你果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武敬兰一笑说道:“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干嘛要这般夸奖?”
      林向晚揽过武敬兰道:“可你今天却是新娘啊。”随即,林向晚又轻叹一声道:“说起来,今日也是我第一遭拜天地。”
      武敬兰微一错愕忙问道:“怎么你和你的亡妻没有拜堂吗?”
      林向晚道:“我与影儿只是有过夫妻之约,未等到拜堂之日她便命浅,舍我而去了。”
      武敬兰低声呢喃道:“影儿,她的乳名当真好听,你叫的也好亲切。”她嘴上说着,心中却多么希望林向晚能够叫她一声“兰儿”。武敬兰喟叹一声,又道:“不曾想你对她竟这般痴情。”
      林向晚道:“她对我至死不渝,更难能深知我心,我又岂可负心?”
      武敬兰问道:“林大哥,你能和我说说影儿生前和你在一起的事吗?”
      林向晚起身斟了杯酒,望着窗外明月,娓娓道来:“影儿原是我家乡桥村的一名养蚕女。我身上的这身白衣就是她日夜养蚕采丝,为我缝制成的。”说着他捻起衣袖,看着那袖口处的一片雪白,想起当年洛影心的赠衣之情,忍不住泪红眼眶又道:“我生于书香门庭,祖上世代为夫子。自幼时起村中人都觉我应科考中举,从此走上仕途。但只有影儿知我心存山水。我年少时未参加童试、乡试,全县上下对我议论纷纷,有说我不忠不孝的,有说我冥顽不化的。我父母虽也知我,但奈何我父门下还有众多弟子,为了以儆效尤,我父只能将我逐出家门。就在我那段众叛亲离的日子里,只有影儿对我不离不弃。她知我心意,带我纵赏山水,我便是在山水之间心胸激荡之下写下了那首《春行赋》从而一举扬名。不曾想全县上下对我的态度又与之前大相径庭。可以说若无影儿,只怕我在村中县内早已是万劫不复。”
      “可惜好景不长,那年初春她上山采摘新出嫩桑,未曾留意山间未融冰雪不慎失足终于长眠于她所热爱的山水之间,再也没能回来。”说到此处林向晚早已是忍不住便泪眼滂沱,吟道:“当年闺秀今何在,何日公子踏雪来?觅遍群山千堆雪,不见春暖杏花开。”
      见林向晚悲痛,武敬兰一时间也不宜劝慰,只欺身坐在他身旁陪伴。林向晚独自哀伤一阵,似乎缓过了神,又道:“敬兰,非是你不称我心,只恨你我此生缘浅。你纵是跟了我,也......也似守活寡一般,却又何必?”
      武敬兰心中一喜一悲,喜的是林向晚心中也是有她的,但悲的是却有无缘与他做真正夫妻。她凄然一笑道:“人生能得已称心如意之人已大为难得,况且我知林大哥对我算得情深义重,又怎敢再多奢望?妹子虽无才学,只盼在林大哥身边侍奉你周全便可。”
      林向晚拉住武敬兰的双手道:“如此岂非太委屈了你?”
      武敬兰一笑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名,又如何能说委屈呢?”
      林向晚揽武敬兰入怀,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该如何开言。
      是夜,武敬兰独自安睡于床榻之上,林向晚解去红衣,自到桌前饮酒,思虑着宁道禹有何作为?
      月落星沉,林向晚饮了一壶酒后也觉有些睡意昏沉,索性也不去管那宁道禹有何诡计阴谋,当即伏桌便睡。一夜无梦,次日天明,林向晚醒来时,见武敬兰仍在榻上睡得安稳。林向晚走近看时,只觉武敬兰安详静谧惹人怜爱,忍不住还是附身过去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又替她盖好被子,随即便出了屋子,独自向寨中大殿而去。
      入了寨中正殿后,林向晚见四下里并无一人,只左右两列数把交椅,正前居中处放着一张虎皮交椅。林向晚暗想当日武敬兰坐在这虎皮交椅之上会是何等威风。
      正思量间,只见宁道禹孤身一人从堂后走出,似乎嘲弄一般地对林向晚道:“寨主昨日洞房花烛,怎么今日竟起的这般早?”
      林向晚见他言语无状,恐她对武敬兰出言不敬,当即便道:“那阁下是无有英雄志,只恋温柔乡之人了?”随即一笑又问道:“其他人呢,怎么只你一人在此?”
      宁道禹将头一扬道:“我叫他们去做些别的事了。这里之你我二人便可。”
      林向晚颇为不悦道:“如今我既是寨主,你如何能在号令他人?”
      宁道禹冷哼一声道:“你是寨主没错,不过你这寨主只有我一人承认。而这山寨之中上上下下所公认的寨主,只有我宁道禹一人。”
      林向晚戟指怒道:“呸,这寨主你我都不配,大家认得该是武敬兰才对。”
      宁道禹长笑一声道:“武敬兰?你自己去问她这山寨上上下下哪一个还是她的人?你难道认为她逃去长安的那段时日我不会铲除异己,培养我自己的心腹吗?我处心积虑良久,就凭你们几句话我就会把这山寨拱手让人?”宁道禹走将过来又道:“实话告诉你,我也可以奉你和武敬兰为寨主,但你们自己也要识时务,如今这山寨只有我说得才算。你们养尊处优觉没问题,但休想指手画脚,多说一句。”
      林向晚怒视着宁道禹,心想着若武敬兰在此,他绝不会如此嚣张。一想到武敬兰不在此处,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他猛然惊觉道:“你绝不会甘心奉我为寨主,你可以叫你埋伏的人现身了。”
      宁道禹摇摇头笑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一人就可取你性命,又何必派人埋伏?况且你对我构不成威胁。你就真的猜不出来我派那群人去做什么了吗?”
      林向晚听宁道禹如此说,突然之间才想到宁道禹此举是在声东击西,假意与自己会面,实则却派人去对付武敬兰。他想到自己离开时武敬兰仍在安睡,没有丝毫防备之下,必定遭人暗算。他心中慌乱之际,再也顾不得宁道禹是否会对付自己,当即向往冲出。宁道禹在殿内不住冷笑道:“早些去送死,你便早些与她相会黄泉。”
      林向晚一路跑回,突见武敬兰的闺房内烟雾弥漫,跑到近处时只见火光冲天,一座闺房近乎成为灰烬。林向晚登时慌乱,虽心知武敬兰无幸,却也不顾性命地脱口而出叫道:“兰儿!”当即冲入火海之中。
      林向晚冒火前行,火海中浓烟滚滚、热气逼人。林向晚枪刃灼痛,睁大眼睛,按着依稀可见的痕迹,来到武敬兰安睡的塌前,却未见武敬兰被火烧焦的枯骨。林向晚这时头脑方才清明,常人遇火哪个不逃,难道甘心等死?即便那伙喽啰先来捆住武敬兰,可武敬兰何等样人,拿货喽啰又如何能得逞?所谓关心则乱,林向晚适才一见火起便只顾冲入,此刻被火一熏,这头脑倒还清明起来。当即冲出火海,四下里又去寻找武敬兰。
      林向晚虽未葬身火海之内,但却也头发烧焦,衣衫破烂,心想着这件亡妻亲赠的白衫此刻已经破碎不堪,不由得心中惋惜。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香囊时,方才心中一缓,索性这枚香囊还在。
      林向晚一路寻来,未见武敬兰身影,更未碰见那群喽啰回大殿复命。心中又有些生疑,莫非兰儿没有甩脱那群喽啰?正纳罕间,便向后山而去。
      果然在后山山峰之上,林向晚见到一片片的喽啰尸身,武敬兰头发散乱,脸有血迹,手中提着长剑从后杀出。见到武敬兰,林向晚忍不住大声呼喊道:“兰儿!”随即冲过去,将武敬兰揽入怀中。
      原来林向晚离开不久后武敬兰便已起身。她生怕林向晚会出事,便提上佩剑准备到正殿暗中保护。她刚要动身,却察觉屋外有人埋伏。她本欲暗中听取这群人有何密谋,却又见屋外起火,当即跃窗而出杀死了几名喽啰。其余喽啰见事情败露,便向后山逃走,武敬兰挥剑追赶而上,正巧此时林向晚由正殿跑回。
      二人灾后重逢,止不住的悲悲喜喜,忍不住地抱在一处。良久后方才分离,开口第一句话竟不约而同问的是:“你受伤了没有。”
      见林向晚如此关怀自己,武敬兰心中欢喜不已,她莞尔一笑摇了摇头说:“他们伤不到我的。倒是你,衣服都烧烂了。”
      林向晚理了理武敬兰鬓边散乱的发丝,道:“只是衣衫烧毁一些,我也没什么的。只可惜......”他话到此处,但如此处境还是忍了回去。
      武敬兰看出他的意思,只一笑说:“只可惜了影儿的一番苦心。”说着她拿过林向晚的衣袖,看了看上面的破洞道:“等回了长安,我去学做女工,给你这件白衫补好。”
      林向晚揽武敬兰入怀道:“你还要和我回长安吗?”
      武敬兰道:“我已嫁你为妻,自然要跟着你。”
      林向晚一笑道:“那不作数的,你若反悔,我便只当做没有此事。”
      武敬兰闻听此言一把将林向晚推开,嗔道:“林向晚,你当我是浪□□子吗?”
      林向晚方觉自己失言,脸上一窘忙道:“绝无此意,我敬你重你。但若要如此,只怕我今生都会辜负了你。”
      武敬兰这时怒气稍减,对着林向晚满含深情却又颇为庄重地道:“我武敬兰自幼习武,没读过什么诗书,向来有什么便说什么。今日我便向你表明心迹,不管你林向晚当我是师妹也好,是知己也罢,总之在我的心里,你林向晚就是我武敬兰的夫君。”
      见武敬兰如此阐明心意,林向晚自然心动,但他却又隐隐觉得若表露了对武敬兰的爱慕,那边良心难安,无奈之下,只得隐忍。他轻叹一声又道:“兰儿,你打算如何处置宁道禹。”
      林向晚对武敬兰的告白虽未置可否,但这一句深情的“兰儿”在武敬兰听来便已知晓了林向晚对自己的深情厚谊。当即会心一笑,答道:“他险些害你丧命,这种奸诈小人,我决不能再放过他。”
      林向晚见武敬兰身上也收了些轻伤,不免心疼起来,问道:“你与宁道禹谁的武艺更高一些?”
      武敬兰道:“他心术不正,到后来师父已不再传他武艺自然是我的武艺要高过他。”
      林向晚微一点头道:“只怕他又从别处学来写旁门左道不好对付。你如今又受了些伤,我怕你......”
      武敬兰见林向晚如此关怀自己心中甚是甜蜜,她难掩笑容地说道:“无妨,他拼不过我。”
      林向晚不忍心武敬兰去拼命,忽而说道:“兰儿,我此举虽不符江湖道义,但我想我们还是设计杀死他的好。”
      武敬兰生于江湖之中,为人快人快语,从不肯用阴谋诡计。她虽倾慕林向晚,但对他此举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行。向晚,我是江湖儿女,这江湖中的事,还是由江湖规矩去办的好。向晚,若是今日你去和人文斗,你一定也不会舞弊,而且我也相信你的才华定会胜过你的对手。所以,此刻请你也相信我。”
      林向晚依旧劝道:“若是他光明正大我自然不会舞弊。可宁道禹叫人放火,尽是卑鄙手段,又何必和他讲江湖道义?”
      武敬兰听了林向晚的话后,又思虑一阵宁道禹的所作所为后,也觉得林向晚所说的颇具道理,便点了点头询问他有何应对计策。
      却说那宁道禹设下奸计打算放火烧死武敬兰,又派去喽啰截杀林向晚。此刻在殿中等候良久,却仍不见手下有人回来复命,便已猜想到事情扭转。当即从虎皮椅后取出一口鬼头刀,准备迎战。
      果然,片刻之后见林向晚衣衫破烂,面呈悲愤地跑进殿来对着宁道禹戟指怒骂道:“宁道禹,你竟叫人放火烧死了兰儿!”
      宁道禹听得武敬兰已死,当即便也放宽了心。只是微微呐喊手底下的这群喽啰怎地没杀死了这个小子,难不成这看似文弱的书生竟身怀绝技?宁道禹握紧钢刀,一时倒也不敢轻视了林向晚,对于放火一事,也只好辩解道:“我的确是派人去暗算,但这失火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料及之事,只怕这也是武敬兰她命该如此。”
      林向晚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你已多说无益,拿命来。”说着,猛地向宁道禹扑去。
      从林向晚这一扑之中宁道禹便看出林向晚丝毫不懂武艺,忍不住竟大笑嘲讽起来。就在他笑声未歇之际,忽地屋顶上破出一洞,但见武敬兰如一条鬼魅般地从洞中跃下,临到近处长剑向下刺出。那宁道禹笑声未歇,哪里能料到武敬兰竟破篷而出,这一剑来势迅捷,宁道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任由着剑尖刺入咽喉,倒在血泊当中。
      武敬兰收剑入鞘,望着空空如也地山寨不由得悲从中来,伏在林向晚肩头抽抽噎噎地哭出声来。林向晚知她心中不忍,不住地柔声安慰。
      林向晚宽慰几句,武敬兰抬起头来道:“宁道禹当初排除异己,已将我的亲信心腹杀害,如今我又杀了他手下的人。我们师门这般自相残杀,终将师父留下的这偌大山寨杀散了,就连我从小到大住的屋子都已经化作灰烬。”
      林向晚劝解道:“兰儿,你觉的是你师父传你的这一身武艺重要,还是留给你的这座山寨重要?”
      武敬兰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传我的这一身武艺重要。”
      林向晚一笑道:“这便是了。如今你已习得你师父的一身武艺,这便是你师父留给你最珍贵的。这山寨虽大,但却终会成为土灰,而你这一身武艺却是谁也偷不走的。就好像我,我虽没留在家中书院,但凭我这身才学,却在京城长安开了书院。你也一样只需凭借这身武艺行侠仗义,将其发扬光大,何愁日后不会再起山寨?那时你师父若是有知,定会以你为傲。”
      武敬兰也觉得林向晚所言有理,况且如今这山寨也不过是一座空楼,留在此处毫无意义。当即轻叹一声道:“我们回长安吧。”
      林向晚微一点头道:“好,我们这边动身。”说罢,拉着武敬兰到马厩牵过坐骑。武敬兰上马后又回首看了一眼这空空的山寨,想一想林向晚劝慰自己的话,心想此番没能让宁道禹败坏了山寨的名声也算是一桩好事。心中稍安后,便转身不看,策马向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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