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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雨欲来 ...

  •   火树银花,全映在她的眼睛里。
      她没见过古高丽,也从未见过这样原始的花灯和烟火。
      没有摩登街市的光鲜亮丽,也没有现代烟花的炫目庞大。
      但池赫拉莫名就觉得美不胜收,终于在这陌生的时代里,有了点小小的归属感。
      “啊,咱们的‘桃夭’就在前面巷子右拐,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转头看好抓到王银正在偷看她,不仅莞尔,没有戳穿他。
      王银赶忙将眼神挪开,心跳由于擂鼓,只好接道:“既然这样那就带本王子检阅一下吧,好歹有着本王子三分之一的置产,也不知道你这种舞刀弄枪的女人能弄出什么样的脂粉铺。”
      等到打开“桃夭”大门时,爆裂的烟花刚好透过窗花洒在悠长的展廊上。
      王银呆立在门口。
      “这......这是你设计的吗?”
      池赫拉点点头,自然走在前面带路。
      “店面面积有限,所以用迂回的展架营造幽深延展之感;窗花和展架上的雕刻是为了光阴绰绰,增添雅致静谧之意;红木和丝绸,一是为了附和古朴,二是为了柔和光线反射,视觉上更显朦胧神秘。设计不是我的专长,这些也是在施工时慢慢琢磨成型的。”
      王银漫步在展架之间,手指下尽是粉盒下绒布的柔滑触感。
      “这是你做出来的粉盒呢,要不要打开看看?”
      “.........这是我做的吗?”
      “准确来说,这是你那个的仿品。”说罢掏出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你做的那个呀,被我拿去自己用了。”
      她倒是认准了好东西拿。
      王银吐槽道,心里有些小得意,却怕她看出来了又要揶揄他,“也是,本王子亲手做的,你敢拿去卖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用的话就死定了!”
      池赫拉眨眨眼睛:“原来你就这么评价你父王的那帮臣子啊。”
      王银眼神黯了黯,像是不屑,又像是无奈:“这帮老家伙,每天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嚷着为民为天下,但是他们做的事我一件也理解不了,有的大肆兴修家宅,有的彻夜贪恋风月,有的卖人收地赚得盆满钵满,有的结党私贿不知廉耻..........倒是没看出哪件事为民为天下了。偏偏我对这些朝堂上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感兴趣,所以做个众人眼中无所事事的闲散王子,感觉也不差。”
      池赫拉微微惊讶,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看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原来对这世道朝政也有些看法。她知道,他全家几乎都是在外祖父的荫庇下度日,母亲当初嫁给高丽王也不过是当权者和权臣间不可言说的默契,而他本人对读书和政史都没什么兴趣,很多东西看在眼里也不过一声嗟叹,无能为力。
      池赫拉不免叹道:“你们这些世宗子弟啊,都装出一副乐得闲散的样子,但逢家国积疾之际,还不是个个忧国忧民。你既然不是你三哥那一路的弄权之人,就不要掺合到这些弯弯绕绕里吧,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有自己的位置,你可以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王银看着她,微暗的烛火在她眼底跳动。
      他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被这个熊皮怪施了妖法了,鬼使神差地挪上一步,将她逼在了展架上。
      “你真的这么想吗?”
      池赫拉被这突如其来的壁咚惊得呼吸都要断了,王银那双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干净的眼睛,几乎就要贴在她眉间。
      “你倒是有意思,少将军不做,来做市井商贩,有权有势的正胤和三哥不巴结,天天跑来和我这么个游手好闲的王子胡混,”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难不成你还喜欢我吗?”

      池赫拉只觉得两耳嗡的一下,一股潮热涌上脸颊。
      果然少年还是钟意谈情说爱,亏她还以为他开窍了,一副感叹世风日下,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模样,和着正经不过三秒钟,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般的纨绔子弟。
      难不成你还喜欢我吗?
      她突然想起晓玉的话。
      ”小姐不要担心,像小姐这样好的人,十王子不喜欢您是十王子的损失,小姐将来一定会有个定好的夫婿的。“
      你看,连个住在王宫外的将臣家的小侍女都知道十王子不喜欢朴家小姐,她又怎么会有误会呢?
      “民女就不高攀王子您了,”她食指不客气得抵在王银的胸口,不由分说地慢慢推开,“您是王公贵胄,民女是市井商贩,您喜欢貌美俊俏的解树,民女是舞刀弄枪的粗人,您平日里玩的是闲情逸趣,民女平日里干的是小本经营,论哪条都不该有觊觎王子的道理,还请您心放到肚子里。”
      王银听着这话感觉不对味,张嘴刚想解释,她打断道:“不过王子既然已经答应了和解树还有民女一起经营这脂粉铺,那还请王子费心,将这包装设计一职尽心了结,至于‘胡混’,民女日后尽量注意,少来打扰就是了。”
      王银只觉得嗓子里像是卡了一块巨石,憋了半天也吐不出半个字来,见她转身要走,急得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无不委屈道:“我什么时候又是这个意思了?”
      池赫拉觉得有些无趣,笑了笑:“王子不必在意。”说罢抽出胳膊自顾自走开。
      王银见状快步迈到跟前堵住她的去路,将她紧紧拦在他的阴影里。
      “我.........我.........我就是.........”王银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你不要误会!我是说笑的!”
      他眼神慢慢黯了下来:“我本来就是个被人轻笑的王子,从来没有人肯定过我任何事,就连解树,也只是夸我手巧,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
      他话头一下子噎住,不知所措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衣袖,极其可怜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你以后想来找我随时都可以.........”
      池赫拉看着他慌张地道歉,下垂眼显得小狗一样可怜无辜,轻轻叹了口气。
      “玩儿得也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吧,时辰也快到了。”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认为她还在生气,还是因为她表现得不生气反而更加摸不着头脑,一路上王银都没再多话,只是时不时悄悄地瞥一眼她的脸色,乖乖跟在她身边,好几次想解释什么,都又闭嘴咽了回去。
      池赫拉也不是没发现他的欲言又止,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气氛了。
      今晚的自己也很失控,忽然的惊慌,忽然的反话,连她自己都能感受到那番话里的酸意。
      她清楚地知道,跟王银合作是为了打响这创业的第一枪,想挖掘他设计、制作的天赋转化为商品的利润,但是为什么当初就非王银不可呢?高丽的能工巧匠不缺,即使做不到王银那般精巧,但也足够做出名气和销量,为什么就偏偏要选身居高位的王子呢?
      潜意识这种东西真是玄妙.............
      唉。
      她有些头疼。
      到了直安门外,负责运输的杂役内侍已经候在暗处,池赫拉交代好王银进了宫门后的路径,就退开目送王银换上黯绿的宫服,混在队伍里远去。
      交接平静而顺利,队伍的身影在宫墙角渐渐隐去。
      本以为今夜是一次合伙人之间的团建,结果因为她莫名的情绪搅成这幅样子,池赫拉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只能下次进宫有机会再找他好好聊聊吧。
      毕竟还要一起做生意。

      “桃夭”的订单很快就让池赫拉没有了儿女情长的闲心,本来按照各府家丁过来预定的时间,再加上各府的品制高低,订单会视情况分个先后顺序,本来和官家做生意就是门学问,亦是商家常情。但池赫拉没想到,这套学问实际操作起来也不免有含糊之处。
      就在今日,礼部金尚书的千金订下的全套“四君子”出坊,预订的先后顺序和户部右侍郎家眷的时间几乎一样,按照官阶一个是正二品,一个是正三品,理应先送予礼部尚书府,但下午户部右侍郎府的管家听到消息后,便立马带人上店里来讨说法,争辩道:“当朝谁不知道是户部管钱袋,放银子赈灾民,拨钱款修河渠,哪个不需要咱们侍郎点头,礼部金家就是再厉害也不能压朝廷的金库一头啊,朴老板这事儿做得不合规矩,今天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
      池赫拉被他嚷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让跑堂招待他好茶好点心地坐下,走到里屋和负责账本还有配送的伙计核实情况,时间和官阶全然是按照当初的规定来的。
      “没事,你们去忙吧,我去招待侍郎家的人。”
      池赫拉安抚了下几个伙计,抓了点银瓜子揣在袖兜里,走到待客区坐下。
      “王管家,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朴老板,咱们就有话直说,不耽误您做生意了,”王管家挂着张笑脸,声调却是一点没降下来,“店里的规矩我们清楚,但是朴老板这店是面朝大户人家开的,自然要摸清楚这朝堂上的一些门道,李大人在大王面前是个什么地位,不需要我再多说吧?”
      话没有说明。
      池赫拉笑着颔了颔下巴。
      户部手掌财政大权,即使是一个侍郎,自然也比礼部尚书更有话语权,坊间更是传言,待新王即位,李家小姐将入宫选秀,占一宫主位,李家这风头可谓一时无二。她不是不懂这些道理,但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权量的空间就会不断扩大,到时候不利于管理是其次,因此滋生更多事端才最为麻烦,所以当初她才会定下出厂派送按照预订时间为主,辅以官阶排序。
      可是池赫拉眼瞧王管家盛气凌人,毫无松口之意,心谙是遇到不听道理的人了。
      不过大厂出身什么客户没见过,她自然也不会去跟他梳理这些道理,因而笑道:“户部侍郎李大人的威名高丽上下自然无人不晓,民女人微言轻,侍郎家的千金要提货,我们哪里敢怠慢,就是这小店不开了,只给侍郎家供货都无妨,只是.........”
      她撇了眼王管家,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只是您也说了,光临小店的都是些高丽有头有脸的人物,谁家昨日来,谁家今日走,这些消息不出半日就能传到各家耳朵里。礼部尚书才操办完祈雨大典,缓了全国的大旱,而侍郎大人最近也忙于赈灾和兴修水渠........若是因为这闺阁之事扰了两位大人的朝事,小店就是抄了,也不够赔罪啊。”
      王管家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那照朴老板的意思,是让咱家小姐等着了?”
      池赫拉不急不慢地从袖兜里轻轻抓出一把碎银瓜子,放在王管家手里,笑道:“等待有时候不是什么坏事,慢工出细活,时间越长,出来的东西自然越细致。这样,东西还是先让金家拿去,但也不能让李家小姐受委屈,小店可以为侍郎千金做一副定制的“四君子”木盒,听闻李小姐活泼聪颖,秀外慧中,届时,民女可让工匠为李小姐专门题字一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也为李小姐博了好兆头。”
      王管家就是再没读过书,这句诗到底还是听懂了,芙蓉花敌不过美人妆,帝王乘船过,珍珠翡翠携香而来。这话李家人听了谁不高兴,王管家瞬时没了脾气,乐呵呵地收下手里的碎银子,拍拍屁股起身了。
      “想不到朴老板还有这样仔细的心思,那还麻烦朴老板多多上心,李家不会亏待您的。”
      “李小姐照顾我们小店生意,是小店的福气,哪还有邀功的意思。”
      客气了几句,总算说说笑笑把王管家哄出了店,池赫拉良久才叹出一口气。
      跑堂伙计麻利地给她跑了杯茶,佩服道:“到底是掌柜的,您是没见到王管家刚来那个样子,恨不得把柜台都给拍碎了,结果掌柜的一出马,还不是舒舒服服地就走了。”
      池赫拉摇摇头,说:“这事还没完呢,李家是舒服了,金家如果听到定制一事,纵然按照顺序先拿到了货,心里更不是滋味。”
      伙计没想到这层,倒水的手一愣,“那可怎么办?掌柜的有什么办法吗?”
      池赫拉抿嘴一想,吩咐道:“你让派送伙计把金家的货拿来,我亲自送过去吧。”
      “您亲自走一趟?”
      “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我亲自跑一趟说明下情况,顺带道个歉,免得两家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出不愉快。”
      说走就走,池赫拉接过打包好的“四君子”木盒坐上了去往礼部金家的马车。
      木盒是用提花丝绸精心包裹的,隔着丝绸,池赫拉感受到木盒上错落有着的花纹,这些图案都是王银设计的,图案里巧妙地包裹着梅兰竹菊四种花样,中间一小块镂空,做成四四方方的花窗,使得整个木盒显得极有格调。
      一想到王银,池赫拉又有些头疼。
      创业阶段,她暂时还不想去纠结这些男女情絮,和各个客户往来已经够让人烦心了。
      金家府宅在松岳最繁华的几个地段,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正门口。
      管事一听朴家小姐,“桃夭”掌柜的亲自过来送货,迅速迎出门来,客气地请她进门喝口茶水歇歇脚。
      池赫拉本就有愧于人家,自然不好推辞,示意想跟金家小姐当面赔个不是。
      待到下人通传,池赫拉便被领到府内的小花园,远远地看见一个妙龄女子坐在园内的石桌前。
      “见过金小姐。”
      池赫拉乖乖行礼,只见金家小姐生得唇红齿白,颇有些“俊俏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的意思。
      “免礼,你我父亲都在同朝为官,不必如此拘谨客气。”金小姐浅浅一笑,十分客气,邀她坐下一同说话。
      池赫拉见对方看起来亦是知书识礼的大户小姐,便将王管家上门一事粗略说给她,哪知金小姐只是满不在意地抿嘴一笑,说:“这算什么大事,还需要朴掌柜亲自跑一趟。李家小姐向来是那个性格,你自幼不在京都,可能不曾听闻,往后这种事便顺着她就好了,犯不着得罪她。”
      池赫拉一听着话里有话,多少明白了个七八分,也笑了笑,说:“金小姐如是想,那民女便放心了。”
      “我不是个习惯争抢的人,朴掌柜如果再碰到这样的难事,我家的就往后放放罢了。还有你是朴将军的千金,我们也算得上同岁,大可不必跟我用敬称。我姓金名流珠,字淑宜,以后朴小姐叫我流珠便是了。”
      看得出来金小姐确实是个好相与的姑娘,池赫拉也不推诿,笑道:“那往后你也不必叫我朴掌柜了,直接叫我顺德就好了。”
      女人之间的友谊,只要互报了家底,便很快就能熟络起来。池赫拉不一会儿便了解到她一家老小的底细,父亲礼部金尚书,一个行事老道做事严谨的老臣,哥哥金承渝是太子伴读,现在是御书院的学士,几乎是准太子东宫大臣,母亲早几年去世了,平日府里就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总盼着多个伴儿。往年风调雨顺没礼部什么事,自然门前冷落了些,只是最近才又有些人走动。
      “那可说好了,今后你要是闷了就只管来叫我,我反正每天闲不住,你要是不嫌烦,可以天天来闹你。”
      两人正说笑,家丁匆匆忙忙来通报,说:“小姐,公子回府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靛紫色华服的身影跨门步入庭院,玉冠折扇,翩翩风度,一双微挑的桃花眼目含春风,开口道:“倒不知家中有客人在,这位是?”
      金流珠抢先一步开口道:“这位是朴将军家的千金,为了之前订的些脂粉物件特地过来的。顺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哥哥。”
      “在下金承渝,见过朴小姐。”
      池赫拉福身回礼,“见过金学士。”
      “今天倒是不巧了,太子身体抱恙,本来可以得一日清闲,好好招待朴小姐,但不巧三王子约了我去打马球,只能劳烦妹妹代为款待了。”
      池赫拉前一秒还在微笑的脸,下一秒不觉有些僵硬。
      不由感慨道,朝堂风向可真奇妙,准东宫大臣要和三王子打马球。
      大旱初解三王子便急于邀约臣子游玩,看来四王子祈雨受赏对上三王子的刺激不小,竟不顾风评公然翘正胤的墙角。
      池赫拉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王银。
      这回真的是山雨欲来了。
      你可怎么办呀?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出场
    按原剧剧情,下一章是不是要赐婚了?
    Btw,这章也为顺德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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