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要去》钱氏物喜

79、再见王家镇

　　余夜立于悬崖之边，烈风习习，他巍峨不动。回来这些日子似乎又清瘦了许多，衣衫宽大，似乎一个错眼，就要乘风羽化成仙而去。
　　谈小春羡慕的看着他的背影。连背影都都背到如此销魂的地步，实在令人又羡又嫉。
　　顾东篱也痴痴的望着他，极力揣摩其形神内涵。他学书生学了五百年，奈何学的还是不怎么像。偶尔在连王和殿中众妖面前变化了，假装是个误闯妖界的白面书生，连王总是掩面不忍，道：
　　“顾卿，你身上的狐臊味儿……”

　　再看妖神，不必装，不必作，轻轻浅浅的随处一站，赫然就是清冷书生模样。
　　她羡慕的看了眼人家身上青色如新的袍子，再低头捏一捏刚才被树枝劲风刮烂的袍子，道：“我总觉得，他不像妖，更像是神啊神！”
　　顾东篱看不起她，翻个白眼：“你以为咱们为何称他妖神？”
　　她讷讷，问：“你有针线？”
　　顾东篱颤着手，持了半本论语当扇子，扇呀扇：“我是书生！不是绣娘！”
　　她低头捏着自己破烂的裙角，很是想念绣娘那手精湛女红功夫。

　　穷奇冷眼旁观：“你连缝缝补补都不会？”
　　她惭愧。
　　自小衣裳饮食皆有师兄打理，就是下山之后，她也只在成衣店买衣。后来有了范绣娘，一应鞋袜衣衫，都不再犯愁。
　　她将两只妖怪的鄙视尽收眼底。心里不忿。也不知他们鄙视什么……有本事你纳鞋底给我看看？

　　余夜虽也冷面冷心，但好歹面对她时尚有温度。她走了过去，道：“余夜，我衣裳破了…”
　　余夜便微微一笑：“我们去王家镇买新衣裳。”
　　他实在也长得好相貌，以前和苏瑾不相上下。如今却不知怎地，看起来比苏瑾更加顺眼。谈小春看的呆了，傻傻只知点头：“好啊好啊。”
　　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如雷劈下，战栗：“王家镇？”

　　余夜微笑，伸手一指：“王家镇。”
　　她张目望去，下方烟云黑雾笼罩，只隐约看得见村舍严整，房屋脊梁，又怎能分辨出哪里。然而既然余夜说是王家镇，想来不假。
　　她叹息：“莫不成世间轮回，咱们又要重新走一遭？”若当真有了机器猫的时间机器，回到过去，再遇素手，她是管是不管？
　　当初正义凛然言之凿凿，为民除害。今日自己人不人妖不妖，又哪里来的信心去管束于他人。
　　她再望了一眼王家镇方向，打算相忘于江湖，从边上绕过，忽然一怔：“鬼气森森，王家镇敢是不好？”
　　心中恍惚。莫非当真的回了过去，素手栖身王家镇？
　　然回首，穷奇和顾东篱都在，又不是当初的旧模样。

　　顾东篱此刻也站了过来，极目远眺。沉重道：“尸气。”
　　她虽是个半吊子的降魔者，好歹也历练过一些，仔细分辨。果然王家镇方圆百里，尸气遍布，却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在作怪。
　　余夜伸出两指，在空中虚化了个圈，一道青光顺势而去，硬生生从中开辟出一条通往王家镇的道路。王家镇十字大街赫然眼前。就连地上的小石块都看的清清楚楚。谈小春面对这等妖界法术，默然无语。
　　不就是现代的望远镜嘛，什么了不起……

　　光圈终点落在街口，她还记得，那是豆花西施摆摊的地方。
　　那豆花西施生的极俏丽，说话声调便如黄莺出谷，豆花味美甘甜，更得一手好女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小媳妇儿。然而她放眼望去，却见摊位附近笼罩了硕大一片黑影，不由皱眉，细细看去，大惊失色：
　　“哎呀，不好！”

　　哪是什么黑影！分明就是一只直挺挺，面朝天空，吸食月华的僵尸！
　　余夜提醒道：“你看仔细，她是谁？”
　　她放眼仔细打量，又是哎呀一声惊叫。
　　虽笼在黑影之中，面目可怖，但仔细分辨，也能看出些豆花西施的昔日眉目。
　　“她怎么……死了……”

　　谈小春怔怔的。
　　当日察觉素手于王家镇居民生命有害，迫不得己逼他而去。本以为保得一方安危，但这豆花西施怎地就死了？
　　死了也便罢了，怎地就变成了僵尸？

　　顾东篱沉重道：“出来之前，连王曾言，北方有旱魃，占据一方自立为王，势力越发大了。他派了只报古鸟前去联络，敢就是此地的旱魃？”
　　余夜不亏他妖神的尊称。平日也没见他读书看报和谁聊天，却对上天下界的事情了若指掌，道：“这只旱魃原在阴山之地修炼了千年，眼见得渡过大天劫就能修成鬼神。也不知它犯了什么邪，趁着鬼王新去，鬼界争位一片混乱，偷跑了出来，占据王家镇自立为王，又招揽了附近一众大小僵尸，控制了他们扩展地盘。无课园的桂仙受了天罚，在茅山修行，大小弟子回山护持，也无暇照看，这只旱魃得了机会，越发无法无天。”
　　顾东篱道：“天界屡屡挑衅。这只旱魃当真势大，若能联合，倒也不失为一股助力。”
　　余夜冷然：“连王派了报古鸟，你道那报古鸟下场如何？”
　　顾东篱和穷奇同时发问：“如何？”
　　他晒道：“被一只绿毛僵一口咬下了翅膀！”

　　他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穷奇怒目圆睁：“好大的胆子！”
　　顾东篱摇摇脑袋：“古人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忽然想起那天界派了持节使来，还不是被一众妖精们追得满山乱跑，几乎没气绝而亡，变成盘古开天地来第一个被妖怪们追死的天界使节。而他自己，似乎也追的不亦乐乎……当下不语。

　　谈小春只想着豆花西施可怖，镇上百姓可怜，怒道：“看我前去降服他们！”
　　降魔棍一横，就要下山。

　　顾东篱冷冷一哼：“你凭什么？”
　　她噎住。
　　余夜却很是鼓励：“且去无妨，我为你掠阵。”

　　她从前就是个仗着无课园和众师兄撑腰胆敢无法无天的家伙，此刻有了妖神撑腰，更加跃跃欲试，手上一摆降魔棍，直直的冲向山下。
　　顾东篱很不解：“大小姐空有名头，没有半点妖术。别说妖术，就是无课园的法术她也是不能。那旱魃凶恶，岂不是送死？”
　　余夜淡然道：“总要给她练胆的机会。难不成将来两界对战，她当真只在山顶擂鼓？”
　　顾东篱恍然。当下三只妖术高深，腾云驾雾，伴在她身旁。

　　谈小春有心展示轻功，一阵猛冲。奈何望山跑死马，这山实在太高，那镇也实在太远。她气力将竭，王家镇仍遥不可及。
　　看了看左边，穷奇化身兽形，一步顶她十里。讨好的道：“穷奇大哥，你载我一程可好？”
　　穷奇将头一扭：“哼！”

　　看看右边，顾东篱盘腿坐在了一朵黑云之上。她笑的谄媚：“顾大哥，你带我一路可好？”
　　顾东篱手持了半本论语，慢悠悠答道：“自己的路自己走。”

　　她又扭头。余夜跟在后方，不疾不徐：“我也用两腿走路。”

　　谈小春默然。
　　你们，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