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斗转

2、他是龙

　　一
　　小宋十八岁了。
　　按照王国的规定，她今天就成年了。
　　“这可是个大生日。”面对着眼前一人高的生日蛋糕，她闭着眼，“我要做第一个骑龙的小公主。”
　　传说中，龙有七种颜色，身上的皮厚的像城墙，开心的时候会飞，不开心的时候会喷火。
　　多么玛丽苏的设定。
　　近期沉迷小言的小宋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生物。
　　突然一声巨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窗户掉进来。
　　小宋踮着脚跳过去，发现五只银光闪闪的指爪。
　　“您的生日愿望已送达。”

　　二
　　“现在的龙已经是这么不稀有的东西了吗？”小宋围着这个玩意整整转了五圈。
　　“包邮不退货，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哦亲。”
　　于是第二天，王国上下，都知道公主养了一只身长九丈，翼可遮天的恶龙。
　　“从今以后，你就叫龙霸天了。”小宋在浴室里给龙霸天洗澡，玫瑰味的泡泡飘满了整个浴缸。
　　“公主守则第一条：今天也要做精致的猪猪女孩。”小宋哼着歌，给龙霸天系上一条粉色的蝴蝶结。
　　感受到命运之手正扼住他的咽喉，龙霸天强颜欢笑。
　　“乖。”小宋拍拍他的头。
　　传说中没有感情的杀手都会对她笑了。
　　她可真是个驯龙高手。

　　三
　　“凸函数让人秃头。”
　　小宋望向书桌上垒成山的作业，发出第一百次谓叹。
　　“嗯。”龙霸天摸摸自己没有毛的脑袋，深有体会。自打来了王宫，他的头越来越像镜子了。
　　“太无聊了，你跳个舞吧。”小宋转着笔，托腮看他。
　　龙霸天是只勤学好问的龙，平时小宋去上学的时候，他就窝在墙角跟侍女小翠一起看抖音。
　　小翠一直幻想自己是个美人鱼，执着地喜欢一切跟海有关的东西。龙霸天在她的熏陶下，成功学会了海草舞。
　　“管他骇浪惊涛我有我乐逍遥。”
　　龙霸天边唱边跳，尾巴摇的像一颗海草。
　　“你怎么这么可爱。”小宋抱着他笑得乐不可支。
　　这个家伙。
　　龙霸天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在龙的世界里，交尾可是求偶的意思。
　　他小声嘟囔，和所有黄花大龙一样骄矜：“摸了我的尾巴是要负责的。”

　　四
　　四月不减肥，五月徒伤悲。
　　小宋捏着自己腰上多出的肉，抓起一把薯片嚼得咬牙切齿。
　　“少吃点垃圾食品。”
　　龙霸天从厨房走出来，端着满满一盘甜点。
　　小宋一手蜂蜜厚多士，一手抹茶毛巾卷，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
　　“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貌，成心要把我喂胖。”小宋风卷残云般扫荡完整个盘子，意犹未尽，“还有加餐吗？”
　　龙霸天递给她一杯芒果奶昔。
　　“吃胖点有什么不好？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卡在我心里了。”
　　都怪小翠。
　　小宋的脸也肉眼可见的红了。
　　好好一只龙居然开始一本正经地说土味情话了。
　　而她甚至觉得有点撩？

　　五
　　“毕业了毕业了。”高考完，小宋彻底放飞自我，教辅一摞摞地往下面砸。
　　“哎呀，好像砸到人了。”听到下面传来的惨叫，小宋慌慌张张跑下楼。
　　龙霸天举着垃圾袋一脸无辜：“书太多了，我接不住。”
　　“宋同学，高空抛物是不对的。”来人推推鼻梁上的眼睛，是她们班的纪律委员。
　　“您有什么事？”小宋挑眉看他。
　　“虽然我喜欢你，但是我还是要说……”纪委清清嗓子，准备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打断一下。”龙霸天踱到两人中间，把身后的小宋遮的严严实实。
　　纪委挣扎着蹦跶了两下，发现自己只够到他的腰。
　　“政治必修四32页相关链接里克拉底鲁说过‘人一次也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由此可知丢书的是彼时的她，喜欢她的是彼时的你，而此时你们无冤无仇，无爱无恨，她没有错，你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龙霸天给一切盖棺定论。
　　“对不起，打扰了。”纪委平生没遇见比他更会讲大道理的人，心悦诚服，拱手告辞。
　　“你这是诡辩论。”政治超好的小宋反驳。
　　“反正你也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小宋笑得像一只偷吃到坚果的松鼠。
　　“你的眼睛里没有他。”
　　那可不，人都被你赶跑了。
　　“你说我的眼睛里有谁？”
　　龙霸天蹲下身，堪堪与她齐平。
　　“有我。”

　　六
　　纪委原来是邻国的王子，跋山涉水来求学，成绩没有小宋好不说，还被她的龙欺骗了。
　　纪委非常生气，带着半个国家的兵马来到小宋城堡下。
　　“交出那只龙，我们还能做朋友。”
　　“谁要和你做朋友。”小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龙霸天，上。”
　　“一龙做事一龙当。来吧，我们单挑。”
　　“我我我不跟你单挑。”纪委强行捋直了舌头，“我要跟你比赛。”
　　“比什么？”
　　“你要是不能在十分钟之内背完逍遥游，你就得跟我走。”纪委三次语文默写都栽在逍遥游上，至今还愤愤不平。
　　谁知道龙霸天考前听小宋背了一个月，当着所有人的面倒背如流。
　　纪委的脸涨成猪肝色：“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们走。”
　　跟着纪委过来示威的国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也受到了侮辱：“不可能有龙比我更聪明。”
　　他大手一挥：“给我把这只龙拿下。”
　　霎时万箭齐发，国师本人一马当先，拔剑就往龙霸天身上刺。
　　“发什么呆。”龙霸天张开双翼，把愣住的小宋护在臂弯。
　　“你是在给我挠痒痒吗？”龙霸天一声怒吼，国师立刻消失在席卷而来的风里。
　　士兵在后面瑟瑟发抖，丢盔弃甲，不忘抱上纪委跑路。
　　龙霸天大获全胜。
　　“打得好！”城墙上一阵欢呼。
　　只有小翠苦着脸，又要扫一天墙灰了。
　　“嘿，我的大英雄。”
　　猎猎旗风里，他镶着金边的身影耀眼夺目。
　　铠甲退下，是张年轻的，眉眼英挺的坚毅脸庞。
　　他不想再做整个王国的战神，他要做她的男人。

　　七
　　国王听说了龙霸天的英勇事迹，授予他无上光荣的骑士称号。
　　“现在我们的恋爱就是合法的了。”小宋蜷在龙霸天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已经很晚了，应该睡觉了。”龙霸天把她抱到床上。
　　“那我要听睡前故事。”小宋眨眨眼。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没有破壳的蛋，它滚啊滚啊，滚到了墙底下。一个小姑娘发现了它，每天都过来跟它说悄悄话。
　　“我今天考了一百分，小翠奖励我一块蔓越莓饼干。我特别想吃，但是你要是破壳的话，我就把它留给你呀。”
　　“老师布置作文，要我们写一家人的快乐生活。我写不出来。我很少见到爸爸妈妈。”
　　“小花带了一条比我更漂亮的蝴蝶结，大家都说她是小仙女。我也想当小仙女。”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个多月。那只蛋破壳的时候，发誓它见到了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快就搬走了，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临走前，她跟破壳的蛋说：“我知道你是一只壁虎，等我的爸爸妈妈把墙粉刷好，我就接你过去玩。”
　　壁虎等啊等啊，等到旧墙上都长满了爬山虎，小姑娘还是没有回来。壁虎决定去找她。
　　壁虎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它开始长出利爪，长出鳞片。掉下悬崖的时候，它想到自己还没有见到小姑娘，拼命地往上蹬，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是会飞的。
　　在一个大山谷里，它见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它们说，它是龙。
　　“龙没有感情，龙活着就是为了繁衍和杀戮。”
　　它又想到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睛多好看啊，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小姑娘的笑容多甜啊，像清晨沾了露水的山茶花。
　　它的心脏怦怦直跳，它在万龙瞩目下化成了人形。
　　他是龙，却甘愿俯首称臣。

　　八
　　经过多方打听，龙知道当年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这个国家风光无二的小公主。
　　她拥有很多很多的仆人，很多很多的蝴蝶结，很多很多的小饼干，可她还是不开心。
　　她每天都掰着指头数：“什么时候城墙才能不落灰？”她还要接小壁虎过来玩呢。
　　龙在窗户外面听到她的话，连夜写了好多玛丽苏小言。
　　所有主角无一例外，都是七彩的，会吐火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龙。
　　小公主终于忘记了她心心念念的壁虎，在十八岁的生日蛋糕面前大声宣布，她想要一只龙。
　　龙过于激动地从窗户里飞进来，一头栽倒在长大的小公主面前。
　　他为公主学会了下厨，替公主赶跑了居心叵测的坏人。
　　朝夕相处的第三百个日夜，他们终于迎来了童话故事应有的happy ending。
　　“那只龙现在是什么心情？”
　　“夙愿终偿，喜不自胜。”
　　他替她掖好被角，轻轻落下一吻。
　　“晚安，我的小仙女。”

　　九
　　很久很久的以后，王国迎来了更小的公主。
　　小公主和妈妈一样，总喜欢听爸爸讲睡前故事。
　　“爸爸，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做恶龙还是王子？”
　　“做你妈妈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