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事》钻石墨镜

1、白璃

　　有世家子夏生，因母亲旧疾发，便至扬子江畔，欲放生祈福。

　　一渔民叫卖白豚，引围观无数，却因价高无人购得。

　　夏生趋前观看，见那白豚莹白如玉，甚是稀罕。又见它目若孩童，一派纯真，又恍若含泪，便动了恻隐之心，买了下来。

　　又使仆人雇了条船，行至江心，于白豚身上系条红绳，亲手放了生，跪在船舷祝祷。

　　却听得船侧水响，低头看时，竟是那条白豚盘桓不去。

　　夏生乃挥手，道，“去吧。”

　　那白豚头点三点，方潜游而去。

　　是夜夏生与仆人暂宿江畔客店。

　　夜深人静之时，却有人轻轻推门而入。夏生迷蒙见，听一女子唤道，“恩公。”悠然转醒时，却见一白衣女子立在床畔。

　　那女子腰间一条红绳，跪拜道，“小女子白氏，感念恩公放生之德。”

　　夏生便知日间放生之物非凡品，便见礼道，“仙子多礼。”

　　那女子起身，道，“恩公，小女子无以为报。”说着赧然垂首，立于床畔。

　　夏生道，“仙子不必如此。我为母病祈福，得救仙子，乃有缘耳。况我早年贪恋南风，荒唐不肖，乃至母病。如今浪子回头，家中也有了妻室，不敢领受，唯心领罢。”

　　那女子点头道，“原来如此。”便拜别而去。

　　夏生复又就寝，迷糊中尚琢磨方才究竟是梦是真。

　　谁知不一刻又有人叩门，夏生沉声未动，便有人轻轻推门而入。

　　那人飘然至床边，盈盈坐下，唤道，“恩公。”

　　夏生睁眼，却见一美妙少年，白衣若鲛若丝，黑眸若点漆若孩童，向他笑道，“多谢恩公救我姐姐。”

　　夏生早生喜爱，携他手道，“你叫什么？”

　　那少年笑道，“我叫璃儿。”

　　天亮门外仆人叫门。夏生命不必进来。

　　白璃悠悠转醒，笑嗔道，“恩公，酸疼煞也。”

　　夏生命人端来热汤，二人同浴，与白璃温柔清洗揉搓。

　　白璃搂着他腰身，道，“恩公温情怜我，奈何一夜缘尽，我要去了。”说着便落下泪来。又将一串小小的白璃珠儿赠与夏生。

　　夏生心疼不舍，奈何白璃已起身披衣，推窗飘然而去。待追到窗边，早不见了踪影，只见扬子江水滚滚天际。

　　是日夏生雇了渔船，在江上往来寻觅，终无获而回。

　　如此数日，奈何仆人催促，家中又母亲卧病，夏生不得已悻悻而回。也只能夜夜将那白璃珠拿来把玩思念。

　　数十年后，夏生家更殷实，得一女一子，儿子早觅得佳偶，耐何妻子体弱，一病后驾鹤而去。

　　夏生守丧建墓，连年祭扫。

　　两载以后，将女儿许配了人家，夏生已过不惑之年。

　　这日庙中还愿，见一位年轻的道长，气宇舒朗，俊挺不凡，替人解字。

　　夏生便上前求字，得一“暗”字。

　　那道长道，“问什么？”

　　夏生道，“寻人。”

　　道长道，“可有相增之物。”

　　夏生便将怀内璃珠取出。

　　道长看了道，“此字大吉，不日有音。”

　　夏生大喜，便执意出门游玩，带了两个家仆往扬子江来。

　　到得江边，雇了船只，便在江上住下，日夜不知寻觅什么。

　　两月下来，分毫无获。仆人劝道，此处风景也游遍了，若不换他处游玩罢。

　　夏生只是摇头，携了白璃珠链，独自坐在船舷，半晌滴下泪来。

　　热泪滴入江水，半晌忽见水底白影飘摇。夏生擦泪相认，果见是只白豚。便将璃珠抛入水中，道，“在下夏生，寻故知白璃。”

　　那白影疏忽往水深处去了。

　　是夜，夏生辗转难眠，朦胧将成寐时，却见船舱门开，一角白衣如练如纨，盈盈躬身而入。

　　夏生勉强睁眼，果见白璃跪地垂泪，手上持着璃珠，外貌是美妙少年模样。

　　白璃泣道，“恩公，你念我何？”

　　夏生搀他榻上坐了，执手抚面道，“数十载相思，苦煞我也。”

　　是夜二人遂相拥而卧，濡沫温柔。

　　夏生道，“我垂垂老矣。”

　　白璃道，“不过皮囊耳。我修行数百年，恩公之情谊，不见第二。”

　　温绵一夜，晨光微现时，夏生搂着白璃，同看江上日出。

　　夏生道，“我一生福全，不能忘者，唯有卿耳。如今不止相见，还能一夜尽欢，此生无憾也。然我知你修行不易，不可以我百年之身，贪一时欢愉，废了你数百年积淀。你且去吧。”

　　白璃垂泪道，“我只望服侍恩公终老。”

　　夏生摇头道，“我意已决，你且去吧。”遂含泪将白璃推出，闭门不见。

　　白璃垂泪哀求，全无用处。见天光将亮，只得将璃珠留在门畔，三拜而去。

　　夏生寻着璃珠，返回家中，数十年后寿终正寝，二孙送终，福寿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