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漫步者》枏木

39、第 39 章

　　那是一个冗长的梦。
　　没有光，没有氧，只有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下沉，再下沉，后背轻轻撞上砂石海底，却像撞上棉花，轻飘飘的。
　　云星放缓呼吸，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她没睁开眼睛，只感觉到海面上似乎花火绽放，突兀的光穿透一切晃到她的瞳仁。
　　“舰长！”徐旭眼疾手快地将张默拉出爆炸范围，心有余悸地盯着那处漏洞，“漏洞又变大了。”
　　“来不及拆下来了，”张默没在意自己是否有受伤，迅速更换前进路线，拿起枪头似雷达探测器的武器冲着不断发生小爆炸的稳定程序装置：“直接损毁，回头记下来。古萝？再带几包稳定带出来。”
　　“不行不行，”徐旭赶紧拦住张默，“不能开枪，会一并摧毁参宿Ⅴ！”
　　“什么？”
　　“稳定程序装在跃迁点命门，效果最好，”徐旭给她解释，“原料不够，装置简陋，这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
　　张默顿了一下，收起枪：“只能人工拆除。行，知道了。”
　　“舰长舰长，”徐旭拉住她，吞了口口水，几乎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不去……不行吗？我们记录了Ｄ星系所处位置，建人工跃迁点也可以到，没必要非存着这一个跃迁点。这太危险了！为了小小任务丢命不值得……”
　　“那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去冒险搭人工跃迁点就值得了？”张默睨他，“别说没用的，谁都知道危险，但任务不分大小，到手里了都是最重要的。”
　　徐旭没撒手，咬紧牙不说话。
　　又一次爆炸，碎片弹进跃迁点，消失不见。徐旭余光看见，手抓的更紧了。
　　“一个小时了，只修补好了外围，最关键的地方一直没动，”张默捏紧拳，“抓紧时间……”
　　“我撒谎了！”徐旭一咬牙，放弃掩藏，“跃迁点命门被炸了这么多次，估计早就临近极限，再来几次，彻底毁了跃迁点，会造成大爆炸，可能会形成黑洞——”
　　“什么？！”
　　张默瞪圆眼睛，恨不得扇他一巴掌：“有这事儿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修不好！”徐旭把程序页面给张默看，“这个跃迁点极其不稳定，我之前按照先前那几个的稳定程序描了一遍，但对这个并不管用，甚至起了催化作用。我一直试图补救，但参宿Ⅴ内里烂的一塌糊涂，即使是这个最终版的程序也只能填一小部分缺口，参宿Ⅴ最终还是会变成黑洞，属于高危通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被启用了。”
　　后来的古萝愣在后面，手里还拿了几大包稳定带，在真空中漂浮。
　　“那也得先把爆炸源拆下来，换上新的程序，”张默把手扯出来，语气冰冷，“能撑多久撑多久，起码撑够一星期。”
　　“我们可以先离开到安全位置，这个险没必要去冒——”
　　“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张默打断徐旭，“那这里就属于新星际了。一切是留是舍都要靠一次又一次的会议来决定，不是靠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你隶属于极乐鸟号，是我的属下，听好，我现在不是在征求意见，是在下命令。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把最重的稳定程序给我。古萝，稳定带。”
　　古萝犹豫一下，绕过徐旭把稳定带交给了张默。
　　“小旭，”张默叹了口气，“野生跃迁点变黑洞是多么不可控且危险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万一这个黑洞大到可以吞噬整个Ｅ星系怎么办？我们是无所谓，献身宇宙哪里都行，但那六个孩子呢？还有四个甚至是未成年。他们还未启程，还有梦想等着去完成，他们会愿意葬身黑洞吗？”
　　徐旭不吭声了。
　　“极乐鸟号是新星际的护卫舰，我们是新星际的护卫，”张默手心向上伸出去，“我们得保护他们，我得保护你们，从危险中。”
　　徐旭耷拉着脑袋把程序输入到了张默的终端里：“……我错了舰长。”
　　“我理解你，下次别再知情不报了，”张默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后背交给你了。”
　　古萝默默回到舰上，打算再准备些药出来。她最后向后看了一眼，张默的身影已经看不太清了，只剩徐旭飘在那里，外圈罩着层护盾，后背系着作业带，石头似的往跃迁点里瞧。
　　她想起张默刚才的一番话，忽然红了眼睛。不敢再看，急匆匆地进了护卫舰。
　　她今年２５，是队里最小的幺儿，张默平时对她也很照顾。实际上，她是十五年前就见过张默的人。在一次星际抢劫中她不幸与父母走丢，抽抽噎噎地和陌生人挤在一起，等待盗匪的处决，是极乐鸟号孤身与盗匪的飞船周旋，等到支援。
　　意气风发的张默彼时还是个半大的姑娘，带着一道没擦干净的鼻血跌跌撞撞地抢走了盗匪飞船的驾驶权，带着所有人安全落地。
　　她是张默亲自抱下飞船并领到派出所的，在父母赶来的时间里，一直都是张默在陪她聊天。
　　古萝对那天的记忆其实已经模糊大半，具体和张默聊了什么也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张默最后靠着极乐鸟号笑眯眯地冲她挥手说再见，光打在极乐鸟号上，照出“新星际航空部——极乐鸟号”几个大字。所以在毕业后选择就业舰队，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了极乐鸟号。
　　舰长们似乎都很奋不顾身，以古萝并不多的经验总结道。也不知道是所有舰长都这样还是只有张默这样，反正如果让２５岁的她去独自和巨大的盗匪飞船周旋，她肯定是不敢的。
　　她随后又想起那个现在应该躺进修复舱的小的，一阵头疼。她短短的职业生涯里遇到的唯二个舰长，怎么都是为任务伤痕累累的主？
　　回去后跟瓦莉安聊聊好了，提前让她知悉常用药物备用，按照经验，这是非常有用的。
　　瓦莉安正顺手给云一尘和童江曼仔细检查，反正修复舱里的那位暂时不需要她的担心，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做事。
　　童江曼站在瓦莉安身边，看着电子屏上显示出的数据，眉头紧锁一脸不解，看着瓦莉安利索的动作，还是没能忍住又问了一遍先前问过古萝的问题：“严重吗？”
　　瓦莉安悄没声地看了眼他绑了厚绷带的腕子：“外伤，消消毒就能自愈，甚至不用上什么别的药。”
　　云一尘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抬眸看童江曼：“还没你的伤重。”
　　童江曼看清他眼里的不满，一噎：“我，我那是条件反射，看见有东西奔着你去就给挡了……”
　　瓦莉安动作一顿，动作不太自然。
　　她突然有些后悔。尼诺和楚天狼一去不返，她在这儿待得无聊就给自己找活，结果找到一堆狗粮，现在噎得慌。
　　云一尘看出她的不自在，赶紧示意童江曼闭嘴，小心问瓦莉安：“麻烦你了，再帮他看一下就去吃点东西吧，你回来一直也没吃东西。”
　　瓦莉安接受了这份善意，拆开童江曼的绷带重新检查上药，刚新绑好绷带，古萝就从门口进来，看见她一愣：“回来了？”
　　瓦莉安站起来：“是。外边……”
　　古萝停了一下，扯扯嘴角笑起来：“没事。吃饭了吗？一尘还有江曼，你们两个去休息吧，养养伤，有事我再叫你们。”
　　“打算去吃呢。”瓦莉安看出古萝不欲多谈，识相没多问，只侧身让云一尘和童江曼走出去。
　　“着急？”
　　瓦莉安摇摇头，被古萝叫到药柜前：“那正好，我抽空跟你聊聊常用药。记住了以后帮我分一下类，我一个人分不过来。”
　　瓦莉安蹲在她身边，乖乖点头：“好。”
　　古萝满意地拍拍她，捡起一个小瓶：“那就先从这个聊起……”
　　“你真的不再吃点东西了？”尼诺仔细把手指擦干净，打开电子屏，看楚天狼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都帮他觉得没吃饱。
　　楚天狼摇摇头，先尼诺一步打开探测系统，等他接入的时候看他仔细擦手的样子笑笑：“你对电子屏真的上心。”
　　“毕竟大老婆嘛，”尼诺扔掉湿巾，也打开探测系统后台，“现在开始吗？”
　　“嗯。最后定点找一下先。”楚天狼投入工作。
　　食堂没有什么人，徐旭不在也不好独自前去设备舱，两人一合计，干脆就在食堂开工，饿了还能去抓点小零食。
　　瓦莉安直起腰，擦干额头薄汗，看见古萝清点完分好堆的药物后冲她点头，呼了口气。
　　古萝也站起来，冲瓦莉安略带歉意地笑笑：“麻烦你了，辛苦了。”
　　她立刻摇头：“您教我的那些真的很管用，我受益匪浅。”
　　“以后有空也可以联系我，”古萝把联系方式发给她，“能碰到你这么有天分的人是我的幸运。有想好以后做什么吗？”
　　瓦莉安有些讶异，但还是老实回答道：“航空部……医药系，像您一样。”
　　“你们四个都想要去航空部吗？”古萝问。
　　“嗯，”瓦莉安点点头，“我们很早以前就约好一起去外太空了。”
　　古萝有些羡慕：“真好啊。那你们以后大概率会一起工作。”
　　瓦莉安看上去有些开心：“真的吗？那太好了。”
　　“真的，”古萝想到前些天张默找她要的四个人综合评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又拍拍瓦莉安的肩，“去吃饭吧，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瓦莉安抿嘴笑笑：“那我先走了，拜拜。”
　　古萝看她离开，想了想，往备忘录里加了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