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要去》钱氏物喜

56、昆仑山居图

　　城市里的生活万年如一日，小区锻炼身体顺便买菜的大妈们微笑着点头寒暄，一本正经三八谁家谁谁考上大学，谁家谁谁交了女朋友。
　　大街上车水马龙，正在上班高峰期，谈小春站在斑马线上等待绿灯，看车流唰的飞过一辆，唰的又飞过一辆，他们唰来唰去好不热闹，恍惚着想，在哪里也有唰唰的声音，耳熟，但没有汽车尾气……仿佛看到天空中有白衣人潇洒的飞过，惊得心尖一颤，揉揉眼睛，不远处倒是飘了几只气球，又哪里来的武林高手？
　　失魂落魄的走过街道——停！
　　谈小春，你失踪伤愈第一天去上班哎，发什么神经假装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莫说昏迷不醒了一个月没有记忆，即便有什么记忆，也早该抛之脑后，振奋精神奔前途！
　　晃晃脑袋，大步走进历史博物研究院。
　　站在生锈的铁门前深呼吸，门内林荫小路，正是丁香花开的季节，一阵风吹过，散落一地芳红。她从前最厌恶这个时节，丁香做绿化树种，显得小气不说，香气更是浓郁的至俗至浓，远远看来是道风景，走近却不得不掩鼻匆匆而过。
　　隔了一个月再看，竟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触，这些细碎的小花也可爱不少。
　　看门的老李头仿佛已经看了一辈子大门，晃悠悠端着茶杯拿马扎坐着，招呼：“销假上班啦。”
　　她重重点头，奉上灿烂微笑：“上班啦！”
　　一路寒暄无数，同事们都知道她之前的遭遇，再见面唏嘘不已，更有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抹泪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虽繁琐，却温馨。没有勾心斗角，不必你争我夺，大家全心全意于自己的工作，不扯后腿不穿小鞋。谈小春无数次庆幸，毕业就考入了研究院。
　　当时很多人不解，以她的才能活力完全能胜任更好的工作，她却喜欢这里的安宁。
　　去院长办公室销假，老院长拿着高倍放大镜细细观看摆在桌上的一幅画，她忐忑不安的刚说一句话，老院长迫不及待的招手：“来来来，快来看看这幅图。”
　　她走近前，只搭了一眼，惊讶：“《昆仑山居图》？”
　　老院长大笑不止，得意的放下放大镜：“嫩了点吧，《昆仑山居图》现藏国外，怎么可能冒出个真迹！”
　　她不信，拿起放大镜细细观看，半晌放下，摇头不解。
　　“分明是黄工远的山居图，可是纸质年代差了些，莫非是后人模仿？但也不至于模仿到如此相像的程度！”
　　岂止相像，简直是惟妙惟肖。
　　老院长沏两杯茶，走到硬木沙发上坐下，招手要她过去。
　　“昨天有人找到我家里，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求我帮忙鉴定真伪。我看那人举止轻浮没当回事，昨天刚巧又是小孙子百日，忙活了一天，直到今早来上班才有空打开，你猜猜，这究竟是谁的画？”
　　她皱眉，捧着茶杯还想再次上前细看，老院长喝止：“站住！”
　　不满的看着她，训斥：“几天没上班，规矩都忘了？”
　　她吐吐舌头，耸肩坐回。
　　自己心里也纳罕，做久了这行当，约定成俗的规矩早印在骨子里挥之不去，怎么刚才就着了魔也似，万一有一滴两滴水渍滴上，先不说如何对物主交待，损毁文物，她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看她面色仍有些苍白，掩不住大病初愈的疲惫，他心下一软：“你身体好了？”
　　她乖巧的点头。
　　老院长捏捏眼睛，长叹一声：“都怪孟唯这小子，若不是他硬拉你去登山，也不至于遭这番罪！幸亏你平安回来了，这一个月我是天天担惊受怕，孟唯疯了似的到处寻你，自己说如果你当真发生意外，他去给你爸妈当儿子去……”话到这里自己也觉好笑。
　　想到孟唯，谈小春心中一酸。
　　强打精神问：“他呢？我醒了以后就没见过，跟女朋友亲亲我我连病人都不探望？”
　　老院长笑笑：“他出国了，说来也巧，他刚走你就找到了，听他妈说了之后乐得直要飞回来，又担心说对不起你，不敢见你，还是他妈好一顿说，要他先安心工作——左右你也跑不了！”
　　她咧嘴：“我能跑哪儿去。”
　　闲话说毕，重又回到了画上。
　　谈小春看来，这分明是明代黄工远的《昆仑山居图》，黄工远是明代大画家，先任过地方小官，又做过书吏，后辞官回乡，四处寻访美景。见昆仑山景色，惊为天人，有生之年在昆仑山下渡过，他到昆仑山时不过三十上下，至八十去世，中间用了整整五十年观摩赞赏昆仑山的美景，山居图小注上说自己居昆仑五十载，无一日不为震撼人心的美景感动落泪，草稿打过无数遍，终于在七十五岁时战战兢兢提笔描绘昆仑山秋天的景色，前后用时五年，终于完成。最后有句话最是令人不解，说道企盼仙人莫怪，他觉无冒犯之意，只想描绘下仙人样貌传于后代，世世供奉。
　　普遍认为他口中的仙人是指昆仑山神，不是有传说昆仑山的仙主是西王母吗？
　　又有不同意见认为是玉帝的两个妹妹。
　　说来说去，都是女子。这倒不是众学者好色，而是昆仑山居图在傍晚看时，隔着渺渺水雾，灯光打散，山景之中，竟好似真有一位翩翩佳人，浮现在画卷之上。业界为此争论了多少年，始终没争出个结论。
　　原藏于清宫中，后画卷遗失，再出世已是二十一世纪的前些年，由国外一位华侨纳为私人珍藏。
　　他们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争论这幅赝品，或者说仿品的来历——铁定不是真迹。
　　首先不是明代纸材，其次黄工远的意境悠远，林峦浑秀，更多的表达出一种对美景倾慕，而慕之不得的遗憾，其工笔大气浑厚，在历代也属罕见。
　　眼前这幅山居图却似融又一种仙风道骨之神韵，清雅淡然，更飘逸似仙。
　　她离远了去看，摆了无数个姿势，妄图得见传说中的仙人真颜，无奈何怎么看都是一副绝佳的山水画。
　　老院长失笑。
　　仙人可遇不可求，哪是凡夫俗子想见就能见的？
　　她犹不服输，继续蹲下起立偏左偏右的晃脑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老院长缓缓收起画卷：“唔，画册里。”
　　她摇头，不，并非只在画册里。
　　《昆仑山居图》编入画册，馆里也有它的描摹版，但不是，都不是——不是眼前这幅图的感觉。她敢打赌，眼前这幅图里的风景，分明在何处见过，很熟悉，熟悉到……
　　老院长打断：“中午了，你不饿我可该饿了！”
　　她啊的一声，不知不觉一个上午过去了，而她还没回科室报道，挠头，苦恼！
　　他打趣：“做好准备吧，他们又要问你跟孟唯哪天办婚礼了！”
　　娇嗔的跺脚：“院长！”
　　想到科室里如虎似狼的同事们，苦恼……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我又更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