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漫步者》枏木

3、第 3 章

　　“真可怜，才７岁……”“没爹妈的小孩能有什么好的……”“飞出联邦星系？就你？哈哈哈……”“不许你去外面……”“你的梦想永远都实现不了……”“乖乖听话比什么都重要……”
　　闭嘴……
　　闭嘴啊……
　　巨大的压力把云星的身躯压进座位，同时又有股吸力将她的灵魂从她的躯壳里拖拽出去。
　　她像是被撕扯着。压着胸口的力使她窒息，吸引她灵魂的黑暗令她不得不承受从小到大那些令她痛苦的话。她抬头看着巨人般的怪物低头对她开口，沉重的字从他们的嘴中掉落，顺着嘈杂声砸向她，让她的大脑一阵剧痛。
　　“你不会成功……”“你只是一个女人，你能做什么……”“歧视？哪里有歧视？现在已经够公平的了……”“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女人……”“舰长？你？”
　　这不是她的记忆……云星在半昏迷的状态下意识到这点。但沉重的字还在不断地砸下来，她不能再在原地待着了。她奋力跳起，从字的空间里钻出去，不断地向前跑着。
　　字还在砸向她，在她即将力竭时，她忍受着的剧痛却突然与嘈杂一起戛然而止。
　　云星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想回头看的时候被一股轻柔但不容拒绝的力阻止了。她的视线被固定向正前方，在那里，一个光点正从没有边际的黑暗里钻出来，一跳一跳地开始蚕食黑暗，破出一道光门。
　　“朝着光跑，不要放弃，不管是梦想还是希望。”
　　云星听见“她”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低沉稳重，带着绵绵不断的温柔，抚平她的伤痛，支撑她发软的双腿，让她重新开始奔跑起来。
　　慢慢地，她开始在黑暗里踩出发光的脚印，这些脚印又慢慢地可以连在一起，变成一条逐渐变宽变长的光毯。
　　“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的女儿是个天生的宇宙漫步者……”“我想去真正看看天狼星，你会带着我一起吧……”“你当然能做到，你是最棒的啊……”“开什么玩笑？南河号是最酷的……”“往前冲，往上看，努力去做……”
　　光毯开始拼接，变成一道光隧道，云星的脚步加快，从隧道里穿过。温暖柔和的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我们会成功的！”

　　云星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舱顶使她怔愣，直到突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楚天狼大声地喊了她的名字。
　　她缓慢地眨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洒在她身上的柔光让她太过舒适，让她对这个光格外刺眼的地方充满了反感。
　　“这里是哪儿？”
　　“护卫舰的医务室，”楚天狼连忙阻止了她想起身的动作，“别动，再躺会儿，你需要休息。”
　　云星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天狼：“在护卫舰上？”
　　楚天狼点点头，表情有点严肃，看得云星心里有点发毛。
　　“……怎么了？”她小声问。
　　“只差一点，”楚天狼垂下睫毛挡住眼睛，声音有点发抖，“幸好护卫舰抓住了南河号并实施了精神力保护，要不你就被困在精神网里了。”
　　困在精神网……云星神情一敛。
　　当精神力承受力过高不堪重负时，大脑会被动开启保护机制——唤醒驾驶员。而最快的唤醒方式是利用负面情绪。制造出一个噩梦，强迫驾驶员清醒过来。
　　但这不是会百分百成功的。当驾驶员精神力承重太超过时，噩梦唤醒只会起反作用——让驾驶员深陷噩梦，经历一个又一个噩梦，如此反复，直到脑死亡。这种情况就是被困在精神网里，是所有驾驶员最不愿意碰上的事，因为这种情况下，人会变成植物人，而且是一直做噩梦的植物人。
　　云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幸好。”
　　楚天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指碰了碰云星的手，在确认指尖的温热是真实的以后，才平复了情绪，再抬眼时人已经放松下来了：“吃点东西吗？”
　　“巧克力。”云星下意识地回应完才觉出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楚天狼露出一个知悉的表情，轻轻捏了捏云星的食指尖：“知道了，我去给你拿。”
　　云星看着楚天狼轻轻关上医务室的门，后知后觉出太阳穴的钝痛。她皱着眉低头去揉额角，另一只手撑着身子，打算倚在墙上歇着。
　　钝痛在她被冷气吹得冰凉的手指下被揉散了，她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室内光强度被设置的有些高，她不想抬眼，就只左看右看，扫了一遍周围。这个护卫舰是新型号，配置相对刚被淘汰的ＳＨＺ－１７要高不少，上星期才投入使用，云星甚至都没摸透它的所有细节。
　　控制板……控制板在哪儿呢？
　　云星仔细扫了一遍，也没看见控制板，叹着气脑袋往后一靠，阴差阳错地撞到了面板盖。等她回头时，控制板已经从墙上伸到了她的眼前。
　　云星连续眨了几下眼睛，抬高了眉毛，迅速接受了这个意外到来的好运。她撑着床转过身子对着控制板，按照ＳＨＺ－１７的控制板使用方式去操作，发现新代除了操作方式更简便一点就跟旧版的没什么大区别，于是迅速上手，调暗了医务室的灯光，调高了冷气温度，还顺手点开了护卫舰的全息简介模型图，大概了解了一下，就被自己所在的医务室简图上显示的“窗户”产生了好奇。
　　新代的窗户是可以隐形于墙壁间的？
　　有点意思哎。她勾起唇角，找到关闭窗户隐形装置的操作按钮，伸手摁下——
　　墙壁上什么都没出现，反倒是控制板上蹦出了“已扫描，无权限进行设置更改”几个大字直接跳到了云星眼前。
　　……
　　在舰内关闭个窗户隐形设置还需要权限？什么鸡肋设计啊？
　　云星无语地皱起眉，完全不懂设计者的想法。她叹了口气，根据简图上窗户的位置在控制板所在的这面墙上用手指探索着窗户。在她指尖碰到一处触感不太一样的地方时，她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云星猛地回头，看见拿着一瓶巧克力酱和软面包棒进来的楚天狼。
　　楚天狼愣了一下：“……吓到你了？”
　　“没，”云星摇摇头，笑了一下，“知道是你，只是我饿了。”
　　楚天狼抿嘴笑笑，快步走过去，让云星弄干净手后递给她一块沾满了巧克力酱的面包棒：“吃吧。”
　　云星咬了一大口面包，含糊不清地问楚天狼：“外面有窗户吗？”
　　“有吧，”楚天狼想了一下，问道，“咋了？”
　　云星正巧缺个人听她的吐槽，把面包嚼吧嚼吧咽下肚，扯着楚天狼就开始说。
　　楚天狼听完她的吐槽，了然地“噢”了一声，又递给云星一块面包，带着笑意说道：“刚才你昏着的时候，张舰长先录入了我们几个的身份信息在护卫舰上，说是等你醒了再录你的。我先帮你把窗弄出来，待会儿带你去录你的身份信息。”
　　云星点点头，老实地让开，方便楚天狼弄。
　　“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楚天狼手下捣鼓着，突然开口，“我们现在已经不在新星际了。”
　　云星把视线从楚天狼的手上移开，不解地看向他。
　　隐形装置被如愿关掉，窗户从墙上露了出来。仿窗帘模式还没被关掉，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医务室的反射什么都看不见。
　　楚天狼的手指没停，继续捣鼓，还一边跟云星说话：“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我们现在似乎……”
　　他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关闭了仿窗帘模式，因为昏暗光线而看不太清楚的脸被光慢慢地覆盖了。
　　云星看见他嘴角慢慢翘起来，迟钝地反应过来去看窗外，正好听见楚天狼补完他未说完的那句话。
　　“似乎在旧星际的太阳系。”
　　窗外，一颗水蓝色的球体正在一片黑暗里静静地反射阳光。
　　云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认出了这颗在纪念馆出现过无数次的星球。
　　多灾多难的星球，人类文明的摇篮，蓝色的历史见证者——
　　地球。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在玻璃上，与地球遥遥撞在一起。
　　你好啊，她无声地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