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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楚音穿着白色的家居服,见到冯子墨进来,她难得地平静,好像走过生死一遭,有些事情,变得不那么有意义。

      她仍然有些虚弱,冯子墨见她脸色浅白,关心道:“累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楚音摇了摇头,见到他手腕上的钥匙,她想起,和她之前手腕上的手环是配对的,是出自一位法国设计大师之手,以世纪之恋为灵感。冯子墨当时作为新婚礼物满心欢喜带在她手上,上面还刻有他们的字母名。他说,“阿音,从此以后,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那时他满怀希望,她淡漠疏离。

      以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得来的婚姻,似乎并不快乐,她拒绝拍婚纱照,冯子墨也不勉强,结婚证书上的照片,只有冯子墨一个人笑得最开心,她全程面无表情。苏黎世的小楼里处处充斥着新婚的喜悦,下人们见到她都叫上一声冯太太。只有她厌恶这个称呼,厌恶那个手环,她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将那个手环摘下,后来才知道,钥匙在冯子墨手上。

      冯子墨拿孩子逼她结婚,结婚协议和堕胎药就摆放在她面前,她脱身无门,全无办法,只好妥协。

      婚后不久,她那晚做梦嘴里叫着傅寒砚的名字,冯子墨大发雷霆,他们争吵不休,楚音站在窗户边,一不小心摔了下去,自此流产,孩子没了,楼下正在施工,有钢筋穿过她的脊椎,痛得哭不出声来。冯子墨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他抱着楚音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钢筋还在她的身体里,他丝毫不敢动弹,“阿音,你再等等,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那之后,楚音被宣告终身瘫痪,他不认输,在全世界各地寻找最权威的专家团队治疗,经过一年多的卧床休养,她才勉强可以下地走路。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楚音开始精神失常。

      她疯,冯子墨就陪着她疯,常常情绪失控,她会伤害自己,冯子墨就以身涉险,宁愿她伤害他,也不愿意让楚音受伤半分。

      他陪着楚音同吃同住很长一段时间,楚音偶尔会把他当成傅寒砚,眉目温柔,他到底是败给了她,那是他偷来的快乐时光,他觉得像流沙飞逝,太过短暂,楚音因着长时间服用精神类药物,进食物呕吐,弄得他一身,他从不嫌弃。偶尔想要亲近楚音时,她却像是生理反应般,下意识地抗拒,他不强迫她。

      那七年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漫长的七年。可是对冯子墨来说,却是他偷来的短暂七年。他夜深时分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楚音,也会反复地想,如果早知楚音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会不会后悔?

      好像自少年时期第一次到楚家,初见楚音,冥冥之中或许就早已注定。福利院几百个孤儿,楚家偏偏挑中了他,他遥想当年的楚世天一定看过他背景资料,打架斗殴,性情古怪,乖张喜怒无常,常年独来独往,还进过少管所。

      这样一个有瑕疵的人,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楚世界天会将他带回楚家收养?

      后来他明白,是父辈的渊源,可是那并不是一段光彩往事,那样一个踩着兄弟尸体走上上流社会的人,他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对楚家每一个人,都深感厌恶。

      可是那个小女孩子,哥哥哥哥地叫着她,声音甜美软糯,落在他眼睛里,只有仇与恨。他变得扭曲,楚音喜欢什么,他就要破坏什么,楚音最爱的玩具被他当垃圾一样扔在家门口的垃圾桶里,楚音要去演出,他就在前一天晚上将她的演出服偷走,看着那个小女孩子难过伤心的样子,他心中有快感,可同时,某种情绪,也在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那天楚音在学校里被欺负,他刚刚打完篮球,路过校园操场,见到小姑娘胆怯害怕的样子,他凶神恶煞走过去,将那群人吓得一股烟溜走,那些狠话,听的楚音更害怕,可也为此从此安心。从那以后,冯子墨每天都会跟他一起回家。

      后来即使楚父楚母为她配了专车接送,冯子墨仍然会牵着她回家。那样一个少年,他的童年一眼回望全是苍夷与不堪,忍辱和谩骂,见到于万千宠爱下长大的楚音,那样美好的女孩子,令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是后来啊,傅寒砚暑假从国外回来,楚音将练舞演出之余全部重心,都放在了他身上,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眼里的倾心和爱慕,他怎么能不懂,于是他开始嫉妒。

      于是嫉妒,越是能见到他们亲昵的样子,楚音会跟他分享和傅寒砚在一起的感觉,他不动声色地听她讲述,心里嫉妒地发狂。

      他跟傅寒砚初次见面就不对付,他也能够感受到傅寒砚眼中地敌意。可是契机总是有的,楚家带他极好,但他想,一切不过都是建立在对旧人愧疚的基础之上,活着的人想要对死去的人补偿,来叫自己心安。

      那时他在苏黎世留学,暑假回国,已经能够感受到楚氏危机重重。

      那晚楚世天拉着他在思南路家里的院子里喝酒,他已长成少年,轮廓像极了昔日世兄的样子,见到他,楚世天好似想起了往事,醉意熏然地感叹,“子墨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阿姨,更对不起你音音……我罪孽深重,我对不起所有人。”

      少年得眸子已经可以藏住许多事情,他只静静得听他说着,“可叔叔就音音一个女儿,傅寒砚那小子对她倒是真心实意,但世事无常,傅家豪门深似海,纵使傅楚两家有婚约在身,保不齐将来傅培荣反水。若是有朝一日,楚家没落了,你答应叔叔,一定将音音带走,保护好她,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那时或许就隐约察觉楚家不日就会出事。可楚世天生来不服输,他不想认命,还是想搏一搏,于是原本会落入傅家的临山项目,被他硬生生抢了过来,奈何这块肉太大,那时楚氏已经出现资金链紧张,消化起来困难重重,傅培荣为了泄愤,向各大银行打了招呼,要堵楚氏的活路,楚氏没有资金链,加上傅培荣在政界关系不浅,时不时给临山项目使绊子,令楚世天进退两难。

      即便是这样,傅楚两家明争暗斗,脸上到底是没撕破脸,楚世天厚着脸皮去找傅培荣,都是老狐狸,傅培荣手上有政界资源,即便是坑,他也得往里跳,他当时承诺傅培荣,临山项目完成,一半利润作为楚音将来的嫁妆,注入傅氏。他以为楚氏已经很有诚意,傅培荣一定会动心,可没曾想过,其实傅培荣的野心更大,他最后拿政界关系,给了楚家致命一击。

      傅培荣眼疾手快,傅楚两家的婚约很快高调宣布解除,在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家被抄家查封,楚氏夫妇双双入狱。

      原本临山是快大肥肉,他想搏一搏让楚氏翻身,却没曾想过,太过偏激,临山项目最后成了楚氏的送命符。

      其实在楚氏出事前夕,冯子墨就找过傅培荣,楚家保不住,是迟早的事了,以傅培荣的手笔,势必要确保将来楚音不会威胁到傅氏,傅寒砚对楚音感情又如此之深,他一定会赶尽杀绝。

      冯子墨也有私仇,从未被磨灭,可是他不能赔进去一个楚音,于是他从傅培荣那里拿来了楚世天行贿的证据,很有诚意地递交给了检察院。

      他与傅家达成协议,这事只会在楚氏夫妇身上终结,绝不牵连楚音,他会带着楚音永远消失。

      傅培荣当时被冯子墨拿捏死死,“傅董事长。相信您也知道傅寒砚对楚音的感情,若是让他知道一切,你说,作为傅氏未来唯一的继承人,他会不会轻易放弃楚音?”

      很多年前的往事了,冯子墨今日悉数吐露出来,忽然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此时窗外光线明亮,楚音怔怔地坐在那里。

      “这些事情,你怎么从未对我说过?”半晌后,她问道。

      “因为你太美好了,我不忍心......”是啊,冯子墨的童年,是在地狱中挣扎出来的。

      楚音的确是在充满爱意和美好的家庭中长大,在她二十岁以前的人生里,每一寸光阴都美好得不可思议。她曾经身上那种耀眼的光芒,只要看上一眼,就会令人移不开眼。

      “你恨过我,对吗?”

      冯子墨一愣。

      “我的玩偶,我的演出服,都是你的手笔。因为我太过美好,所以你最初是想破坏那种美感,你看到一个美丽的瓷娃娃,落在地上破碎的样子。”

      他哑口无言。

      “可是我母亲,她一生温暖纯良,她做错了什么?”楚音忽然潸然泪下。

      “对不起……”

      冯子墨抱了抱她,“让我再抱一抱你,最后一次。”楚音捂脸失声痛哭,像是要把所有情绪发泄出来。

      很久以后,冯子墨才拿出那份离婚协议的文件,“我想了很久,反反复复无数次,阿音,我永远爱你,真的爱你,爱到甘愿为你去死,爱到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可是我的爱,曾经令你失望透顶,令你陷入绝望,我想,我是时候应该放你走了……趁我没后悔之前,你签了它,交给林尧……”

      说完,他将文件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开。

      曾经她说,除非他死,否则永远不会放开楚音。

      可见到楚音心如死灰的样子,他真的怕了。

      冯子墨和楚音离婚后,回了苏黎世,他将大半财产转入了楚音名下,既不能给她余生幸福,总要将她妥善安放,免她苦难,让她余生衣食无忧。

      深秋时节,楚音回了趟思南路的家,又去墓园看了看已故的父母。方觉岁月蹉跎,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样久。

      墓园被照顾得很好,她知道,是傅寒砚一直找人打理着。母亲最爱蝴蝶兰,一大束蝴蝶兰放在墓碑前,很是醒目。

      “爸,妈,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不远处,一抹黑色身影站在那里。他怀里也抱着一束蝴蝶兰,楚音走后,他才上前,将花束放下。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阿音她……生活得很好,我会永远在她身后……”

      和冯子墨离婚后不久,傅寒砚就去找过楚音,她那时面色平静地对他说,“寒砚,你知道我每一次地装疯与真疯,可你从不戳穿,我感谢你曾经如此保护着我的自尊和自以为是。我们重逢时,我说的那句,再也回不去了,不是戏言。时至今日,所有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我不再见你,你也不用再来找我,我们各自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吧……”

      她出奇的平静,语气与眼神却是不容置疑,半点没商量的余地,傅寒砚知道,她到底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他还能怎么样呢……

      “阿音,我一直在这里的,你什么时候回头,我都在。”

      很久以后,傅寒砚到苏黎世出差,遇到冯子墨。

      像是见到故人,两人早已冰释前嫌,“你没去找她?”冯子墨打趣。

      “她啊,她可忙得很,没工夫理我呢?跟着红十字会去支教,在偏僻没落的小乡村里任教,生活多姿多彩的,哪像我们,整天忙于奔波在各个城市中。愈发觉得人生好没意思。”

      “其实当年,我有想过将她送回国的。”冯子墨陷入沉思,“她最生无可恋的时候,每天都想自杀,一分钟没在我的视线内,我心脏就提在嗓子眼儿,我在卫生间里,不停抽自己耳光,为什么要跟她吵架,为什么要逼她结婚……”他说着说着,是很无奈的苦笑。

      傅寒砚说:“我都已经做好一辈子找不到她的准备了,你知道我当时见她时的感受吗?是对生命的无望,哀莫大于心死。再没有什么比我当初见她时那种视觉冲击力更强的东西了……”

      那几年里,楚音心里像一座孤岛,她走不出去,要等的人,日日无望,冯子墨给她了致命一击,从此她的心落入沼泽,所以她封闭自己,苏黎世的记忆,想来都是伤情。

      楚音大概此生都不会再回来。

      他有更矫情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春光如此,却不得见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短篇完结,明天有时间开始写点番外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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