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七十 ...


  •   “树倒猢狲散,人之常情。”秦瑛漫不经心的拿小刀将香蕉烤面包片切成一个个的小方块,再推到陶满满面前,“快吃,别磨蹭。”

      陶满满回头张嘴等他喂了一个,囫囵吞枣似的咽下,然后眼睛仍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那间当铺,“她很喜欢萧玉信的,而且萧老太君对她也尽心尽力,我以为她再如何也会留下与安国公府共渡难关。”

      秦瑛勾勾唇,“你当是高看她了,人心难测,也最为可怕。”一碟子面包片吃完,他又开始姿态优雅的拆鲍鱼壳,一面道,“你可知齐瑶生为何会在婚礼当晚出现?”

      陶满满一点就透,“跟韩灵珠有关吗?”她恍然,“对啊,你还没说瑶生怎么会伪装成侍女的呢?”

      “齐杭越又是从何处得知他的存在呢?”

      “背后的真相血腥又残忍,你确定要听?”秦瑛已经可以预见她通红的眼眶,潸然的眼泪,紧抿的双唇,分明已经很伤心难过了,可是还是要倔强的听完事件发生的全部过程。

      “要听。”陶满满坚定的点头。

      “齐家长姐生前留下一份遗物,其中有一封绝笔信,告知了齐杭越他有一个外甥。”秦瑛往后靠上椅背,话音一顿,拍拍身旁的空位,“要坐过来吗?”

      陶满满张大双眼,虽不解他的含义,但还是顺从的坐过去,两人偎在一起。

      不远处的裴俶见了,戏谑道:“你二人总得顾及我的感受吧?”

      谁也想不到世人眼中冷心冷肺的清河郡王,遇到喜爱的女子会变得如此黏黏糊糊,也就是韦思危不在,否则绝对会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一番。

      “那你滚吧。”秦瑛轻斥一声。

      裴俶到底年岁不大,再老成持重也有些孩子心气,又整日与韦思危厮混在一起,多少沾染了他的痞气,总归他现下无事可做,老神在在的坐在陶满满先前的位置,再自斟上一杯清茶,做足了听书的架势,“七郎请讲。”

      陶满满热情的将还未碰过的香蕉烤面包片递给他,“这个就着茶吃,别有风味。”

      秦瑛斜了裴俶一眼,正要接着此前的话,陶满满又问了,“可是我听五娘说过,他的姐姐被卖以后,不久就莫名失踪了。”

      “确实如此,”秦瑛颔首,“不过说杳无音信也不尽然。”

      “初时萧慎收用了她,并未完全限制她的自由。当年齐杭越得县学举荐备考州学,她自轻身份卑贱,不愿拖累齐杭越的名声,便擅自断了联络,只待其学成之日再恢复来往。”

      哪知这一别却是天人永隔。

      那献美的富户为家人脱罪求到萧慎门前,不想萧慎出尔反尔并不承情,甚至还大笔一挥,判了富户一家流放。

      待齐杭越考试结束返家到富户家中探望姐姐时,已是人走茶凉之景,更无人得知那小小的侍婢去往何处。

      家贫位卑,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探寻到关于姐姐的只言片语,于齐杭越而言都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窘境。

      直到他入了州学,在某次偶然参加的诗会中从出身显贵的同窗口中闻得刺史萧慎的流言,他心念一动,开始有意无意的打听刺史府的消息,最终得到姐姐魂归天外的噩耗。

      少年意气使然,他自觉敌不过萧慎只手遮天的权势,不能为姐姐报仇,便退而求其次的恳请替姐姐收尸,不料次次被府兵乱棍打出,伤得最严重的一次几乎丧命。

      于是,他不再莽撞的蚍蜉撼大树,一面专心向学,一面静待扳倒萧慎的机会。

      自州学结业以后,他又四处游历,在岭南荒蛮之地找到了姐姐生前交好的婢女。

      “正是从那婢女手中,他得到了长姐的遗物。”世事的阴差阳错,让秦瑛都略有喟叹,“绝笔信中写明,萧慎荒淫残虐,无数女子惨遭其毒手,她生下孩子后也命不久矣,最后细细告知了齐杭越,她在刺史府的那些时日里的所见所闻。”

      “齐杭越才智胆识过人,凭借仅有的线索,竟然真教他查到萧慎贪赃枉法、残害人命的罪证。”

      “他发现了安国公私开矿山吗?”陶满满听得很仔细,有感而发道,“我初见齐杭越时,私以为他孤僻阴沉的性子更多是幼年不幸导致的呢,没想后来还经历了诸般挫折,好可怜。”

      “没错,而齐瑶生便是从太原的煤矿中逃出。”

      “安国公拿自己的亲生骨肉用作挖矿的苦力?”裴俶的脑子转得快,大为震惊,“除萧四郎以外,他不止一个孩儿吧?”

      秦瑛颔首,“齐杭越的长姐在信中提到齐瑶生诞下不过三五日就被萧慎派人强行抱走,生死不明。”

      其实姐姐潜意识的还是在期望自己的孩子好好儿的活着,所以才欢喜的在信里描述了瑶生身上胎记的形状。

      “为了获取更多有利的证据,齐杭越以谋生之名化名混进了萧慎的矿山,”秦瑛说着顿了顿,眼风瞄到桌上的茶杯,陶满满察言观色,立即狗腿的奉上一盏茶,候着尊贵的郡王殿下喝了,才听他又继续道,“此类私矿,做工之人几乎都是有去无回,齐杭越也知没有退路,抱着九死不悔的心态在工地里任劳任怨。”

      “如此,倒教他察出很多不寻常来。”

      陶满满想到小时候看过的古代破案悬疑剧,主角是少年包拯,其中有一个案子就是主角团借宿在一间寺庙中,而后由命案引发出寺庙里的主持是淫/魔!他座下的徒子徒孙多是他奸/淫/女子得来的孩子!

      因而她立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双眼闪烁,似乎要落下泪来,“安国公别的孩子也与瑶生一般,同为苦力吗?”

      “不确定,但是不排除此种猜测。”秦瑛道。

      “安国公端的是光明磊落之相,此般行径,与那等用小儿媚道、炼药的丧心病狂之徒有甚差别?”

      生而为权贵门阀,裴俶和秦瑛都是见惯阴私的,自问安国公的心性狠厉,他们只能望尘莫及。

      “齐杭越能侥幸逃出矿山,得益于去岁夏季的连日暴雨引发的山体滑坡,其时矿井坍塌,死伤无数。”

      “好些年长的矿工不忿监工的肆意打骂,群情激奋之下,太原煤矿发生了暴动,齐杭越趁乱逃出,同时还带走了齐瑶生。”

      奈何时运不济,齐杭越与瑶生东躲西藏也未逃过安国公的追捕,偶然之下,瑶生不幸被抓。可是,瑶生却没有被带回矿山,而是一路押送到长安,关进了安国公府。

      齐杭越跟踪在后,对安国公的用意大感迷惑,他不敢打草惊蛇,多日暗中观察,无果。

      几番蹉跎,他只得暂离长安,返乡为科举做准备。齐杭越知道,在自己与安国公势均力敌以前,他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可是韩灵珠发挥了什么作用呢?”陶满满百思不得其解,安国公是暗室欺心,而非明火执仗,连萧玉信都窥探不得的事,韩灵珠又怎会知晓呢?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间当铺,街市上灯火依旧,热闹依然,朝堂上的震动于往来客商、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无影响。

      韩灵珠与侍女全副武装的再次现身当铺店门。

      两人进去时还怀抱着一只鼓/囊囊的包袱,出来后就已经两手空空了,韩灵珠莲步轻缓,姿仪从容,教人丝毫察觉不出她方才做了什么。

      “齐杭越将萧慎的罪证交出的前提便是希望我和你哥哥能救出齐瑶生。”秦瑛的目光也往外瞥了一眼,神色疏懒,“距离齐瑶生被关进安国公府已有半载之久,期间是否被转移到别处,或是命丧黄泉,谁也说不清。”

      “难道是韩灵珠得知了瑶生的存在?”陶满满瞪圆了眼,她真的不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她为一己之私先是算计萧玉信,歪打正着的搞臭了对方的名声,连带着她也没脸见人,这次又是为何?

      书里的韩灵珠为自己侧室的身份耿耿于怀,加之她先于陶闻溪诞下长子,时常幻想着终有一日能携子上位。

      后来,萧家众人先后为女主的魅力所折服,使韩灵珠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她怨天尤人,尤其憎恨将她护在羽翼下多年的萧老太君。她偏执的认为对方言而无信,既然无力迫使表哥娶她为妻,那为何还要给她希望?

      十数年的美梦啊,她日复一日的等待,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最后,萧老太君暴毙,韩灵珠随即自请去往萧家别庄避世,安国公夫妇见她心灰意懒,未作他想,很容易就允了她的要求。

      “莫不是她以为使一招借刀杀人,毁了陶闻溪的婚礼,她就能当世子夫人了吧?”不过韩灵珠连外祖母都能忍心杀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陶满满想到婚礼上的大火,“或是她想趁机拖所有人陪葬。”

      秦瑛撇撇嘴,不置可否。

      滴漏已至亥初,东市将要歇市。

      暧昧不明的云层散去,露出湛蓝的天幕,繁星几点,空阶望月明。

      与裴俶告别后,陶满满和秦瑛坐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回走。

      途径万年县衙,他们意外看到衙门里灯火通明,大门处停靠着有安国公府标识的马车,一个婆子拖拽着韩灵珠从下车后,两个衙役立即上前接手。

      这是跑路失败被发现了啊?还是先前搞事败露了啊?

      陶满满惊讶着小脸看向的秦瑛,秦瑛笑着戳戳她的脸,“昨夜事发突然,萧家众人不及反应,今日得空细究,自然很容易查出端倪。”

      “我还是想不明白,瑶生定是被关在极为隐蔽的地方吧?怎么偏偏让韩灵珠误打误撞了呢?”

      “安国公府有一处禁地,等闲无人光顾。”秦瑛道,“韩灵珠为萧玉信即将大婚一事劳心伤神,日日在府中各处游荡。”

      “人一旦有心,总能达成目的。”

      陶满满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自己脑补细节,“是不是她某天窥得那禁地有异常,便多了个心眼儿?”

      “嗯,由此你哥哥安插在安国公府的眼线得到了齐瑶生被关押的准确位置,却苦于无从下手将人顺利带出,只好曲线救国利用韩灵珠。”

      是呀,在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前,盲目救人,不仅会引起安国公的警惕,还容易招致他的反扑。

      而韩灵珠呢,她迫切的期望抓住安国公府的把柄以此作为要挟来得到世子夫人的身份,所以绞尽脑汁地溜进了禁地。即便瑶生被萧慎喂了药,时而疯癫,鲜有理智,她也忍着恐惧与之交谈,并诱哄着他为自己做事。

      诚如陶满满所想,她确实意在利用瑶生的疯病破坏萧玉信的婚礼,甚至制造意外使陶闻溪横死当场。不过,她没想到神志不清的人难以控制,不仅烧了安国公府,还害得齐氏几乎丧命。

      “安国公丧尽天良,韩灵珠也不是甚良善之辈,可不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陶满满探出半个脑袋回望县衙前的情形,看到萧老太君在侍女的搀扶下也进得衙门去,她背脊佝偻,与往日老态龙钟的贵态判若两人。

      “不冷吗?”秦瑛拉着她坐好,随手合上窗。

      “你摸摸。”他的掌心温热,陶满满抓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你暖暖就好了嘛。”

      秦瑛顺势捏捏,目露困惑,“平日里见你吃的也不少,怎的不见长肉呢?”

      “我是猪吗?吃了就长?”陶满满斜眼睨他,“你难道不该夸我的脸很小,五官很美吗?”

      “美吗?”秦瑛蹙眉,他脑中浮现出记忆里见她的第一面,红肿的金鱼眼,满脸脏污,瘪着嘴哭哭啼啼,是既可怜又可笑的模样。

      他犹豫了!

      “我不美吗?”陶满满恶狠狠的盯紧他,大有他否认就要啃他一口的架势。

      她的眼睛杏眼微圆,眼下更是瞪如铜铃,又龇牙咧嘴的故作凶狠,秦瑛莫名笑得胸腔震动,“额,美。”

      “你很违心啊,所以爱会消失对吗?”陶满满横愣着眼,拿食指戳戳他的胸口,最后叹了声,“算了,姑且以为你并非看重外表的肤浅之人,看上的是我的内在吧。”

      哪里有什么内在外在的因素呢,不过是一眼认定罢了。

      秦瑛双手圈住她的腰,唇在她额上轻轻一触,说道:“可你却喜欢的是我的脸。”

      “哪有!”陶满满坚决不承认,“绝无可能!”

      “是么,”他的语气转而阴测测的,“我怎的时常听你和五娘在背后偷偷议论我的相貌,甚至还着意筹划一本长安美男子品鉴图册?”

      她捂着脸,羞臊道:“不过是女儿家的体己话,说着玩罢了,你还当真呢!”

      “哼。”

      这家伙心眼儿比针小,陶满满赶紧顺毛捋,在他脸上亲亲,“难道你担心自己不能位列第一名吗?有我在呢,即使是哥哥,我都让他靠后!”

      “你闭嘴吧。”

      “哦。”

      *

      经过一日一夜的静闭自省,景阳侯终于得见天日。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金吾卫,由此可见,延庆帝对他疑心依旧,转而将其软禁在府中,不分昼夜的监视。

      雨后的苍穹澄澈高远,秋阳和煦,风很轻。

      他扶着白玉石栏,拖着僵硬的双腿艰难的走下麟德殿前的丹陛台阶,举目望着广而阔的殿前广场,叹道皇权富贵仅在一夕之间,没有帝王恩宠在身,进出宫门连以小轿代步都成为奢望。

      一路行来,期间遇上别的同被安国公牵连的同僚也如他一般被放归出宫,各自木然对视片刻,旋即又避开目光,唯恐仅是眼神的交流也会被陛下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景阳侯百感交集、身心乏累。他撑着宫墙一步一顿地离开大内,又走过承天门大街,最后在太史监衙署外,赶巧碰到太史令点卯上值。

      太史令四十好几,唇上留着八字小胡,双手老神在在的揣在袖兜里,见人就是三分笑。他瞧见景阳侯形容邋遢也不觉诧异,还随口招呼,“侯爷早啊,陛下才放您归家?”

      景阳侯尴尬笑笑,也不答话,多少为自己一朝落魄而深感窘迫。

      他与安国公是姻亲,更是相交多年的好友!陛下责斥他图谋不轨,他百口莫辩,眼下除了空头爵位,他的权势、他的俸禄、他锦衣玉食的生活,统统将付之东流!

      太史令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再一颔首就越过对方往衙署去。将将提步走了一小段,他似有所觉的回头,赶紧出声唤住景阳侯,“侯爷留步!”

      过去景阳侯风光,在朝堂上见了谁都要寒暄一二,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恨不得脸贴着地走,让谁也发现不了他,可这太史令怎么回事!一丝眼色也无!

      “太史令有事?”他转身回头,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

      历来太史令观星辰、掌历法,而本朝的太史令还精通谶纬玄学,测字看相定风水都是一把好手,只见他掐着指尖算了一算,“侯爷,我观你面相,可是大灾大难之兆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