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烧几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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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脚下有座繁华的城郭，城郭名字倒也有趣，直接就叫‘山脚下’。听着不像一座城镇，倒像是酒楼或客栈。
城郭里也有衙门，衙门主理日常俗事，茅山上的道爷和降魔者们拿着拂尘，背着桃木剑，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百姓安居乐业，衙门正常运转，竟是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平和。
谈小春如一缕幽魂，飘进了城里，找到他们投宿的客栈。化身为中年汉子的穷奇和书生模样的顾东篱就坐在客栈一楼靠窗处，争论究竟是吃烧六味还是烧七味。
穷奇眼尖，看到了谈小春，大声招呼：“大小姐，这边来！”
气呼呼的要她评理：“你是昨日上的山，我们吃了烧五味，到今天可不就轮到烧六味？”
顾东篱手执折扇，做翩翩公子样：“非也非也。昨日我们连吃两顿，烧完五味烧六味，今日轮到烧七味了。”
穷奇嘿然：“你当老子是傻得？”
顾东篱清高：“你当小生吃素？”
“死狐狸，休要欺人太甚！”
“这话该我说才对！”
“狼妖他大爷的！老子当年给连王做马前卒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个粪坑里修行呢！”穷奇自恃身份。
顾东篱冷笑：“我这些年立下汗马功劳，你老人家可都只在休息！”
两人一言不合，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因顾忌人多，气呼呼的瞪了对方半天也没分出个胜负。穷奇转头，寻求援助：“大小姐你看……”
戛然而止。
他转回头，看了看顾东篱。
顾东篱也察觉异状。两人对视，又同时看向谈小春。
是大小姐没错。
浓眉大眼，眼珠子黑白分明……这黑的太黑，白的太白，咋看着有点渗人呢？瞅了半晌，穷奇一拍大腿。
哎呀，可不是中邪的表现！
顾东篱嗤之以鼻：“我们可是…”噤声。
展开折扇，很有风度的摇呀摇呀。
“她这叫发呆、出神。”
“呸，神这东西，没个好的！”穷奇是粗汉子，说话做事也都符合他目前的形象。
顾东篱翻个白眼，粗鄙穷汉，实在不爱和他说话。
问：“可见着了你师父师兄们？”
谈小春木木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东篱和穷奇对视，有情况！
又问：“你师父说了什么？”
点点头，又摇摇头。
“问出究竟来了？”究竟为何，她身为连王血脉，却连点像样的妖术都没有。
摇摇头，又点点头。
穷奇发了愁：“哎哟喂，这算哪门子的语言？”
我可不懂得读心术！
“喂，你不是号称善解人意，能懂人心么？去瞧瞧，大小姐究竟发生过什么。”
身为一只狐狸，身为一只有伟大志向的狐狸，善解人意是最基本的。
顾东篱白眼：“她可是大小姐！”
穷奇也学他翻白眼：“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顾东篱想想也对，遂聚精会神，直勾勾的盯着谈小春的眼睛。
穷奇在一旁护法，紧张兮兮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脑袋像拨浪鼓晃个不停。
顾东篱额角很快渗出了汗水。
半晌，浑身一战，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穷奇急问：“怎么样怎么样？”
顾东篱长长的呼吸，道：“看不出来。”
穷奇憋了一口气，愤懑：“你不是很能吹！”
顾东篱没好气：“她是大小姐，你当是普通人，一眼就能看穿？”擦了擦额角的汗。
心中对谈小春却产生了一丝敬畏。
他自修炼成妖以来，妖术日增，在岐山也是排在前头的人物，尤其读心术，更练得炉火纯青。若他乐意，甚至能窥视连王内心世界——当然得小心点，不能教连王发现——却也能看出他的水平。
然而方才窥视谭小春的内心。进，是进去了。
她的内心仿佛汪洋大海，柔软广阔，无边无垠，可惜海上空白一片，他什么也读不出，什么也看不到。若非自制力强，只怕他就要溺死在这片汪洋之中……太可怕了……
苏瑾戴了帷帽，长长的垂在胸前，遮住他绝美的面孔，缓缓走下楼。
饶是他尽力低调，但通身散发出的气派，仍叫在大厅用餐的人们看傻了眼。顾东篱不屑，低声：“臭显摆！”
他最讨厌不用装都是书生气十足，斯文小生了！
这个苏瑾，仗着和大小姐的交情，赖在岐山白吃白喝不肯走。撵他离开，他还振振有词：是你们将我掳上山，要对我负责！
呸！负个屁的责！都怪当年算错了命，误以为他才是大小姐的同命人…掳你怎么了？老子们是妖，想掳就掳，不想要了，一脚就把你踹开……
苏瑾来到桌前，缓缓落座。
“小春？”
谈小春似是此时才从思绪中回神：“嗯？”
苏瑾皱眉：“发生何事，你没见到至徽？”
她嘴边露出苦涩笑容：“至徽师兄…不能见我……”非是不肯，而是不能……谁知道呢，也许师兄对她恨之入骨，他那样爱恨决然的一个人，痛恨妖魔，而自己却是妖的女儿…
穷奇恍然，能够想象得到她受到的待遇。磨牙：“敢对大小姐不敬，看我去拔了他的山头，将他的徒子徒孙挫骨扬灰！”
呼的站起就要走。
顾东篱皱眉：“你少发疯！”
穷奇不忿：“我为大小姐报仇！”
“桂仙尚在茅山，你有胜算？”
穷奇噤声，坐下，喃喃：“等他不在，等他不在…”
顾东篱不理他发疯，仔细盘问：“可见到了桂仙？”
她摇摇头，神色黯然。
“也没问出他当初用了什么法禁锢你？”
依然摇头。
顾东篱唉声叹气：“本以为能想出法子解决了你……”妖界可不想要个半点妖术皆无，还得靠他们保护的大小姐…
他想了想，道：“我明日上山，亲自去问。”
谈小春黯然：“不必了。师父他，不会见我们的…”嘴皮蠕动，只苏瑾一人听到，她说，人妖殊途。
他们于山脚下盘桓数日，一方面了解凡间情势，另一方面顾东篱将讯息发回岐山，等候连王的下一步安排。
谈小春见他放飞了一只信鸽。问，难道没有千里传音之类的法术？
顾东篱道，千里传音，法术高深的道士和降魔者们倒能做到，但极耗内力，且不能同时对话，总要有半个时辰的时差，难道大小姐习得此术？
谈小春默然。
假如有移动通信……
狼妖他大爷的，亏你们还号称妖魔，居然连电视剧里的妖魔都比不上。
人家电视剧里，高人们隔着千万里想要对话，只要默念法术，双手在空中那么一比，立刻就能对话——更高级点的，还能出现对方的影像哩——应该叫可视电话吧……
信鸽，忒老土！
顾东篱见她不屑，道，莫要小瞧信鸽，这可不是普通的信鸽，它日飞千里，聪敏异常。
谈小春问，肉好吃不？
顾东篱一怔。
谈小春说，难道不怕半路上被人打下来吃肉？
顾东篱怒了：“我们是妖，是妖！信鸽也是妖，是低级妖！哪个不开眼的敢打下妖怪来烧烧吃掉！”骂了半天，很是不解气的追加：“狼妖他姑奶奶的！”
谈小春不耻下问：“我一直很奇怪，你们和狼妖家族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为何总是辱骂于他？”
顾东篱愣了。
扭头去看老前辈穷奇。
老前辈很无聊的对手指，莫名其妙的看他们一眼：“别问我，我哪儿知道。当年我跟在连王身边，他喜欢这样骂，我们就这样学，一代代传下来，谁知道究竟为何。”
顾东篱愤懑：“狼妖他奶奶个腿儿的！”
谈小春看他一眼，在心中为狼妖家族默祷。
我爹不是故意的，我爹不是故意的……
这日，他们换了间酒楼，靠窗，顾东篱和穷奇在争论，究竟轮到了烧十六味，还是烧十七味。谈小春和苏瑾百无聊赖，望着窗外有一句没一句的磕牙。
突然，她看到楼下街上有个人，由远及近，迈着稳重的步伐，一步步向着酒楼而来。
那人微微垂首，看不清相貌。谈小春却不知为何，突然心跳如雷。
那人身高八尺，身姿挺拔如苍松劲柏，青衣长袍，发髻于顶，插一根红木簪。不同于旁人混杂的气息，他气息纯净冷冽，周身散发淡淡乳白祥和光芒。
此情此景 ，竟是如许熟悉。换了个地方，换了群凡人，换了种身份。谈小春心中狂跳不已，她不知，该用何等面目去面对此人。
那人一步步走近，到了酒楼下方，抬头，正视谈小春。
苏瑾失口而出：“余夜！”
那人缓缓上的楼来，站在他们桌前。面如凝脂，眼若点漆，风姿神貌，淡漠如水，不是余夜，又是哪个？
顾东篱和穷奇早就起身，纷纷拜下：“妖神。”
余夜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他们所在的地方设了结界，外人看不出异常。
余夜望着谈小春，忽而微微一笑，如同百花盛开，绚烂夺目。
“在下金陵余子楚，敢问姑娘是人是妖？”
谈小春怔怔的，呆了片刻，余夜很有耐心的等待。
她忽然瞪大双目，说：“我叫谈小春，是茅山降魔者！”
余夜忽而叹息，伸手，摸在她的发上，温柔无限。
谈小春悲从中来，哽咽一声，倒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余夜一下下的抚摸她的乌发，眼神温柔。顾东篱和穷奇不敢多看，低了头。苏瑾呆呆的望着他们，目光中渐渐露出了自嘲和绝望。
谈小春哭倒在余夜怀中，也是疲惫到了极点，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待她醒来，早在客栈房间，窗外漆黑一片，连丝星光也无。余夜坐在桌前，头也不回：
“醒了？”
她揉揉眼睛：“你怎么才回来？”
余夜道：“总要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她盼了这么多日，总算有个明白人，迫不及待的问：“难道孟唯不是术三的转世？为什么师父和牛鼻子都说他魂飞魄散，连转世都不能了？”
余夜道：“你努力，他便是。你不努力，他便不是。”
谈小春摇头，不解。
余夜细细解释，孟唯很可能是她谈小春日后执掌大权，想法设法才收齐术三魂魄，送他转世，造就了后世的孟唯。然而若她不肯努力，自甘平庸，自然也就不存在术三的转世。
谈小春想了想，明白了。
狼妖他大爷的。就好比两个平行世界，一个蝴蝶效应。蝴蝶闪了闪翅膀，震动的频率不同，后世发生的事情也就不一。
她望天，竖手指，骂了句：这悲催的老天！
天空中忽而打了个雷，轰隆隆的就在她耳边。
她吓得缩成一团，我错了我错了。
但她仍有不解。
既然孟唯存在，是否说，她日后必定就是妖界的王，而天界和妖界势在必行的这场征战，也将以妖界的胜出为结局？
余夜摇头。
未来是不可知的。
那么我的妖术究竟怎么一回事？
余夜说，你爹临去前，亲手为你封印。而今之计，只有找出你爹的下落，才能破解。
好吧，又变成沉香寻母记了。
那天界通缉我，说我是妖女，我现在在人间大大方方的走路，他们怎不派人来抓我？
余夜说，天界也乱的很。上仙们分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争论不休。你又连丝妖气都找不见，他们也不好找你。
她明白了。
天界通缉她。她爹临死前封印了她的妖术，所以天界找不到她。
但她要救爹，要救术三，就必须统领妖界，找到她爹，打败天界。
可是没有妖术，她拿什么去‘拯救地球’？
想了半天，谈小春终于想明白了。
余夜问她想明白了什么。
她举起中指，比向天空：“你大爷的！”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烧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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