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抑制剂》乘舟无涯

5、第 5 章

　　我心底萌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三年的接受现实，我谈不上完全恨他，甚至觉得情有可原。他一个omega，做成这样谈何容易。现在omega的自由生活，全部仰仗于他——我现在才理解为什么他有所谓的“民众崇拜”了。

　　我竟从刚刚的对话中生出丝丝恻隐之心，脑中勾勒出的形象逐渐与今天在荧屏上看到的那张脸重合。

　　一个处处受限的omega少年，苦心钻研终于得出了轰动世界的成果，却被一群政治大于学术的政客毁了一个人春秋鼎盛的十年，现在只能作为一个别人做一条政坛的狗，处处掣肘丧失人权。

　　我迫不及待给柯子航打了电话：“喂？子航，我想拜托你个事情。”

　　那边调侃道：“哎哟你跟我客气啥，咱俩都人生地不熟的，有啥我能帮上的告我就行了，打什么商量。”

　　“我想见你导师一面。”

　　“嗯？见他干嘛？”

　　我竟然为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向我喜欢的人扯谎：“我们老师说让我们先按着自己的想法交一份采访稿，然后根据同学交上来的稿件问题讲知识点。”

　　“哦哦，好说，我给你联系，不过你尽量在我们工作日的工作时间来，一到私人时间我那导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自打学长刚刚带我用阴谋论猜测了一会儿，我现在想什么问题都爱发散思维。

　　私人时间找不到人？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摆脱国家的监视？

　　呸，我现在连这个池凤是不是被顶替的都不知道呢，想这么多有用吗？

　　我不如考虑考虑怎么验证一下池凤的真实身份。

　　研究所每年每位导师只招收一位学生，所以池凤必定对柯子航不会太差，柯子航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很快，我们就约好了下周五的采访时间。

　　池凤要求去他的办公室进行采访，实验室是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的。

　　这个要求倒是提到我心坎上了，我巴不得去办公室那种私人的地方呢，方便我行“不轨之事”。

　　周五我拿好了自己的采访问题，别上了自己国传新闻学的身份标识，如期敲开了池凤办公室的门。

　　他一身白大褂坐在电脑后，乌黑的发梳得一丝不苟，和他的无框眼镜一样严肃禁欲。

　　他比我想象的更年轻。

　　或许是毛孔太细，也或许是太清瘦，他仅露在衣服外的肌肤平整熨帖，流畅的找不出一丝褶皱。

　　和他拿诺奖时的照片有些许不一样。

　　我听说过，有的人眉骨高，年轻的时候满脸胶原蛋白，眼窝不显，一过了三十岁，眼窝的脂肪流失，反倒显得更深邃，双眼皮都会随着深刻几分。

　　这个理论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唯一不协调的是他的唇角，头发和眼镜明明是那么庄重的感觉，怎么能配上这么一双天生上扬的唇角呢？

　　说不上来的，一种严肃之下实则轻佻的错觉。

　　“任佑同学对吗？请坐。你的来意之前都说明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不选择你们学校那些专业领域还健谈的老师采访，而要选择陌生领域的我呢？”

　　完了，看他脸的时候想的有点多，忘了先发制人了。

　　“池研究员你好，我是G国传媒大学新闻学大一新生任佑，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选择您的原因是因为我以后想从事科研报道方面，我想为国家的科研成果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和您的学生柯子航是好朋友，之前也和他一样想从事科研工作，奈何不是那种能静心学习苦心钻研的人，只能转报更合适的专业，但我仍然想在另一个战线上和子航共同努力。我可以问您一些问题吗？”

　　这个池凤怎么回事，他怎么看着我笑得这么暧昧。

　　我意会错了？

　　但他又没说话我哪好意思问。

　　算了。

　　池凤的视线盯得我心里发毛，我照着问题列表按部就班的问并且记录。

　　马上就是关键问题了。

　　成败在此一举。

　　我深吸一口气：“您的弟弟已经斩获两个诺贝尔奖并且早已是国家承认的一级院士，而您还是一个研究员。请问您会对自己的研究生涯感到压力吗？”

　　他笑道：“你还不是记者，就已经学会问这么敏感的问题了？你不怕我说无可奉告或者跟你打太极？”

　　我早猜到他会这么说，这种话我敢问就得有准备。

　　我微笑：“您知道的，我一刚上大学的学生，不懂怎么问，只是见电视上不都说记者是替社会良心发声嘛，大家总会问那么一两个敏感点的问题。这要是公共场合，您不说我当然理解。我这一来上不了台面，二来我也没那影响力把这些公布出去，也得有人信不是？我这么一十六岁的小孩儿，在您的地盘您肯定制得住我，您大可以放心。就算您随便编个谎骗我，我也只能信啊。”

　　搬出年龄小恭维他一下，我觉得没毛病。

　　他没看我，眼神不知道瞟哪里，没回答我的问题，反倒像个心理医生一样问起我来了：“你觉得我弟弟研究成果怎么样？我想看看作为一个alpha是怎么看待omega研究这种推翻你们霸权的东西的。”

　　我真是摸不清他想要我夸他弟弟好还是损他弟弟，只好回答地中庸一点：“我相信上帝创造出人类，让我们这样发展，肯定有一定的道理。”

　　他笑得好夸张：“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敷衍我，别装了，你就是冲着我弟弟来的对吧。不，应该说，冲着我来的。”

　　学长的阴谋论果然没错。

　　坐过山车都不带这么刺激的。

　　他他娘的知道还耍我？

　　“任佑，12岁，第一性别男，第二性别alpha，荷尔蒙气味鉴定omega抑制剂。我没背错吧？”

　　这这这这是怎么操作？

　　他知道我的情况？

　　我想说点什么，嗓子眼里什么东西在不断鼓胀着，挤得我眼眶酸疼，疯狂分泌的唾液好像都逆行上去了。

　　我该表达什么，这几年我多恨他？

　　因为他我一直自卑到现在？

　　还是赶快跪舔他求他帮我？

　　好像都不是，天天惦记着他已经成了习惯，厌恶他也已经成了习惯，我幻想过无数次见了这个人一定要逼着他研究我的解药，但等到真的见到他的这一天，我突然不知所措了。

　　就是有点夙愿达成四大皆空的感觉。

　　他倒了杯水放我面前，摘了眼镜：“你哭个什么劲儿，你觉得我害了你你委屈，我还没觉得委屈呢。”

　　我哭了？

　　我一个堂堂七尺alpha怎么会哭！

　　“你委屈你大爷！我他妈才是受害者。”

　　“活成另一个人，我当然委屈，就因为你个小兔崽子，我他妈毁了一辈子，谁比我委屈。你现在没被绑起来做活体实验，你以为是谁的功劳？”

　　他说的云淡风轻，我要信了，就有鬼了。

　　我根本就没理他发疯的那段话：“你怎么拿到医院资料的，说好了保护病人隐私呢？”

　　“我想去医院拿点什么用谁同意？全天下的医生都把我供上神坛了，你当我现在就是个连自己都做不了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小朋友醒醒，整个学术界的铁则除了论资排辈，还有靠实力说话。”

　　靠，这人怎么不要点脸。

　　我假装撩头发抹了把眼泪，“你知道我什么情况那就好说了，你现在还有人监视你吗？你还能研究出来解决我问题的药吗？”

　　他从我身前走过去，拿了包橙汁粉：“喝吗？”

　　我感觉我额头上什么东西一鼓一鼓的。

　　应该是青筋。

　　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正常呢？怎么就不听人好好说话呢？

　　“不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又拿了包咖啡：“这个呢？”

　　“也不喝！”时间马上就到下午的离所时间了，他是池龙，不可能没人掌控着他的行踪。

　　我真是失了智，一把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在了桌上，omega的身体素质根本挣扎不开。

　　但我只是想吓他一下，没想伤他。

　　谁承想他跟个看见了月亮的狼人一样，面色瞬间转青，撑着桌子的胳膊用力到痉挛，眼底血丝蜿蜒而上。

　　他没感觉到我没想掐死他吗？

　　“滚！我|操|你个小兔崽子！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你这个麻烦！”

　　操！

　　我太冲动了。

　　我看他下一秒应激反应能应激到抽搐了，不得松开手，低声下气求了一遍。

　　结果这人顺过气后匆匆地看了眼表：“我该下班了，外面有你叔叔派的人接我，不想惹事儿就接受现实，你估计也查资料了，我现在所有研究都有国家管控，他们让我用试管我都不敢用烧瓶。你是我这辈子碰上的最大的麻烦，我可再不敢搭个十年进去了，请吧。”

　　我第一次见有人能把“滚吧”这两个字说的这么优雅。

　　不，是这么欠揍。

　　刚刚拼死挣扎的那个人宛若不存在，这个池龙搞研究搞傻了吧。

　　不过楼下的人是我叔叔手下人的话……事情就复杂多了，之前他说的什么“活体实验”这种事情也可能不是信口雌黄。

　　我开始有一种糟糕的预感。

　　我觉得我和他的联系，可能很早就开始了，而且，是我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的那种。

　　见到他之后我反而思虑更重了。

　　不是我的问题没有解决，而是我害怕这冰山一角下面，还有更多更深的东西。

　　我只看见了冰山一角，还为此愤懑好几年，如果真相远不是我所认为的那样，比如，我的仇人其实是我的恩人之类的。

　　这让我怎么去转换视角啊！

　　我现在一想起池龙已经没有太明显的情绪了。

　　就是头疼。

　　池龙就是个乌黑腐烂的泥沼，越探寻就陷的越深，不是我这种道行尚浅的普通人能玩的起的，别没看到潭底就先把自己玩死了。

　　我想当个普通人我容易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