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漫步者》枏木

11、第 11 章

　　宇航服并不厚重，穿着也不妨碍行动。云星利落地跳下南河号，进入地下城，扭头看楚天狼：“分头还是一起？”
　　楚天狼想都不想：“一起。”
　　云星对他的回答也不吃惊，只点点头，打开终端虚拟屏查看路线，问耳机那边的尼诺：“你不能直接弄个线路图发我俩眼前吗？”
　　“不用我，”尼诺叼着营养剂，口齿不清道，“你直接把内部扫描图拖到头盔上就行了，路线会自动出现的。”
　　楚天狼也连着通讯频道，听见这话，比云星先一步调出路线图，也先一步无语。
　　云星看他表情不对，不明所以，调出路线图才知道原由。她额角抽搐，看着眼前用艳粉色标出来的指路箭头，被雷的睁不开眼：“……尼诺。”
　　“嗯？”
　　“下回你选颜色的时候，请一定要咨询下别人，谢谢。”
　　地方地下城不像航空基地地下城那样牢固，在这一百多年的各类灾难下，看上去有些破破烂烂。即使厚重的灰土把所有都蒙盖，都能看出灾后反复修补却依旧残缺的各类房屋。就连一望无边的商业街，也只能从碎裂招牌冒出的火花勉强辨认出与居民区的不同。
　　但就是这样的地方，从一开始就给云星一股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
　　云星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莫名而来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这条街在《文杉个人相关合辑》里出现过，虽然是以照片的形式出现，但云星还是认出来了。
　　她脚步逐渐放慢，停在原地看向前方，仿佛看见文杉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冲着镜头大笑，背后是灯火辉煌的红火喜庆。
　　那是２０６６年的新年庙会，半只脚跨过２０岁大门的文杉难得的回到了以前的家。十年前，地上环境恶化到不再适合人类生活，幸存者逐一移居地下生活，这里姑且算她三分之二个家。
　　有人说她不是自己回家过年的，有人从她眼睛里看见一个举着相机的人。但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经过二次拍摄并不太清晰，没人知道那人是谁。
　　云星之前偷偷摸摸和瓦莉安八卦过，说那个人可能是维克多。
　　不管那人是谁，当时照片里的热闹都一去不复返了。灰尘扑簌簌地往下落，隔着头盔让云星的睫毛发痒。
　　她一眨眼，拿着冰糖葫芦的大姑娘就扭曲消失在玻璃破碎墙体缺失的地下城中了。
　　“怎么了？”楚天狼也停下脚步，看向她。
　　“没事，”她又眨了眨眼，压下痒意，正色往前走，“走吧。”
　　虽然尼诺的审美堪忧，但能力却出类拔萃。云星和楚天狼顺着艳粉指的方向走，像是抄了近路，没个十分钟就到了存放动能石所在的供能总部大门前。
　　云星顿住脚步，抬头看向连接地下城天花板和地板的高大机械铁门，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对动能石的保护，这才只是第一层。
　　纪录片或是历史书籍里有隐约提过几次旧星际末期关于动能石抢夺的暴/乱，那些被轻描淡写的流血和冲突，此刻突然加进了不少细节，一股脑地冲云星砸下来。她从没如此深刻清晰的意识到遥远的那些历史是真实发生过的，像冲出时光机。
　　楚天狼从她身后拍她肩膀，轻声提醒：“走吧，尼诺把门锁打开了。”
　　云星这才回神，“嗯”了一声，跟着楚天狼走进了堡垒一般的供能总部。
　　动能石存放在堡垒的最深处，越往里门锁越难开，等真正接触到保存着动能石的巨大装置时，时间几乎过去了半个小时。
　　云星从宇航服里掏出一把万能/钥匙，是之前在Ｚ星无聊时搞出来的小玩意，一直放在南河号上，知道刚才才被翻出来顺手塞进兜里。
　　这把万能/钥匙什么类型的门几乎都开过，最尖端的防盗门都可以被她这把钥匙和尼诺的电脑一起撬开，所以她对于旧星际这个装置并不怎么怵。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开启了护盾力场在自己身周，还没忘提醒楚天狼。
　　楚天狼站在聚精会神开装置的云星身后，无声打开力场，打量四周。
　　装置被打开的瞬间，他们头顶那盏灯忽地闪烁一下。云星没注意到，正咧嘴笑着跟尼诺汇报进度，等他把动能石推出到她眼前。但楚天狼注意到了，他警觉地皱眉，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调整护盾立场，将大半个云星纳入保护范围内。
　　有些太简单了。
　　楚天狼又往身后看，一扇扇打开的门连成一条被照明灯染成灰白色的路。路是畅通无阻的，这些门在尼诺的程序下不可能自行闭合，再加上云星进来时在每扇门上动了手脚，让它们无法关闭，双重保险，不可能出问题，但他就是左眼直跳。
　　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对？
　　“看到了看到了！”云星弯腰去接篮球大小的动能石，被重量吓了一跳，“好沉！”
　　“沉？”楚天狼扶住一时没稳住的云星，听见了频道里传出尼诺的大嗓门，“你现在都觉得沉？那太好了，这玩意儿绝对不可能是空的。”
　　楚天狼和云星差点被吵到耳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突然冒出来的荧光绿闪瞎了眼。
　　“现在，顺着箭头给出的路线跑就行，”尼诺揉揉被瓦莉安使劲捶过的胳膊，一边吸气一边在瓦莉安的眼神施压下强行降低了音量，“有意外我再跟你们说。”
　　云星把动能石装进移动箱里，拎起一边的背带捆在自己的肩上，一只手抓紧了箱子把手，等楚天狼如法炮制的同时调整了护盾力场的大小，将两人同时罩住。
　　没了动能石供能的地下城也没有立刻瘫痪，而是启动了备用电箱。兴许是备用电箱里剩的电不多，无差别攻击并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云星一路同楚天狼顺利地跑出供能总部，看着荧光箭头外平静如旧的地下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抓紧把手，小声说：“好像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楚天狼靠过来，“太/安静了，攻击没有开始，电也没断。”
　　云星沉声同尼诺说：“再检查一遍，我觉得不对劲。”
　　尼诺迅速投入，安静几秒疑惑开口：“咦？为什么地下城所剩的能量都在往地上跑？”
　　云星看着身边莫名开始忽明忽暗的路灯，心里一慌：“往地上？那岂不是……”
　　旧星际末期，幸存者定居地下，为了避免台风这样的地上灾难袭击，创造了地上护卫盾，笼罩在地表，由能量构成。
　　在地下城创造地上护卫盾时，城内秩序由人类全面接手维护，而现在地下城没人，所以他们才这么顺利。
　　地下顺利，地上就不一定了。
　　陆地上好像还是安静祥和的样子，只有路边堆积的尘土在缓缓飞起，不安地到处乱飘，让整座城市的灰色调更重了些。
　　实时监控飞行器迟钝地传回了图像，它在一片狂风暴雨里顽强地往上飞，孤身冲向平流层，却又一次被狂风卷入漩涡，再也不见踪影。
　　“我靠！”尼诺整个人差点弹起来，“你俩快点跑，距离你俩最近的监控器黑屏了，秒速５５米，你俩最多还有六分钟！急速奔跑只能和台风擦肩，不一定能闯到平流层！”
　　云星不用他提醒，早就和楚天狼拼命往南河号那边赶了。
　　尼诺赶紧派另一个监控飞行器往云星楚天狼那边赶：“我把玻璃隔绝墙打开了，云星你试试看能不能直接连上南河号让它冲进来。”
　　“太远了！”云星咬牙，“我没试过远程连接！”
　　云星只在训练模拟里试过一次近距离远程连接，在距离南河号三米的地方用精神力抓飞船的精神网。实际里没试过，加上距离这么远，云星对成功连上不抱什么希望。
　　“你可以！”瓦莉安的声音突兀响起，“你的评估结果出来了！提高了两级，这才一周！”
　　和当年的文杉一样，实力在训练后以周增长记录，一周提高了别人一个月提高的量。
　　云星短暂地愣怔，心中骤然燃起一股热火：“你确定？”
　　“我确定！”瓦莉安一边大声跟云星说，一边发了两句话到楚天狼的终端。
　　云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闭眼跑了三步，猛地把眼睛睁开。
　　能感觉到！南河号精神网的波动。
　　虽然微弱，但确实是能感受到的。
　　楚天狼听见终端响起的声音，没去理会，默默地跟着云星，也用精神力去抓南河号的精神网。
　　地下城开始轻微地摇晃，方才微不可闻的风声逐渐变得清晰。
　　地上那巨大的台风迅速地靠向这边，狰狞贪婪地扫过地上的狼藉，向鲜活的生命伸出了臭气熏天的长舌。
　　云星的额角青筋凸起，整个大脑都在经受撕扯。她的精神力经过远程的路程，变得不再强悍，紧紧是攥住一根精神网上的线，就已经让她筋疲力尽。
　　“还有４分钟！”尼诺盯着时间报时。
　　楚天狼的精神力也摸到了精神网的边缘，此时没比云星好多少，宇航服里的里衣都被汗打湿一片。
　　在两个人精神力一齐地拖拽下，南河号几乎不可见地晃动了一下。
　　可以！
　　云星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深呼吸着蓄力，精神力挣扎着往前怕了几格，拽得更厉害了。
　　没停下来的奔跑迅速缩短他们与南河号的距离，精神力的攀爬于是更容易、更迅速。
　　“三分钟！”
　　南河号以一个模糊小点的形式出现在了路的尽头，已经被云星和楚天狼的精神力一齐拽进了地下城，只剩尾巴将将留在升降台上。
　　越靠近，精神力拖拽的越得心应手。
　　“两分钟！”
　　那三颗星星模糊地被看清外围形状，云星和楚天狼的精神力爆发到极限的边缘，南河号终于慢慢地起飞，擦着地面向这边加速飞来。
　　“一分钟！”
　　舱门被楚天狼使劲撬开，南河号像个展翅的雄鹰朝这边冲过来。
　　云星嗓子几乎压不住嘶吼，除却拖拽，还调整了南河号的姿势，让打开的舱门正好对着自己和楚天狼，确保能一下子跳进去，钻进驾驶位。
　　楚天狼往云星身后挪了两步，将她护在怀里，在南河号侧滑过来时一下子撤掉精神力，从后方搂着脱力的云星，一跃而起，正好被南河号吞进去。
　　楚天狼松开手，云星稳稳地坐在了驾驶位上，他咳了两下，把自己固定在副驾驶位，不忘关闭舱门。
　　温热在鼻腔蠢蠢欲动，几欲落下，被云星无视了，在尼诺一声接一声的倒计时中彻底融入南河号，自动屏蔽一切，驾驶着飞船以近似直角的危险角度冲出了地下城的升降通道。
　　动能石所在的箱子自动落在两人中间，随着南河号的飞行而晃动，扯着两人缠着背带的胳膊，但无人能在意它，
　　“关闭地上护卫盾！”楚天狼冲尼诺喊道。
　　尼诺迅速关闭了护卫盾，透明的薄膜在眼前逐渐消退，那飞速前来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了南河号的前面。
　　楚天狼急速放出力场盾罩在南河号周围，并散开精神保护网，留意着云星的状态。
　　云星坐在主驾驶位，已经找出了最好的路线，在和疾风对战的同时放开了速度限制，最节能的情况下最快地向平流层冲去。
　　台风步步紧追，混着各类垃圾的长舌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舔过南河号发动机喷出火焰的残影。
　　云星咬紧牙关，腮帮肌肉凸起，只盯着目标点，飞速前进。
　　光速行驶不适用于障碍物过多的现在，只能等到了没有障碍物的平流层后再说。
　　楚天狼压住咳嗽，喉头升起腥甜。不断有垃圾、碎块砸在力场盾上，他的精神力压力又逐渐往极限升。
　　云星跟他一样狼狈，甚至更甚。在台风又一次扫过南河号尾焰时，剧烈的抖动冲撞着她的大脑，一边稳住南河号一边往上冲，让她鼻间摇摇欲坠的鲜血一股脑地冲出来。
　　血腥味蔓延，闯进她的肺腑唇齿。
　　还有三秒，她默默倒数。
　　三、二——
　　台风短暂蓄力，又一次伸出长舌，眼看就要卷住吐出尾焰的发动机——
　　一。
　　“给我冲上去——”
　　云星的精神力爆发在目前可承受的巅峰，嘶吼冲破她的嗓眼，南河号尾焰带来的炙热烫的台风缩回舌头。
　　狂风暴雨在一瞬间退出了视线范围，取而代之的是蓝白色的纯净。
　　台风低声叹息，南河号却长舒一口气。
　　冲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