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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闹 ...

  •   四月初六,双日。

      柳正杰带着手下在林记包子铺里吃早饭,一行四五个人吃了十多屉的包子,这会子才将擦干净了嘴,正准备起身离开,包子铺的老板林老头就半弓着身子走了过来。

      “柳捕头,味道可还行啊?”林老头是土生土长的丹阳城人,一辈子未离开过丹阳城半步,就靠着这包子铺养活着一家老小,他舔着脸赔着笑,恭敬里透着些许的卑微。

      “记账!”

      柳正杰连正眼都没瞧林老头,摆摆手便砸吧着嘴径直离开了。

      林老头的老婆吴氏低声叨咕了一句,“记账?说的倒好听,吃了这么多年的包子,何曾见过这些活土匪一个铜板了?”

      “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林老头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深深的叹了口气。

      原本正在擀面的吴氏登时就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喊道:“吃东西不给钱,他还有理了?如今愈发霸道了,连说上两句也不让人说了?你个没用的老东西......去,你去跟那个姓柳把吃包子的钱要回来,今儿要是要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左右这日子也没法过了,索性大家一起投了河,倒也干净,没的受这些窝囊气......”

      林老头身材瘦小,哪里受得住吴氏的推搡,不过三两下就被赶到了街上,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大笑。

      整个丹阳城里谁人不知那柳捕头是县令贾大舫的小舅子,轻易谁敢得罪他?林老头缩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见吴氏双手叉腰,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柳正杰带着手下在街上晃悠,美其名曰是在巡街,维护丹阳城的平安,实则见谁家的瓜果新鲜了便随手拿了来尝,见谁家有新鲜玩意儿了也抢了来把玩,若是见到漂亮的媳妇娘子的,光天化日倒也不敢做的太过,但言语上却是轻佻以极,惹得丹阳城内的街上都鲜少见到样貌端正的年轻女子。

      林老头在人群里左穿右钻,追上柳正杰时,只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咬牙低声道:“柳捕头,你刚才吃包子没给钱。”

      声音跟蚊子哼似的,柳正杰单手招在耳后,笑嘻嘻的问道:“啊?你说什么?”

      “他说我们刚才吃包子没给钱。”有个衙差绕到了林老头的身后,单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故意扬声回答道。

      “哦?”柳正杰挑了挑眉,故意问手下几人道:“我们刚才没给钱吗?”

      林老头吓得不轻,咽了口吐沫道:“的确是没给钱。”说着声音便又低了下去,嘀咕道:“这么些年也没见哪回给过啊。”

      站在林老头边上的那个衙差,手上用力,狠狠的捏了一把他的肩,然后往后一个使劲,将林老头掀翻在地。

      “再说一遍,我们给钱了吗?”那衙差一脚踩在林老头的心口上,俯身喝问道。

      林老头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忙拱手求饶道:“各位爷,您们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吧,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我家婆娘说了,今儿要是要不回钱,就要了我的命......”

      闻言,一众衙差也都乐了,只笑的前仰后合。

      临走时,柳正杰义正言辞的道:“我们几时欠过你们钱了?你问问大家伙有人证明吗?莫不是你老眼昏花,明明收了却来栽赃陷害朝廷命官?况且县令大人素来治下严谨,在丹阳城里断不会出现这种以权谋私的事的。”

      围观的众人自是不敢言语,只等柳正杰一行人走远了,才敢上前把林老头给扶起来。

      “这些个挨千刀的狗东西,老天爷怎么也不降道雷劈死这些人,留着他们祸害咱们丹阳城的百姓。”人群里有人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身穿粗布麻衣的说书先生眼睛最尖,指着不远处的阮家布店道:“你们看柳正杰他们去的方向,那不是阮家的布庄吗?天可怜见哦,想当初阮家那是何等的风光啊,如今竟然也落到这步田地了,啧啧......”

      说书先生可是丹阳城里消息最灵通的,众人见有新闻听,便都围着他,有人耐不住性子道:“阮家那病丫头的事,你们知道吗?昨儿一大早那鸣冤鼓便响个不休,据说是阮家老大,那个阮铭诚去敲的。”

      “诸位可知道这次阮家老大这么个闹腾法,却能全身而退,却是为何?要知道咱们这县令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且昨儿我还瞧见城西的葛郎中还悄悄的去了贾府呢。”说书先生抚着额下长须,老神在在的说道。

      众人皆是摇头,眼睛全都盯在说书先生的身上。

      他这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道:“能让咱们贾大人这么憋屈的趴着的,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听云来客栈的小二说,前儿夜间这阮家的那个病丫头跟一个身形高大壮硕的男子在一起。可见阮家这丫头,病恹恹的,却是个有手段的,不知何时竟然勾搭上这么一座靠山。”

      众人了然。

      “可是依着咱们县令大人的尿性,岂有这么平白受气的?不敢动阮家老大,便来寻阮家老二的麻烦,好出一口恶气罢了。”说书先生这一掰扯,众人皆都明白了过来,颇为同情的看向阮家布庄的方向。

      跟着心里又齐齐喟叹道:阮家那病丫头哪有什么手段啊?不过是生的好看了些罢了。

      这头阮铭德见柳正杰带着人过来,一边对着妻子和女儿使了眼色,让两人将新进的货给藏起来,自己则忙不迭的迎了出来,笑眯眯的道:“什么风把柳捕头您给吹来了,可真是稀客啊,快里面请,小店刚进了几匹新货,都是京城里时兴的花样,几位差大哥要是有喜欢的尽管拿,我给各位大哥算个进货价,权当是孝敬几位差大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阮铭德这么客气,倒是让柳正杰一时不好发作了。

      柳正杰一时没作声,他手下倒是有机灵的,径直走到了阮安冉的旁边,笑的格外的猥琐,伸手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摸了一把,又凑到她跟前献殷勤道:“阮家妹妹,我听说你还未曾婚配吧,不如就嫁给我啊,回头我便让那李婆子来提亲,你看怎么样?”

      “走开,你走开,我才不要嫁给你个臭衙差呢。”阮安冉素来心比天高,哪里受得住别人言语上的调戏,对着那人脸上就挠了过去。

      这一闹开了,柳正杰便对着手下的人喝道:“都给我上,把这店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这还了得?”

      韩妙韵见了这架势,忙哭着喊着护着那些布匹。

      片刻的功夫之后,整个布店里狼藉一片,阮铭德被踹翻在地,捂着心口站也站不起来,阮安冉则护着他,在一旁抹眼泪。

      “谁让你们阮家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我告诉你们在这丹阳城里,谁要是让我姐夫不好过了,我柳正杰就让他在这丹阳城里活不下去。”柳正杰对着围观的人群恶狠狠的说道。

      韩妙韵抱着手里被撕成条状的布匹,瘫坐在地上,哭着咒骂道:“往日里风光的时候,也未见你这个大哥帮衬里多少,如今连累咱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说,更是为了他那个病女儿,这么作践咱们家,我今日定要去找他们问个明白,凭什么啊?”

      阮铭德心里窝着火,自然也不拦着,只对着身旁的阮安冉道:“你快跟着去瞧着些,别让他们欺负了你娘。”

      ......

      “阮铭诚,周问凝,你们给我滚出来。”韩妙韵气势汹汹的就闯了进来,正迎面碰上要出门的阮安澜,愣了一下之后,继续骂道:“要退婚,要护着你们那病秧子的女儿,这些我们管不着,可凭什么累的我们家连布店都被人砸了。我可是亲眼瞧见了啊,你们家倒好,生了个这么本事的女儿,偏巧我就没那个本事。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的功夫,哄得县令家的傻儿子整日里围着她转不说,如今又不知勾搭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你们大房有了靠山自然是不怕的,可有没有想过我们啊,你去外头瞧瞧,我们家铭德被打成什么样了,现在还躺在外头呢......”

      说着便要拉着阮铭诚到外头去瞧。

      阮安澜自然知道她这二婶是个什么德性,若二叔此刻真的被打成重伤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带着女儿到她们家来闹?

      于是抬手便打开了韩妙韵的手,把阮铭诚拉到自己身后。

      “好歹你也是澜儿的二婶,哪有婶子如此说自己侄女的,况且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你这当婶子的不说去劝阻那造谣之人,却到我家来编排生事,今儿你要是不给我家澜儿一个说法,我定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周问凝素来温和,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这倒是让韩妙韵措手不及了。

      索性就往地上一坐,哀嚎道:“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怎么就托生到跟你们家做了亲戚了,且我说的哪里就是浑话了,这许多双的眼睛可都瞧见了,昨儿大哥进了衙门却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还有人见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亲自背着大哥回来的,倒是大嫂你,你素日不是最在乎这些礼仪礼节的吗?如今到了自己女儿身上,竟也不曾管管吗?”

      阮铭诚听闻阮铭德受伤,便进屋子里将所剩不多的碎银子悉数拿了出来,“眼下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回头再说吧。你在这吵闹不休,没的让旁人看了我们阮家的笑话。”

      韩妙韵一把抢过银子,尖声道:“这点银子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啊,你也不瞧瞧,这么点碎银子够干什么的?柳捕头带着那些人砸了咱们家的铺子,扯了咱们的布......”

      话还说完,手一空,银子已经被阮安澜夺了过去。阮安澜扬了扬手里的银子,冷眼瞧着她,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别说这点银子了,毛都不会给你们一根。”

      阮安冉见状,指着阮安澜的鼻子便骂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子惹出来的事,如今犯下大错,不知悔改,还敢对我娘大呼小叫,这是你做晚辈该有的态度吗?再怎么说,我娘都是你的亲婶子。”

      阮安澜白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道:“先前也不知是谁直呼我爹娘的名字的,我爹娘可还是她的亲哥嫂呢。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说规矩态度?”

      阮安冉被堵的没话说了,只在原地干跺脚。阮安澜俯视着地上的韩妙韵,一字一句道:“有些事,我希望你们搞清楚了。我爹把我们家仅有的银子拿出来不是因为我们家错了,也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我爹拿二叔当家人。另外,你们家别一出事就往我们家头上扣屎盆子,这么些年,你说你们家做了多少生意,得罪了多少人还不是我爹帮着给摆平了。远的咱就不说了,就去年冬天你们昧着良心高价卖出去的那些布匹,明明就是劣质货,人家这头才裁制了冬衣,穿上没几天便烂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城皆知,这也怪得了我们?”

      韩妙韵哼哼唧唧的没答话,半晌才道:“但是今儿这是,可是实实在在受了你们的连累的。”

      “贾大舫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整个丹阳城里谁没受过他的气,又不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居然也好意思怪到我们头上?照你这么个理儿,那是不是街口卖包子的,卖鱼的,卖肉的都得来找我们了?”

      阮安澜知道这件事多少是因为贾大舫在她这个受了气的缘故,原先她还是有些歉意的,但瞧见韩式的嘴脸后,半分歉意都没了。又见她依旧赖在地上不起来,便将银子扔在了地上,冷声道:“拿着银子,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就对着一旁悠闲啄食的大白鹅打了个唿哨,那大白鹅叫了两声,便张着翅膀,伸长了脖子对着韩式母女二人啄了过来。

      韩妙韵忙将银子捡了起来,拉着一旁的女儿便往外跑,等稍远了些,才喊道:“这事没完,等回头我定要来讨个说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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