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惊艳过南安城》知微言浅

13、第 13 章

　　沈含蕴回到傅家，只觉得精疲力尽，傅培荣见她回来，神色平静，只是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看那孩子的神情，差不多了……”她揉了揉眉心，“老傅啊……我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残忍过，这一生，我亏欠她们母女的，只有下辈子去还了......”

　　傅培荣不知在思索写什么，拍了拍她的背，语重心长道：“难为你了……”

　　冯子墨谈完事出来上了私家轿车，前面一片拥堵，林特助有些躁动，按了按喇叭，冯子墨头也没抬，“前面怎么了？”

　　“不知道啊，没交警也不像出车祸，就一群人围在一堆。”林特助仔细瞧了瞧，“好像是围着一个女人......”又打开车窗，旁边的路人碎碎念着，他叫住一个路人，问道：“大姐，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你不知道，前面有一个疯女人......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问她是谁她也不知道......”路人只像看戏一样，吧啦吧啦说一通，说完就离开了。

　　冯子墨原本坐在车里在看文件，听见细碎的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人流涌动之间，一个侧影落入他视线，他眼皮跳了一下，迅速打开车门，跑了上去。

　　林特助慌了下也跟着下车，又忙着赶在冯子墨前面替他清场，“让一让啊……大家让一让......”人群中腾开一条路出来，冯子墨才彻底看清楚那个人是谁。

　　楚音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只觉得恍惚之中，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概是被推搡过，头发乱蓬蓬的，脚上只穿着一只拖鞋。一眼看去，只觉得她精神不太正常。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张张的脸，没有一张是熟悉的，她茫然无措，害怕极了……

　　冯子墨大步向前，将她护住，语气明显有些迫切担心，“阿音，你怎么会在这里？”看了看她狼狈的样子，他眉头紧蹙，“傅寒砚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楚音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无助，他牵着她的手，想带她走，发现她脚上只要一只拖鞋，光着那只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踢踩过利器，脚拇指上有血迹粘着灰尘，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带进车里。

　　冯子墨直接将她带回了家里，叫来医生给她包扎，又让佣人给楚音出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发现了异常，无论他跟楚音说什么，她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言不发。

　　“阿音，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她仍然不说话，太熟悉的样子了，冯子墨陪她在苏黎世七年，这是她封闭自己的样子，那年她不小心从苏黎世小楼掉下去，流产，腰椎受伤，差点终身瘫痪，她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在得知失去孩子那一瞬间，比终身不能站上舞台还要崩溃如山洪，此后她的世界里，大半时间只剩这样的沉默。

　　他十分清楚，那时楚音绝望的样子。

　　过了好几天，冯子墨外出办事，楚音被一群佣人看着，闲暇之际，佣人大概也没注意，楚音拿着水果刀上楼，在浴室里自杀。她往手腕上划那一刀，伤口极深，没留余地。

　　冯子墨后来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推开浴室门，看见楚音躺在浴缸里的样子，太过触目惊心的场景，鲜血染遍整个浴池。楚音一动不动，他真的慌了，急得红了眼。

　　一连如此好几天，冯子墨寸步不离都陪在她身边，期间傅寒砚来要人，他反手就是一拳挥过去，“傅寒砚，我说过，当初我受你三个拳头，并不是我欠你，你想见见她什么样子吗？”他拿出手机，放在傅寒砚眼前，“你看看，她一心求死，谁也不认识的样子，你满意吗？”

　　冯先生大概忘了，很多年前的苏黎世小楼里，是他一手将楚音推向人世间的悲情与荒凉。

　　此后数年里，她在暗无天光的世界中将自己封闭。

　　苏晨是楚音七年的主治医师，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楚音的病情，他别无他法，只好满世界下通缉令把苏晨带回国。

　　傅寒砚是满腔怒火回到傅家的，沈含蕴正在跟贵妇太太们喝下午茶，他一点情面也没给，上去便是质问，“你对阿音做了什么？”

　　沈含蕴愣了下，然后笑吟吟遣散了太太团，回过头语重心长说道：“寒砚，你跟她走不到最后的，你看看，自从她回来，你因为他做过多少傻事？傅氏根基再稳，也经不起你这么儿戏……”

　　“我说过了，只要楚音愿意，我可以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妈，你真的要再逼疯她一次吗？”傅寒砚咄咄逼人，“我再跟你说一次，她是我的底线，谁也碰不得，我跟楚音的事，你们最好不要插手，不然，我不保证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傅寒砚脸色太难看，沈含蕴纵使见过大风大浪，却经不住自己儿子这样的语气，那种，谁碰了楚音，他便要不死不休的语气。

　　不欢而散是自然。

　　苏晨被逮到冯子墨面前时，脸上到底有些挂不住，“你说你，来就来，不用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吧……”

　　他来得确实狼狈，是被一群保镖专机押送回国的，“我也不是国家总统，这么高的待遇，我怕吃不消啊……”

　　“苏医生，说说，你把我对你的信任，当什么了？”冯子墨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他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可那眼神后面藏着的阴沉，苏晨打了个激灵。

　　苏晨笑吟吟，“一时受了蛊惑，奴才已经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赶紧让他们先松开我啊……”

　　他是被五花大绑压回来的，这会儿见到冯子墨，表面上吊儿郎当，可实际心里发慌的紧。

　　“给你一个机会，治不好她，你好好想想怎么赎罪！”

　　说完，他径直上楼，苏晨多奸诈一人，冯子墨这是暂时放过他一马，他总算松了一口气，瞪了瞪身边的保镖，“还不快给爷松绑？！”他嘴里碎碎念着，“敢绑架我，知道我跟你们老大什么关系吗？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虚张声势的样子，着实幼稚，林特助不知什么时候，在楼梯间探出一只脑袋来，“苏医生，冯总让你上楼。”

　　“来了来了。”说完他小跑过去。

　　冯子墨的卧室，楚音坐在床上，见到苏晨也没反应。

　　“你看一下，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冯子墨看他的眼神很幽深，苏晨不敢直视，鬼头鬼脑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怵得慌……”

　　也知道冯子墨没耐心，他很识时务，瞧了瞧楚音，在她面前晃了晃，做了一系列测试。苏晨专业起来绝不马虎，检查完，他忽然眉一挑，“我说你们又对她做什么了？”

　　被冯子墨一瞪，他缩了缩脖子，“好吧，她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导致她不愿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于是封闭自己……”

　　“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怎么才能好起来……”

　　苏晨叹了口气，“大佬，心理疾病哪能立马就妙手回春的？你真当我是华佗再世啊……？”

　　冯子墨面色暗沉地盯着他，也不说话，盯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好好好，我试试催眠……”

　　冯子墨至少在这方面，是非常信任苏晨的，次日上午，一切准备就绪。冯子墨等在门外，林特助看得出，他心神不宁。

　　屋内，楚音坐在椅子上，眼神一如既往的空洞，苏晨拿了一个道具，在楚音眼前晃着，一边轻声细语说着，“想想你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海鸥划过天际，你在听海的声音……”

　　楚音很快闭上眼睛。

　　“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丑陋和不堪，统统将它忘记，你是最纯洁善良的人，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无论他们做过什么，都不应该成为你折磨自己的标尺，你应该相信，世间万物，就会像你眼前这片大海一样，浩瀚而宽广......”苏晨声音很轻很慢，他时刻关注着楚音的反应。

　　楚音看见一片蓝色大海，她在海边捡贝壳珍珠，母亲向她走来，“音音，来妈妈这里。”她看见母亲，心里开心极了，丢了贝壳就奔向母亲的怀抱。

　　跑着跑着，她发现母亲身后出现一个人，她停下脚步，母亲仍然向她招手，“音音，你快来呀……”

　　她看见爸爸站在她母亲的身旁，笑得诡异，紧接着，爸爸将妈妈拖进了大海，一时间风起云涌，天空忽然变了颜色，大风卷起海浪，朝她涌来，像是要将她一同卷入海底，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楚小姐……楚小姐……”苏晨见她脸色不对劲，打了个响指，楚音瞬间睁开眼睛。

　　楚音眼底有泪，觉得身体疲惫极了，放佛被抽空一般。

　　抬眼一看，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苏医生。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环顾四周，觉得环境极为陌生，不是锦上佳苑。“这是哪里？”

　　苏晨叹了口气，“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看来，你回国后，过得不怎样？你的复仇计划也不怎么顺利吧？”

　　楚音一愣，她眼光暗淡了下去，苏晨极为聪明的一个人，他大概早知会有今日的。

　　“你其实，早知道会有今天吧……”

　　“楚小姐，我说过，物极必反。”

　　“时至今日，该面对的，你逃不掉，外面那个男人，或许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人，但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是愿意用一切换你平安喜乐的人。”

　　“平安喜乐......”她冷嗤，“苏医生，我这一生，命运多舛，早已不奢望什么平安喜乐……”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他收了收工具，认真说道：“楚小姐，人生已经这么苦了，不要为难了自己。”

　　苏晨出去的时候，比了一个ok的手势，冯子墨总算松了口气。他推门进去，早在楚音催眠之前，他已经想过无数遍，或许见过她健康的样子，那种感觉实在太久违，所以再见到她死气沉沉厌世的样子，才会庆幸她还活着。只要楚音好好的，只要她像正常人一样，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做出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