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舞乾坤》苏戏

3、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身着一件湖水蓝旗袍，盘领，捻襟，宽袖，扣绊。脚下踩着花盆底，头微低，双手帖腹相交，膝下蹲，同时唱喏：“给主子请安。”
　　这个打千之礼，我已经重复了一个时辰，心中郁闷至极，前方的领头嬷嬷面色严谨的扫来扫去，手中一根三尺长的戒尺，一个不留心，便招呼了上来。
　　一个上午下来，熬的腰酸背痛，小腿肚子直打颤，回到屋里，直接倒在床上。
　　“没眼见的奴才，等我做了主子，先赏她一顿板子，叫她再嚣张跋扈。”
　　身后的夕锦大声的抱怨着，我轻轻碰她一下，低声道：“真是胡闹，妹妹这么机灵的人儿，真的在这儿就失了分寸？别说我们了，就是现下的主子娘娘，谁当初不时这么进来的？再说了，在这宫里，除了皇上，谁又敢自称一句主子？”
　　“可是，姐姐，我们怎么也是半个主子啊，她一个宫女嬷嬷，动不动就责骂的，真正可恨。”
　　“我们还不算半个主子呢，而她们听命的可是身后那‘半个主子’呢。”
　　“姐姐你是说....宫中的主子娘娘故意刁难咱们。”
　　夕锦跳了起来，吃惊的叫道。
　　我连忙握住她的嘴，压着嗓子喝道：
　　“我的小姑奶奶，这你也敢说，也不怕被人听了去，你有几条小命担待啊。”
　　夕锦和语秋脸色惨白的望着我，半晌，语秋才慢慢回神，结结巴巴的接道：
　　“怎么...怎么....这....就盯上了....咱们....。”
　　夕锦一跺脚，断然接口：“哎呀，定是被你们害惨了，一个都统的格格，一个步军统领的小姐。又是两个美若天仙，聪明伶俐的主儿。跟你们分一组啊，我可真倒霉。”
　　看着她灰败的小脸，俏媚一挑一挑的，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厉害，最后，干脆上前捏着夕锦的小脸，故作恶声道：
　　“小蹄子，遇见姐姐们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你还敢嫌弃不成。”
　　“哎呀，姐姐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哎呀，语秋姐姐救命啊。”
　　三个人又笑又闹着疯成一团，夕锦撒丫子跑到院中，边跑边求饶。
　　突然，夕锦猛地停住，我一个不稳，撞在她身上。一抬头，看见前方两个欣长的身影，忙走向前去，福身行礼：
　　“请三阿哥，四阿哥安，爷吉祥。”
　　语秋和夕锦也连忙打千行礼。
　　“起吧，行啊，莫舞格格，整个园子都听见你们撒欢呐，什么事儿，说来也让爷和四哥乐和乐和？”胤祉一脸看好戏的望着我，臭小子，上辈子有仇不成？次次挑我的麻烦。好啊，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的望着胤祉，开口道：
　　“回爷的话，奴婢刚说了一个名人传记，姐妹们听得有趣儿，就笑了。”
　　“哦？什么名人传记？给爷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奴婢入宫前，听说三阿哥府里的奇人奇事。”我故意犹豫不决的说，吊足他胃口。
　　“爷的事？那更要说说 ，爷有什么事儿让你们这么乐啊。”
　　想想后面的话，实在忍不住先笑了出来，一圈人都诧异的望着我，只四阿哥一个万年大寒冰，还是那张千古不化的冰块脸，只是眼中有一丝兴趣闪过。我轻咳一声，道：
　　“奴婢听说....三阿哥府里养了一只会说话的....猪，可有此事？”
　　“会....说话的猪？爷府上怎会有这种玩意儿？我说你是听谁说的？”
　　胤祉一脸莫名其妙，看着我，又看看四阿哥。
　　“三阿哥，奴婢还听说猪会背诗呐。”
　　“背诗？爷只有只会背诗的鹦鹉，那有什么会背诗的猪。谁给你传的话？这么苯的话你都信？还好意思拿来问爷。”胤祉一脸鄙夷。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三爷，您仔细想想，那猪是不是在你宰它时，说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真的...每...啊！好你个莫舞，你这是拐着弯骂爷是猪啊。”胤祉大梦初醒，绕了一圈，自己倒挨了骂，心下那个恼啊。旁边的人硬是憋着不敢笑，夕锦脸憋的通红，语秋用帕子捂着脸，奴才下人们憋得脸都变了型。
　　“呵呵～”一阵轻笑传来，我的妈啊，竟然是千年寒冰在笑。我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眼睛微眯，唇角上扬，真真切切的在笑。一时间，我竟被这笑容摄住了心魂，久久的驻足凝神。
　　“行了行了，想笑就笑吧，憋坏了可别怨爷。”
　　胤祉咧开嘴，刚一说完，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夕锦笑着蹲在地上，拉着语秋，直嚷着“好姐姐，快给我揉揉肚子。”
　　胤祉没想到这一放话竟惹出了这么一个效果，脸色灰败的紧，一甩袖子，转身欲走。
　　“恭送爷，爷慢走。”
　　“你...给爷记住了。”胤祉回头，笑着瞪了我一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四阿哥早已恢复了那张万年寒冰脸，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再没有回头。我心下一冷，难道，刚才那校，只是我的幻觉。
　　一转身，和语秋撞了个满怀。
　　“哎呀，语秋，人都走远了，你还愣着望谁呢？”
　　我只是满不在乎的开口一说，她却闹了个大脸红。低着头，遮遮掩掩的，小女儿娇态毕露。我心下一惊，难道这小丫头真瞧上这两位爷中的一位了？
　　“呀，语秋姐姐，你脸好红呢，难不成....你瞧上三阿哥了？”夕锦跳过来，一把拉住语秋的手。
　　“你....再说这浑话，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谁....谁瞧上三阿哥了！”语秋的脸更红了，焦急的开口。
　　“哦～～原来不是三阿哥，那就是四阿哥了？”夕锦眯着眼，一脸得逞的坏笑。
　　“你....我....我说不过你，就任你编排！”语秋急的一跺脚，转身就跑。
　　“好姐姐，别恼啊，姐姐....”夕锦追去。
　　一人无聊的在园子里打着圈，心下想着，语秋那样，八成已心属四阿哥了。那多好啊，早晚是两口子，给了心，就有了期待。又想到自个儿，进宫快一月了，主子爷也见了不少，却还不知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子。
　　心下一动，太子住的毓庆宫就在西六宫东边，等晚上四下没人时，偷偷去瞧瞧。再没几天就要指婚了，连他是方是园都不知道，万一是个方脸阔鼻的丑八怪....打定主意后，又自个儿偷笑了一会，就回去了。
　　夜半，高一脚低一脚的爬下床，确定她们两个都睡熟了，轻轻的退出门，向毓庆宫走去。
　　摸摸索索的走过几条廊子，一拐弯，看见毓庆宫大门，想到太子就在里面，心下就扑扑的跳个不停。看见矮一点的门墙，把裙子一撩就打算往上爬。
　　“什么人？”一声低沉的喝骂，心下一惊，心想‘我命休矣。’
　　“你这么晚来东宫干什么？转过来。”
　　身后的人慢慢逼近，我心中一紧，心想，豁出去了，反正死不了。转身面对他，只看见一个高挑欣长的身影，月光打在他的侧面上，真个一个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你是什么人？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很恶劣的口气，我眉头一皱，扣分！
　　“奴婢是太子爷府上的丫头，出去办事回来晚了，被锁在外面了。”
　　“哦？你是太子府上的？那为什么不敲门？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想翻墙？”
　　我忙低头一看，天哪，裙摆还挂在腰带上衣袖也挽了起来，俨然一副飞贼的模样，忙把衣服整了整，嘤嘤道：
　　“这个...我不是...不想打扰....门卫大哥嘛....”
　　声音越来越低，幸好不是白天，八成脸已经红到脖根了。
　　一阵低笑传来，我偷偷瞄他，见他一脸无害的表情，胆子也大了几分。
　　“你...你又是什么人？大晚上的，你在这干嘛？”
　　他神色一冽，诧异道：
　　“你...你不认识我？”
　　我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若他是太子府的人，我怎么能说不？一低头，看见他腰间的牌子‘哈哈珠子’。这....天啊，他不是东宫有名的太监总管嘛，这厮不是什么好东西，尽给太子出一些人神共愤的馊主意，是个千万不能的罪的小人。我连忙堆起笑容，道：
　　“总管公公，您说笑了，您是太子爷面前的红人，奴婢怎么会不认得你，您看这么晚了....”
　　我一抬头，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中有一丝不怀好意的戏虐，心下一惊，糟了，难道认错人了？看他那气度和样貌，怎的也不像个太监啊，这可真怎么好....若是闹的太子那里，我可怎么说才好。
　　“有趣...真正有趣的紧。”他突然笑了起来。“你叫什么？”
　　“奴婢....奴婢苏戏，是刚进宫的丫头。”
　　“刚来的？东宫何时进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只老狐狸，成精了，还真难应付。
　　“公公您是忙大事的人，这种小事入不了您的眼。”
　　我紧张的捏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回道，心中盘算着怎样送走这尊翁神。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后面的廊子里传来，他面色一紧，一闪身躲在暗处的石柱后，看我还站在外边，一伸手就要拉我。我心下一惊，一甩手挣开他，转身就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觉得后面没有人追来，就慢了下来，却不敢停，绕过廊子，跌跌撞撞的朝西六宫走去。突然，从假山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把我拉了进去，我心纠得紧紧地。正要大叫，一只手立刻捂住了我的嘴。
　　“别喊，是我。”
　　胤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里一松，腿一软，倒在他的怀里。身子还不住的打着颤。
　　“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见鬼了不成。”他连忙抱住我下滑的身子。我张了张口，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背后湿了个通透。胤祀也紧张起来，低声道：
　　“别急,慢慢说，碰着谁了？”
　　“哈...哈哈...珠子....”
　　“哈哈珠子？那不是太子身边的人吗？他怎么你了？”
　　他眉头紧皱，我便把下午的打算和刚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胤祀听的脸越来越黑，最后把我一把拉入怀中，沉声道：
　　“真是胡闹，你以为你还是来紫禁城旅游呢？你知不知道多危险，要是被人逮上了，你就‘出身未捷身先死”了。你这个小丫头，也太不知道轻重了，还想夜访太子府....”
　　“可是....可是....我是太子妃啊，我...我不可能会丢掉小命的，不是吗？历史不会改变的。”
　　“所以你就仗着这一点胡闹，你就那么肯定自个儿闯了多大的祸都能平安？你太不知轻重了，就算你死不了，平白无故挨上一顿板子，可是会丢掉半条命的。还是，你想去宗人府的大牢里体验一下生活？”
　　我惊魂未定，觉得自己的三魂丢了俩，这会儿还在外游荡呢，感到胤祀微颤的手臂，心中竟渐渐安宁下来。
　　“成熙，我没事，他不知道我是谁。”我轻轻的拍拍他的背，这下竟换我安慰他了，良久，他放开我，轻叹一声，道：
　　“你要保重自己，若你真把自个儿的小命玩完了，那我....苏戏，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愣愣的望着他，重重的点头，我们，绝不能留下对方一人，在这个世上，这是我们，给彼此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