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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树高影乱徒惹风 ...

  •   “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
      一曲王维的《哭孟浩然》悠悠地在长安城外的空谷里回荡,曲调中凄婉悲凉,似乎便与当年王维痛别孟浩然时一般心绪。
      林向晚堪堪念罢此诗,将手里的最后一捧黄土扬在了安道远的坟头之上,此后天人两隔,再一次失去至亲至信之人,林向晚只盼能同洛影心一般,与二哥梦中相见。
      正当悲恸,忽听不远处马蹄啾啾,两骑马和一伙车夫赶着牛车奔将过来,青骢马上的老者正是首辅大臣郭哲霖,另一旁的黄标马上正是金科榜眼谢怜芳。那牛车上放着一尊石碑,来到近前处,几名车夫一同用力将牛车上的石碑抬将下来,立于安道远坟前。
      谢怜芳翻身下马,引着郭哲霖行至林向晚面前道:“林三哥,这位是当朝首辅大臣郭哲霖。他不忍安二哥惨死,今日便也与我同来祭拜。”接着又向郭哲霖介绍起林向晚道:“这位便是国子监前怒撕功名,当街文斗袁进廷,以一首《山水闲》扬名长安城的林向晚。”
      林向晚曾听谢怜芳言道:当日殿试,群臣陷害安道远唯有郭哲霖出言辩护。故而心中对这位年长的首辅大臣颇具好感。他微一躬身施礼道:“在下林向晚见过郭大人,多谢大人特来送别我二哥安道远。”一句话虽是礼数周全,却也尤为不卑不亢。
      郭哲霖微微颔首,似乎对林向晚颇为赞许。他扶起林向晚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的事我也挺怜芳与我说过。你心向山水之远,不喜朝堂纷乱,我本不便强求。只是几句良言相告,还望小兄台能够谨记。”
      林向晚拱手为礼道:“大人教诲,在下洗耳恭听。”
      郭哲霖道:“你如今名扬长安城,风头更是盖过了金科状元袁进廷,早已不再是寻常白衣书生。你向往的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里恐怕过不上了。便是你不在朝中,你的一举一动也势必会有人重视。那袁进廷绝非善于,今后你还需小心提防才是上策。我也知晓你身边这些兄弟都是重情重义之辈。在野他们定会帮你,在朝有老夫和怜芳在,你也无须担心。”
      林向晚不愿屈膝与朝廷,但此刻听了郭哲霖的一片肺腑之言只觉得他便是自己的一位师长一般,当即跪倒称谢道:“多谢郭大人教诲,在下必当铭记于心。”
      正当此时,谢怜芳便又领着那一众车夫过来,为首的一位手中握着锤凿走上前来问询道:“林公子,你的几位兄弟公子都商议着叫你为安尊者立碑,你看这碑上该刻什么碑文好呢?”
      林向晚点了点头,沉吟一阵后,眼望空谷幽幽地道:“上款刻着:高丽国遣大唐国士安君道远之墓。下款便刻着:荀、林、艾、葛、谢众兄弟泣立。”
      那为首的车夫答应一声,便挥动锤凿在石碑上刻下了林向晚所言的碑文后,便领了赏钱和其他同来的一众车夫赶着牛车径自去了。这时艾盈盈取过黄香祭品摆放在安道远墓前,啜泣着为这位宽厚沉稳的二哥焚烧纸钱;众兄弟各举酒杯上前祭拜。
      荀苑松首先上前祭道:“二弟,你死的太过惨烈。好在三弟已为你报了仇,你便在此安息吧。若有来生,我们再做兄弟。”说着便将手中的酒水洒在墓碑上。
      艾勇继而过来道:“二哥,此间山清水秀,你可是选了个好去处啊。放心,兄弟会常来看你的,绝不会叫你这里门前冷落。”说罢,也依旧将酒水洒在了安道远的碑前。
      葛书青上前来道:“二哥,在兄弟的心中你就是状元。其他人,统统不算。”谢怜芳也上前来道:“安二哥,你若在天有灵的话应知林三哥此后必定前路荆棘密布,愿你能保佑林三哥逢凶化吉。”说罢与葛书青一同将手中的水酒洒在了墓碑上。
      最后到了林向晚过来祭拜。只见他端着酒杯只道了一句:“二哥,你并没有离开,我知道你在,你永远在。”说罢,也将手中的酒扬在了墓前。
      兄弟几人一一祭拜之后,郭哲霖也上前来,只默默地祷告了几句后,便辞别众兄弟策马离开。林向晚等又在安道远墓前逗留一阵后,方才一同离开,回府之后,人人黯然,便各自散去不提。
      袁进廷游街过后,慌不择路般地便跑进皇宫内院,急切地便要面圣。此刻唐僖宗李懁刚刚朝学归来,见袁进廷如此匆忙地来面圣,虽也猜不出他所为何事,但为了不失帝王风度,忙不住追问。
      如此正中袁进廷下怀,当即便将林向晚等人如何拦街,如何文斗,如何为安道远诉不平,又如何当街处死温道韵,一一禀明。
      李懁听罢之后一惊跌坐在龙椅上,惊问道:“当真将温学士当街就给杀了?”
      袁进廷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啊陛下,林向晚所带二人一人持枪,一人持戟,皆是凶器。如此在长安城内、天子脚下行凶,杀得还是朝廷命官,其罪当诛。陛下速请下旨,将这一干乱贼缉拿归案,格杀勿论。”
      李懁一时彷徨无计,但却又觉得袁进廷此举太过唐突草率,他只得哀叹一声:“死了一个安道远就惹出了这般多的乱子,若是在死一个林向晚说不准会乱成什么样子。,兴许你和朕都会死了。”
      袁进廷仍旧不肯甘休,苦求道:“难道陛下就任由林向晚如此而置之不理吗?”
      李懁一摆手道:“他不过是为义兄报仇,只要他今后不惹乱子就由他去罢。朕只想安安稳稳,不愿再惹是非了。”
      袁进廷磕头如捣蒜,不住地道:“此时不严惩林向晚,只怕后患无穷啊。”
      李懁一侧身道:“袁爱卿,朕今日累了。你快去文渊阁就职,朕要歇息了。”说罢一拂袖,转身回了偏殿。左右宫女便屏退了袁进廷。
      林向晚之所以当街文斗,其初心全然是为了替义兄报仇。然则他的这一番举动,已令他名扬京城朝野。所行之处无人不识,皆上前来顶礼膜拜。林向晚纵然无心功利,但千古文人素重一个“名”字,再加之他毕竟少年心性,此刻名声在外,自是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
      这一日,荀苑松自去梨园练戏,艾勇也去自家店铺坐镇,葛书青虽无事,却也惦念冤句城外的那一番家业,便修书一封到驿馆传信。只剩艾盈盈一人陪同林向晚到街上闲逛。
      二人在街边走走停停,赏玩风景人情,不多时便已日头正盛。二人腹中皆有些饥饿,便就近来至附近一家面馆打算就餐。正走将过去时,忽见迎面而来一群年轻公子,见了二人无不恭敬礼遇,特别是对林向晚尽皆表露出敬仰之情,皆提议要到醉仙楼上宴请林向晚一桌好酒席。林向晚见盛情难却,只好和艾盈盈一道被那群公子前呼后拥地请到了醉仙楼。
      一行人来至醉仙楼上,刚一落座便有堂倌伙计呈上佳酿,端来美食,供林向晚饮食。林向晚受人如此抬举,虽也沾沾自喜,但心中却也总是难为情,对那堂倌伙计不住拱手称谢,又斟满酒杯,起身对着那宴请他的一众公子谢道:“林某与诸位萍水相逢,今日能得到诸位如此款待实属荣幸之至。林某不胜感激,这杯水酒先行谢过诸位了。”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一众公子也都纷纷起身,举杯言道“林公子不必客气。”“公子言重了。”“能结识公子是我等荣幸。”“这杯酒我们来敬公子”云云,便又一同敬了林向晚一杯酒。
      谈笑间,已是酒气开月华,浓醉不还家。几盏清酒入腹,林向晚已是微有酣醉,言辞中更具几分癫狂,推杯换盏间谈笑千秋功业,豪言壮语中尽数万古风流。
      艾盈盈见林向晚言辞激昂,已有些微醺,生怕他一时口不择言好叫人听者有心,便拉住他的手在一旁劝道:“林三哥,你有些酒醉,我们早些回去吧。”
      林向晚此刻正来了兴致,岂可败兴而归?一拂手笑道:“无妨,今日这酒饮得开怀,我还要多饮几杯。”
      这时早有公子替林向晚斟满了酒,酒杯相邀道:“那林公子便多饮几杯,我们一醉方休。林公子胸有万千,我们还想多听一些呢。”
      林向晚开怀大笑,饮下了斟好的酒言道:“好,你们想听什么,但讲无妨?”
      那其中一位公子道:“林公子当街文斗,替义兄伸张正义,这文采人品自是令人折服。只是我等凡夫俗子始终不明,林公子如此才学品行,若入朝为官且不说平步青云,也必定造福一方。可为何林公子却怒撕功名,藐视朝堂,一心只求山水江湖?”
      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指着那公子道:“好,问得好。”说罢又环视一番在场的公子道:“你们各人心中也是这般想法吧?皆道苦读十年为的就是入朝为官,可我却偏偏背道而驰究竟为何?好,今日我便当着诸位的面,一抒我心中所想。”
      那一群公子各个欢呼喝彩,唯有艾盈盈拽着林向晚衣角,示意他不可。但林向晚却不以为然,踉踉跄跄地站起道:“我自幼时起,从不过问天下事。然则今日诸位有意问我心事,我便也来给诸位洞悉一番当今的天下大势。”
      听到林向晚如此说,那一众公子也是一惊,其中便有人问道:“如今天下乃是大唐江山,这有何天下大势可洞悉?”
      林向晚朗笑一声道:“恕我斗胆直言,诸位心知,自安史之乱后,大唐盛世早已不复存在,而大唐江山也已是名存而实亡。依照在下观之,这大唐江山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迟早会被取而代之!”
      他这一番话实属十恶不赦的忤逆之言,但此刻他趁着酒醉,意气风发、侃侃而谈,却也叫人无不叹服。那一众公子虽知他酒后失言,但沉心细思,均觉得句句如实。
      林向晚说得开怀,也顾不得去管各人心思,又开言道:“此前我在赴京途中,就曾亲身遇到过官兵鱼肉乡里之事,长安城内夜夜笙歌,可长安城外各处有谁能够看得到百姓疾苦?我这一路也结识了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我敢断言,若是朝廷上下仍旧如此,自会有人揭竿而起,到那时民心所向,大唐亡矣!”
      众人听了默默点头,心道:“百姓受苦受难,可朝中官员却无人作为,这江山可不正如林公子所言名存实亡?”艾盈盈虽知林向晚所说的句句皆是杀头的反叛言辞,但看他如此激昂,如振臂一呼般,心中对他更是无尽仰慕,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去拦住他的话头。
      林向晚继续言道:“试问,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朝堂,这样一群为官不仁的官僚,我林向晚为何要身在其中,难道和他们一同置百姓疾苦于不顾,难道要和他们一同只知贪图荣华而引颈待戮吗?”
      一众公子这才知晓,林向晚厌倦官场、无心为官的真正原因,但无一不对他的审时度势深感折服。
      林向晚又道:“故而,我醉心山水,只求留下名篇佳句以赠后人,纵使百年之后,大唐不复存在,可仍有人知道我林向晚的诗句,也算不枉。”
      众人心下默然,皆道林向晚所言非虚。王朝霸业如何能长治久安,但那些名篇佳句却是代代相传。
      林向晚这时又坐回椅中,倒了杯酒道:“这朝廷兴衰,只不过沦为后人的笑谈,可这名篇佳句写的却是人心,这千秋万物,唯有人心亘古不变。楚国早已覆灭多年,而屈左徒的那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至今读来却仍旧荡气回肠;汉高祖刘邦创下四百年的大汉基业,可后人却还是为楚霸王的‘力拔山兮气盖世’所折服。纵是今日你我对月高歌,也正应了李太白的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故而不得不叹一句‘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众位兄弟,林向晚今日直抒胸臆,大为开怀,来,请满饮此杯。”
      众公子齐声喝彩,与林向晚一同干杯。这一干人等谈谈饮饮,说到后来言辞更愈发放肆,直到鸡鸣三声,浓醉五更,方才各自散去还家。林向晚虽贪杯多饮,但心胸激荡,大为开怀,也不觉酣醉,便是归途中也无需艾盈盈来搀扶,倒是艾盈盈赔了一整夜,早已疲倦不堪,回府之后便倒头大睡。林向晚此刻开怀无比,仍无睡意,独自到院中又来自斟自饮,直至天明破晓,兀自凭栏而眠。
      这一觉直睡到申时初牌方才转醒,林向晚发觉自己已是睡在房中榻上,想是有兄弟见到他醉倒在院中便将其搀扶了进来。昨夜大醉酩酊,虽是白日大眠,但刚一醒来,林向晚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勉力支撑坐起,又觉口干舌燥,便下了床榻,去向桌边倒水。
      堪堪捱到桌边,提起水壶却发现,壶中早已空空。无奈之下林向晚只有在房中高声呼喝道:“水,哪有水?”
      闻声而来的正是艾府的少主艾勇,他从房中出来手中端着茶壶茶盏走将过来,正欲给林向晚倒茶时,林向晚却一把夺过茶壶,对准茶嘴,大口地喝了起来。
      艾勇一边看林向晚喝茶,一边有的放矢般地问道:“三哥,你这昨夜大醉而归,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林向晚喝饱茶水,一抹嘴巴,也心知艾勇是在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一番大唐江山气数将尽的言论。他只一笑,颇为不以为然地道:“那是我一片肺腑之言,如何能忘?你还真当是我酒后胡言不成?”
      艾勇似乎也颇为无可奈何地道:“三哥,你可知你这一片肺腑之言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林向晚轻笑一声道:“我据实而言,纵使他李家员外将我杀了,他李家江山也难以久长。”
      艾勇一顿足道:“即便这大唐江山真的气数将尽,可也不该你来说出,你莫不是想造反?”
      林向晚一笑道:“何须我来造反,你且瞧着吧,迟早会有人反了这败絮朝廷。我虽不反,但也无须效忠如此朝廷。”
      艾勇轻叹一声道:“你不去做官,不去效忠没人会说你过错,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做你的百姓就好,可你为何口无遮拦,偏偏要去惹那些祸事?”
      林向晚冷哼一声道:“我是个文人,文人就是言尽天下人之不敢言。我说这些无非是想世人警醒,哪管他帝王将相心生不忿?你所谓的那些明哲保身,我做不来。我纵是身死也不改气节。”
      艾勇苦笑一声道:“此刻你颇负盛名,自可为所欲为。若是哪天你气焰过去,朝廷上下哪个不会与你算账?但就是那袁进廷就会置你于死地啊!”
      林向晚轻声一笑道:“我只需留下名篇佳作便此心已足,这一副残躯又何足挂怀?”说罢一拂袖,转身出了艾府,向街头而去。
      刚行至街心,便见一伙官差押着几辆关着囚犯的刑车急匆匆地抢过,林向晚只好闪到一旁路边相避。只见那刑车之后一位官员身起骏马满面愁容地跟在后面,林向晚一眼望去,那官不是别人,正是金科榜眼,文渊阁学士谢怜芳。见谢连芳竟去逮捕囚犯,林向晚心下一阵狐疑:“怎地他一个学士还去缉拿犯人了?”
      正思量间,那边谢怜芳也早在人群当中瞧见了身袭白衣的林向晚。只见他满脸愁云散去,登时欢喜地在马上高喝道:“林三哥,你竟在此。”说罢翻身下马,对身后的一位官差道:“先押犯人回去,本官有事要办。”那官差答应一声,便同一众官差先行押解犯人,留下谢怜芳在此。
      谢怜芳走近林向晚,二人当街相见好不亲切。林向晚当即问道:“贤弟贵为学士,如何亲自逮捕犯人?”
      谢怜芳拉住林向晚的手道:“三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找个地方,咱哥俩便饮边谈。”说罢,便拉着林向晚一同到酒楼而去。
      二人只找了个处寻常酒家入内,选了个僻静位置,点了些素酒小菜便边谈边饮起来。谢怜芳近连几日案牍劳形,此刻忙里偷闲与林向晚一聚自是开怀,一时多饮了几杯便将心事勾起,对着林向晚道:“三哥,此时看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落得一身清闲。如今这官儿,还真不是寻常人能做的。”
      林向晚饮尽一杯酒道:“我生性散漫,为官束缚我自是受不了的。贤弟如今既已为官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不知贤弟一位仕子学士,如何也逮捕上犯人理政司的那般人都干什么去了?”
      谢怜芳道:“三哥,此处再无他人,我便照实与你说了吧。此次科举,说是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以恢弘盛唐文风,实则这就是一面冠冕堂皇的幌子。那新皇登基,不知堆积了多少陈年旧案,根本无人去断。他招选上的这些进士,一上任就是去给他断这些旧案的,根本没有片刻清闲。不瞒三哥,我身为文渊阁学士,上任两月以来,终日里看得尽是案件卷宗,诗书早已不知荒废了多少。”
      林向晚轻叹一声道:“为官者,就是迫使文人从政。自古以来,屈灵均、陶五柳、李太白、哪一个是做官做出名堂的?贤弟,你虽是学士,但文、政之间就要看你如何去选了?”
      谢怜芳又饮下了一杯酒道:“我此刻方知一入官门深似海,这只脚一旦踏了进去,就不是轻易能退的出来了。就拿这办案来说,穷其一生都要为他李家操劳,办的好了这官是越做越大,可相应而来的麻烦也是越来越多;若是办的不好,轻则牢狱之灾,重则身首异处。无论好坏与否,这条命就算是卖给了帝王家,这就是所谓的为官之道。”
      林向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起,只得端起一杯水酒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谢怜芳这一番直抒胸臆,似乎也将这多日来的心中积郁倾吐出来,长叹一声,也端起酒杯道:“干。”
      二人喝过一杯酒后,林向晚又问道:“我若记得没错的话,那袁进廷被安排进了理政司。怎地这多日来不见他来办案?”
      谢怜芳道:“他半月前去了潼关。听说潼关那里闹起山贼,这还不算,更骇人听闻的是为首的女贼首姓武,说是女皇武则天的后人,有复辟之嫌。皇上得知此事后便派袁进廷去调查此事。若是这件案子他办的好了,只怕便要从此平步青云。”
      林向晚听了之后微一点头,倒不去理会袁进廷办案如何,只是心中暗想着:“我也怕昨夜那酒后话语传入袁进廷耳中,如今他不在长安,那姓武的女贼首反倒还帮了我。我是否该去潼关通风报信,助她一助?”随即他便又问道:“贤弟,你可知那女贼首在那座山头落草,她闺名如何称呼,又有何特征呢?”
      谢怜芳不知林向晚何意,便如实答道:“此女子名叫武敬兰,在潼关城外的西周坡落草。听人说她貌如妖女,形似鬼魅,不是极美,便是丑陋至极,终年喜穿一身红衣乃是效仿红拂女之故。三哥,你怎地问起她来?”
      林向晚只一笑,对谢怜芳也不加以隐瞒地说:“没什么,只是她对我有恩,若有缘相见,我需当报答。”
      谢怜芳也搞不懂那武敬兰如何便对林向晚有恩,但却也如实答道:“只怕三哥有缘再见她时,她便已上了断头台。”
      林向晚举起酒杯道:“那我就送上一碗送行酒,算是报恩。对了贤弟,你今日押送的是一批什么犯人?”
      谢怜芳道:“是一伙商贩。说来也怪,他们这群人也并非什么奸商,只是到处妖言惑众,蛊惑良民经商谋利甚至还大言啖啖天下任何事物,包括律法、出行、起居、文化皆可变为商化。皇上得知后便叫我将其捉拿归案。依我看来,这货商人无非是嫌商人身份太低,想要闹出个世人皆商的局面。”
      林向晚一听后当场笑道:“真是荒唐,笑话!倘若此后何事皆与商业相关,这天下哪里还有规则可言?这百货固然有价可言,那文化、律法可有价可言吗?我且问问,我的这一篇诗倒是能换几两纹银?这士农工商的局势天经地义,亘古不变!”
      谢怜芳也点了点头道:“不错,倘若真有朝一日这局势变了,只怕你我文人到那天起就毫无地位可言了!”
      林向晚沉吟片刻道:“这小皇帝虽然年少,但此举当真是大快人心。好了,你我兄弟今日在此,且先不论政事了。你已许久未读诗书了。今日可敢与我吟诗作对否?”
      谢怜芳听了之后十分欣喜道:“早已技痒,求之不得。”说罢,便与林向晚推杯换盏,吟诗作对起来。
      二人堪堪饮到新月当空,方才离席散去。谢怜芳径回官府。林向晚则独自一人在街头漫步。正漫无目的地向城门处乱晃时,忽见城门处一处旗斗里暗藏人影。林向晚凝目向那旗斗看去,果然那旗斗里藏着一位腰悬佩剑的红衣女子。
      林向晚一见那红衣女子,瞬间便酒醒了几分,心中暗叫道:“那旗斗里的红衣女子莫不是武敬兰?”
      正思量间,忽见城门外奔进一群守兵,为首的一员守将,手中持着钢刀疾驰而过,嘴里还不住念道着:“怎么一不留神竟让她闯进了城来。马上四下追捕。”
      林向晚此刻心中全然明了,那个红衣女子就是武敬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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