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的》王子同舟

9、第七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说了要去发传单的事情，林泽夹着盘子里的炒蛋说，不要啦，在家里煮饭就很好了。我说我可以挣钱啦，那样我们一家四口全挣钱了，加上开水炉就有五份收入了。爸爸不冷不热的说，不要吹牛皮了，你能挣什么钱啊。那一刻，我就决定我要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撑着伞站在村口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小肃说她会在礁石站先上车，等车子开到我们村子的时候她会在车上叫我。眼前过去了两辆车，车上挤满了人，可是没有听到小肃叫我的声音，我只能继续等。六月中旬的青河已经很热了，早上七点的太阳也甚是毒辣，在站牌下等了十分钟，我已经流了一身的汗了。便忍不住在心里说，这小肃真过分，说好七点的。这时来了一辆红色的车身上印着方便面广告的公交，车子来没停稳，我就听到小肃对着车窗喊我的名字，我对她挥挥手，挤上了人满为患的公车，小肃伸过手把我拉到她的旁边，说，我好像迟了一点，你没等很久吧。我说，还好。
　　车上的人像一根根沾了水的面条，黏在一起，动一下就会牵扯到所有的人，偶尔车子紧急刹车，整车的人都向前甩去，人们心里难受又不好发火，只好忍着热，忍着挤，忍着跟陌生人身体碰身体，渐渐的脸色都阴了。到了自己要下车的站，人们会很用力地从那团整体面条上挣扎下来，跳下车后下解放了似的舒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感觉有手碰了我左边的口袋，发现我口袋里只有几个硬币之后，那只手立刻抽离，我抬起头想找出那只手的主人，可是眼前全是一样表情的乘客，脸色发阴的陌生人，我在小肃身边说，注意点你的包。小肃立刻用手护住斜跨在腰间的包，满脸警惕。
　　在某一站，下了很多人，又上来很多人，车门关上的时候，挽着发髻的胖胖的售票员说，大家检查下自己的东西，刚刚车上有贼。车子里一下子就像炸开了一下，人们翻自己衣服的口袋，打开身上的包，检查脖子手腕和手指。突然，有个女高音响起“呀，我被偷了四百”，后来又有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喊“我手机不见了”，有个中年妇女带着哭腔“天哪，我的金耳环被偷了”，这时候，车上的人不再是陌生人了，更像共过患难的朋友，大家互相安慰，一起诅咒那小偷，说等下去报警，但谁都知道，东西是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我和小肃在繁华的商业街下车，刚刚经历的场景还在眼前晃动，我们的心还是快速地跳动着。
　　小肃突然叫起来，啊，我的伞被偷了。
　　我看了她一眼，说，不会吧，应该是你自己落在车子上了。
　　小肃皱着眉，用力地在地上跳了几下，恨恨地不知所措。
　　我把伞撑过她的头顶，挽着她往前走，说，等挣了钱，再买一把就是了。你看，今天很多人损失都比你惨重呢。
　　小肃显然是平衡了点，她抬起头，很用力地往上翻眼睛，露出白多黑少的眼球，说，你怎么知道车上有小偷的？
　　我说，因为我觉得有人碰我的口袋了，可是我不是很确定是小偷。
　　你说要是你在车子上喊起来，说有小偷会怎么样呢？
　　大概我会受到报复的吧，今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可能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了。所以即使售票员确定有小偷在她的车子上，她也不敢说。只是在小偷下车了以后，她才会扯着嗓门咒骂。
　　我们都沉默了，感觉社会真的比学校要黑暗，平凡的我们真的有太多无能为力。
　　要我们发传单的是一家知名的英语培训学校，在一幢写字楼的第二层，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些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孩子和年轻而貌美的女老师。
　　负责人把我们带到一间小型会议室，里面坐着四十来个学生模样的也是过来发传单的人，意外的是，那个在公交车上说自己丢了手机的男生也坐在其中，一脸闷闷的样子。我们不禁感慨世界真小。
　　很快的，每个人戴了一顶标着学校名字的帽子，拿了一叠传单朝主管给我们划的区域走去。我在人流涌动的超市门口朝每个人微笑，递给他们一张蓝色的传单。有的人会接过传单再礼貌地说声谢谢；有的人拿过传单再打量我一番；有的人会假装没看见趾高气扬地走掉；有的人会看了一眼传单，再看一眼我，问我关于收费和课程的事；有的人会嫌恶地接过传单再扔到地上；有的人会很不客气地推我一下，说，走开走开，好像我是一个讨人厌的小乞丐……我对于工作的美好的想象一下子就受到现实的打击，有时候，我忍不住流下眼泪。但是想到爸爸说“你能挣什么钱”的时候，我又对自己说我必须坚持，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是一无是处。
　　这时候，一辆略显陈旧的三棱小轿车在我面前停下，穿黑色西装的车主探出头来，说，小姑娘，拿一张给我看看。
　　我立刻拿了一张给他，说：你好，**外语。
　　那中年车主却不看传单，只看我，说：你是老师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是临时过来发传单的。
　　他说：你有电话号码吗？
　　我说：有的，我们学校的号码传单上写着的。
　　他笑了一下：我是说你的号码。
　　我感觉自己的脸忽然红了，退后了一步，说：我还没买手机。
　　他立刻从腰间拿出一部黑色的极薄的手机，递过来，说：这个你拿去用吧。
　　我忽然觉得很害怕，连忙说：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
　　他显然是被我害怕的样子逗笑了，说：中午还没吃吧，我请你吃饭。
　　我说：我还要工作呢。
　　他说：工作的事我帮你解决，我有一个不小的公司。吃完饭，我们去买衣服买首饰。
　　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明白他的用意了，吓得往超市里走。我身后传来那男人略带遗憾的声音说，挺好看的这丫头。
　　在超市里心跳加速地走了几圈，发现那辆陈旧的三棱车开走了之后我才走出来，照样按照主管的吩咐面带微笑地给路人发传单，但心里一直都害怕着，我忍不住想，要是我坐上他的车，是不是会被杀死呢？
　　十二点的时候，大概只有三十来人回到了会议室，有十几个人因为受不了炎热、辛苦、冷漠以及别人的眼光早回家了。主管点了一次名，说，泥沙流走了，生下来的都是珍珠。大家都哈哈地笑了。
　　我和小肃在附近找了一家面店，点了两碗牛肉拉面。小肃擦擦额头上的汗说，我也不想做了，活活被热死。
　　我说，坚持下啦，也就一个星期。你走了，我就谁也不认识了。
　　小肃笑着看了我一眼，说，好，就当是陪你好了。对了，欣然，我早上遇到一个男的，人挺不错的，还请我喝了罐汽水。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问，他是不是开着旧旧的三棱车，穿一身黑西服？
　　不是啊，他也是发传单的，好像做的是护肤品的。我记得他穿蓝色T恤。
　　我舒了一口气，说，下次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你的东西。你不知道这社会有多少坏人！
　　小肃满不在意地往面条里倒醋，说，没有坏人会找我的。他们找的都是那些漂亮的性感的女孩子。
　　要是偏有奇怪的老男人喜欢你呢？
　　如果他有钱就嫁给他啊，他死了我就是富婆了！小肃胡说着。
　　我捂着肚子笑了一阵，说，小心点最好。
　　你才是要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