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女侠传》露箬霜筠

2、江湖远

　　01

　　莫小贝心里一直有邱小冬，只是她身上的担子太重，她不想耽误他。

　　她自幼生长在衡山，面对兄长的不作为，二叔的散漫，他们都不是合格的领导者，衡山派也因此缺少长远发展目光渐而颓败。莫小贝这些年跟在嫂子身边，学着真心待人诚意做事，她心愿衡山派在自己的手上能有起色。

　　可这不是三五年就能做到的，衡山派用了百年成为江湖名派，莫小贝得用一整个青春去扶持它，与它共同成长。

　　她不知道该怎么在事业与爱情之间抉择，一边是莫家子孙的责任，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十五岁的姑娘，第一次满载心事，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入不了梦。

　　她想问问嫂子，放了学却在糖葫芦摊前遇到了师兄们，莫小贝心里想着，她和邱小冬，也许没有可能了。

　　师兄不久就会接她回衡山，邱小冬中了秀才后也要到十八里铺读书，他们再难见面了。

　　及笈之年的莫小贝，坐在桌前叹了口气，她的初恋还没有开始，命运就将它划上了句号。莫小贝想着，给邱小冬留一封信，算是告别。

　　她提起笔，在摊好的宣纸上，一笔一画写到

　　“愿君安好”

　　邱小冬收到信是莫小贝走的前一天，他匆匆忙忙看着信里的内容，匆匆忙忙赶到同福客栈，莫小贝已经收拾了行装，坐在门坎上发呆，头发简简单单挽着，斜插一支蜻蜓样式的簪子。

　　他看着莫小贝，想上前问问她还会不会回来，却见莫小贝眼里闪着泪光，她站起身，说

　　“邱小冬。”

　　“你来啦？”

　　“我明天要走了，此去一别，可能难再相见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读好书，考状元，为七侠镇争光，到那时，也不枉咱俩同窗一场了。”

　　莫小贝转了身，倒一壶茉莉花，她递过去，朝邱小冬道

　　“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这茶，咱俩算是散伙了。”

　　邱小冬翻手将茶洒在地上，茶杯狠狠敲在老榆木桌上。

　　他说

　　“谁说散伙了？莫小贝，你三字经会背了吗？”

　　莫小贝张张嘴，脑海里却翻不出一点墨汁，她支支吾吾地咬文嚼字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邱小冬又敲了敲桌子

　　“你看，你连三字经都背不明白，还当什么掌门！你听好了，我陪你去！”

　　莫小贝张了张嘴，这不按常理发展的剧情实在不好控制。

　　莫小贝听见自己说

　　“好。”

　　02

　　邱小冬虽有这一腔热血要陪着莫小贝一道去衡山，邱员外不同意，邱小冬也走不了。

　　作为家中金库钥匙的掌管人，手握家族命脉，邱员外怎么会允许邱小冬跟着个江湖女子远走高飞，虽然莫小贝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可隔行如隔山，他们必定走不到一起。

　　邱员外这样想着，让下人把邱小冬关在屋里。

　　邱小冬无所办法，他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终于提笔写了封信，给了门外的小厮银子，叫他买根糖葫芦和信一起送到同福客栈。

　　莫小贝接过糖葫芦，打开邱小冬写的信，他一字一句透着懊恼，莫小贝心里暖暖的，又看见信封里藏着一张纸，上写到

　　“我邱小冬，愿聘娶衡山派莫小贝为妻，托付中馈，绵延子嗣，相互扶持，厮守终生。”

　　他的誓言真的很好听，莫小贝想着，如果她不是响当当的掌门盟主，她会和邱小冬过一辈子，甚至不止。

　　离开的那个清晨，七侠镇下了小雨，莫小贝背着包袱别了客栈众人上了马车，她最后一眼望着邱府屋角的雕花，拉上了车帘。

　　邱小冬望着窗外细雨，他心爱的姑娘已然不在这里了，他又一遍翻开她写的信，贴在胸口，细细回味她的一颦一笑。

　　邱小冬也走了，去了关中最大的咸阳书院，他在马车上经过西凉河，那里太多回忆，睹物最容易思人。

　　他想着，脚下这条路，莫小贝离去时，一定也走过。

　　莫小贝此刻却在衡山脚下，师兄们怕她爬不上去，雇了轿子抬她。莫小贝谢过师兄的好意，拍着胸脯道

　　“我都走过多少回了，那还用得着轿子，我莫小贝是那么娇弱的人吗？”

　　她背起包袱，飞身踩在山石上，不久没了踪影。

　　摸着父兄坐过的宝座，望着台下稀稀拉拉的几个弟子，那都是师兄们四处寻回来的老人，她的二叔也染了半头白发，看她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的模样，感叹着

　　“小贝大了，越来越漂亮啦！”

　　莫小贝嘴角挂着笑，朝众位师兄长老们问好，满眼的都是老弱病残，她揉着额头，还是得摆出一张笑嘻嘻的脸，她道

　　“我衡山派建派百年，而今差点断送，幸得各位不离不弃，方能保住，小贝在此谢过各位师兄长老的情义。往后我若有何不当之处，还请各位不吝直言。”

　　师兄们望着她，倒也还算恭敬

　　“谨遵掌门之令。”

　　03

　　邱小冬站在书院窗边，窗边有位姑娘正做着针线，姑娘的侧脸与莫小贝有几分相似，只是通身的气度完全不同。

　　邱小冬低着头叹气，他父亲为了留住他也是用尽心机，可即便寻了同小贝模样相似的宋家千金又如何？

　　他喜欢的不是小贝的容貌，是那个看似风风火火简简单单实则胸有丘壑的姑娘，是西凉河边笑语晏晏爱玩爱闹又机灵能干一手抓两条鱼朝他得意显摆的姑娘，是白马书院里明目张胆将作业本塞进他书包又丝毫不脸红的小女孩。

　　喜欢哪里是那么肤浅的看脸，容颜再相似，也不会有相似的记忆，更不是那个人。

　　他闭上了眼睛，耳边还有莫小贝轻微的叫唤

　　“邱小冬，邱小冬，下了学陪我去西凉河摸鱼！”

　　莫小贝再也不会摸鱼了，她现在是一派掌门，所有当权者的通病是都得自持身份和遵守规矩，莫小贝不能放肆的笑，哪怕每天只是面对几个人，也得端端正正，从容得体，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得斟酌，她再也做不回同福客栈佟掌柜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子。

　　她的眼泪只能藏着深夜的被窝里，悄悄抹掉，门外的丫鬟站的笔直，莫小贝怎么也睡不下去。

　　只是骨子里是不服输，莫小贝爬起身翻开账本，再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这是同福客栈的经历告诉她的道理。

　　莫小贝看账本头很疼，但还是得咬牙坚持。

　　衡山派的财务一直是一大问题，莫小贝虽然带了佟镖头托嫂子投资的一千两银票，可还完哥哥欠的债，实际也剩不了多少。

　　莫小贝想了想，决定以衡山派的名义在衡阳开个武馆，招些没有练过半点武艺的弟子，先挣些银子，还完债多少还有几十两，投资几家铺子，等赚了利，再加些股份，如此一来，衡山派多少能挣回八百两左右，再加上武馆的盈利，年入千两问题不是很大。

　　莫小贝心里想着自己多聪明，可她没有实践过，不知道会不会如自己想象般顺畅。她偷偷叫了在龙门镖局走过镖的陆周祝三位师兄，他们年纪大，走的路多，多少能给点建议。

　　四个人关在屋里，一切平淡，当夜三位师兄下了山，莫小贝站在屋门口，身旁丫鬟递上了披风，劝着说

　　“掌门，山上气候冷着，快披上吧。”

　　莫小贝接过披风，神色忧愁。

　　04

　　邱小冬回了七侠镇，同福客栈的郭女侠和佟掌柜一前一后生了一闺女一儿子，同福客栈开了几日酒席，庆贺两个新生命的诞生。

　　白展堂怀里抱着皱巴巴的大胖儿子满脸嫌弃，吕轻侯抱着女儿，嘴里念念着

　　“小囡囡，真乖！”

　　孤家寡人李大嘴看着，心里默默念着“蕙兰，蕙兰啊”

　　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只有李大嘴和邱小冬还活在无尽等待中。

　　李大嘴已经等不到了，可邱小冬还有希望。

　　咸阳书院有个老家衡阳的同窗，家里常来信，说他的弟弟去了衡山派办的武馆，几天就学会了一整套的莫家拳。

　　邱小冬想着，衡山派啊，那一定是小贝的主意。

　　莫小贝聪明也机灵，造诣不拘止于武学，她想法多的很，小时候能办八大派吸引一群学生，长大了开个武馆，所做的宣传和内容绝对是精挑细选过的。

　　邱小冬十分了解莫小贝，并且分析的毫无出入。

　　衡山派靠开武馆，做投资，多少也赚了些银子，虽比不上预期，但好歹足够维持日常的生活。

　　但也仅仅是这样。莫小贝想着，他们得另寻财路。

　　不能像岳松涛靠赌博发财，莫小贝也不会做这些，她考虑许久，决定拿自己的小金库，将衡山一处偏僻院落改为客栈，每一年的重阳来登高的客商极多，正好是个赚钱的机会。

　　莫小贝说做就做，次年重阳，来投宿的客商远超预期，客栈人满为患，不少有主意没运气的，拿了银子到衡山派借宿，这一月赚了满钵，莫小贝开心地很，又召集长老师兄们开了会，初步决定，广招包括武馆学员在内的弟子，要求没有学过武功，年龄十五岁以下，男女不限。

　　衡山派一时间挤满了人，个个背着行囊，小伙姑娘们探着脑袋，打量这衡阳府头号的武林世家。

　　新弟子入门，师兄们各自分配了班，亲自在校场上教导，莫小贝坐在祝融峰往下看，青山依旧，朝阳正起。

　　05

　　莫小贝回衡山许久，也没下过几次山，统共几次都是为公务奔波，她也未曾好好过生日，而不久便要二十了。

　　山下一般年纪的姑娘都许了人家，莫小贝只会坐在屋顶上想着西凉河边陪她捞鱼的书呆子，快两年了，也不知道邱小冬是否已经说了个好姑娘，一辈子贤妻孝子，生活不亦乐乎。

　　莫小贝出落地越发好看，皱巴巴的小熊瞎子也总算成了出水芙蓉，叫嵩山左掌门的独子看了一眼，小伙子念念不忘，非她不娶。

　　莫小贝却拒绝了左掌门的提亲，她说心里已经有了人，不愿嫁个自己不喜欢的。左掌门也年轻过，他叹口气，又行了礼，带着聘礼离开。

　　莫小贝看着左掌门远去的背影，心里微泛陈杂五味。莫小贝说

　　“江湖路远，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邱小冬自她走后发奋图强，考中举人，刚过弱冠，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邱小冬的天资聪颖变作笑谈，七侠镇人人都想让他做女婿，包括佟掌柜。

　　他有时会到同福客栈喝茶，佟掌柜给他上莫小贝最爱的茉莉花，和他说莫小贝的近况。他和莫小贝的口味越近，消息越近，越觉得莫小贝就在身边。

　　他抬起头，四处都是莫小贝曾经的影子，她笑，她闹，她哭，她意气风发，她得意洋洋，他还记得小时候莫小贝拉着他帮忙开客栈，转眼也过去了十年。

　　他知道莫小贝这些年为衡山派赚了许多钱，招了许多新弟子，衡山派正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所有人真心希望能越来越好，不辜负小贝的努力。

　　邱小冬想着真好，他想去看看小贝，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如何，身边会不会有个武艺高强的少侠。

　　他邱小冬不怕打，不怕竞争，他不希望和小贝离心，于是租了马车头也不回跑了衡山。

　　这一次邱小冬势在必得，不蒸馒头争口气，不丢老婆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