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要去》钱氏物喜

4、妖怪尽出

　　苏瑾优雅的坐在布置堂皇的房间里。檀木桌椅雕花门，花架上古董珍玩摆的满满当当无一丝缝隙。东墙挂了当代书法名家的一副草书。西墙挂着前朝画家的美人图，南墙贴了价值千金的草虫嬉戏图；总算北面墙壁干净，不依不饶的挂了名贵青花瓷盘金顶锤。
　　头顶大梁雕梁画柱龙飞凤舞，贴了金粉样闪闪发光。地面砌的平整，各色彩石拼凑出一整幅苏瑾五年前所做飞天炫舞图。
　　清苑的主人梁金宝谄媚的服侍于下，尊崇的仰望苏瑾：“此苑乃我专门为公子建造，就盼着公子有朝一日驾临白汉城歇脚。起名清苑，斗胆借用公子称号谐音。”说完谄媚一笑：“公子住着还合心？若肯赏光这座园子在下送予公子。”
　　苏瑾修长手指敲击檀木八仙桌：“你造园想来花费不菲吧。”
　　他嘿嘿一笑，颇多得意：“共用四千八百金。园内处处都是最好的用具，才能配得上公子身份。”
　　苏瑾清雅的嗓音又问：“自然不是白白送给我——可有什么要求？”
　　梁金宝嘿嘿一笑：“只求公子墨宝。”
　　苏瑾再次环顾富丽堂皇几近发光的房间，微微一叹：“不过借住，你叫金什么？”
　　梁金宝忙踏前一步：“小人梁金宝。”立刻被苏瑾身边守卫的人眼光逼回原位。
　　“哦，梁——”捂头：“梁金银，把园名改掉，我赐名望苑，得了闲写好你就派人换上吧。”
　　梁金宝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苏瑾给他也改了名：“是。”
　　苏瑾合眼，休息。他身边人使个眼色示意他退下。梁金宝不敢做声，恭敬的鞠一躬面朝苏瑾慢慢后退。退到门边，刚要转身出门，忽听苏瑾说：“马上就把门外的清苑两字除去。今后莫提这两个字。”清雅的嗓音里带着威严。
　　梁金宝忙侧身低首应承。
　　出房门走了好远，直到看不见苏瑾所在房屋，一直送他出来的苏瑾下等随从这才吐舌：“哎哟梁大人，您今天好运气赶着咱们公子心情好。要搁往常，恐怕您这园子得连根拔起。”
　　梁金宝吓了一跳，态度依旧恭敬不敢造次：“求您指点。”
　　随从打个哈哈：“您这园子花费虽多却入不了公子法眼，住下的时候公子就皱眉，直说俗气俗气，硬要咱们换个地方。多亏至徽公子劝住，说清苑风水好，这才罢休。”
　　梁金宝被唬的心头直跳。
　　随从继续说：“若要依着公子换了地方，您这园子的名声恐怕……”意味深长。
　　梁金宝面如土色。若是青衣公子嫌弃清苑，别说清苑从此成为众人眼中不祥地，他梁家白汉城第一富商的名头只怕也要拱手让人——更有甚者，白汉城恐怕容不下他梁金宝。
　　想的额头冒汗，对着随从连连打躬，掏出身上预备的金元宝塞给他：“求您多多指点，多多指点。”
　　随从掂量下重量，满意一笑：“你也别怕。只要公子在白汉城一天，至徽公子说了，全白汉城数你这地方风水最好，公子不会搬走。你也别捡着金银珠宝的往里送——咱们公子什么没见过稀罕你这点破玩意儿？”
　　他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小心翼翼的商量：“您看，至徽公子有什么爱好？”
　　随从失笑，眼神中带了蔑视：“至徽公子更不稀罕你的东西——你呀，就老老实实的，也不用每天过来献殷勤，过来你也看不着。我每天会想着同大总管说一声，你过来给公子请安让我给打发回去了。你也省事又留给大总管好印象，岂不两全。”
　　梁金宝连连称是。
　　走出清苑，回望自己花费巨金的心血之作，咂舌：这种房子住着俗气，那什么房子才不算俗气？

　　梁金宝走后良久，至徽才自外院跨入。
　　苏瑾皱眉抱怨：“园子俗气也就罢了，怎么找这么个俗气之人的地方住下。”
　　至徽充耳不闻，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你家师妹进城了？”苏瑾察颜观色，他面皮紧绷，嘴唇紧抿，明显心情不悦。
　　“嗯。”他坐下。
　　“素闻茅山降魔者只收男弟子不收女弟子，你这师妹更名不见经传，是……”他试探性的询问。
　　至徽淡淡一瞥，对他的想法了若指掌。
　　“据说师父故人所托。因为欠下人情才不得已收为弟子。名为弟子实则无才。她连我们师兄弟的三分之一都没学到，更别提师父的才能。”言语中颇多轻蔑。
　　“那你还这样关照？”苏瑾不解。
　　至徽冷哼：“她从小惹是生非，学艺不精偏要行侠仗义。把茅山一带搅得人人自危，师父不得已哄她下山历练——谁想到她居然进关来惹祸！”忿忿：“前段时间收到飞鸽传书，师父嘱咐我们师兄弟几个照看于她，若非师命难为，哼！”鼻子里重重哼出不屑之气。
　　苏瑾若有所思抚摸茶杯，忽然眉头一皱一个激灵拿开，嫌恶的看看青花瓷杯。身后奴仆机灵的撤下。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接过奴仆递来的纯白丝帕，细细擦拭每一根手指。
　　至徽皱眉，似乎也拿不定主意：“放她进了城，随便她在城内跑吧。”自己也不敢确定。
　　苏瑾轻笑：“索性接了她进来望苑，多少也算你茅山出来的人。”意思是大用没有，小用总该有点吧。
　　至徽疑惑：“望苑？”
　　他嫌恶的环顾四周：“我让他们改了园名。”
　　至徽哦一声，没有太大关心，他正为如何处理师妹而思虑。
　　苏瑾的总管惊惶进来，弯腰：“下人们有些是新招的缺乏调教，小的忘记告诉他们要用我们自带的器具，求公子处罚。”
　　苏瑾不在意的挥挥手：“没你的事。”
　　总管偷偷吐出一口气。
　　“把没规矩的人打上五十大板逐出仆册也就罢了。”清雅嗓音仿佛在吩咐今晚吃的菜色般不经意。
　　总管一怔：“公子…”求救的看向至徽。
　　至徽淡淡道：“你如今为魔困扰，也该多行善事多积阴德。”
　　苏瑾闻言，挥挥手：“打个三十大板吧。”
　　总管连忙谢恩，生怕苏瑾反悔，急忙退出房间。面对太阳长长吐出一口气。算他们幸运有至徽公子求情——打上一百大板也不过屁股开花多养几天，若给逐出苏家仆册，天下虽大，却再无他们容身之处。

　　谈小春背着除魔剑无头苍蝇样在城中乱闯乱走。余夜始终不前不后不急不缓的跟着。眼看她走过一间又一间客栈，进去询了又询，掌柜一看到她身后背着包在布里的长棍立刻摇头：“抱歉了您，客满。”吩咐小二在门檐挂上客满牌号。
　　余夜并不跟她进客栈，每当她走进一家客栈，余夜总在客栈门口五步远处静静等待，任凭小二如何招呼只是不理。而谈小春垂头丧气的走出来，他又紧紧包袱，慢慢跟上。
　　问到第八家客栈，谈小春耐心告罄，拍案怒叱：“分明刚才还见小二在外招揽客人，怎么我进来就没房间？”
　　掌柜态度恭敬但咬牙硬挺：“小姐见谅，小店确实客满无房。要不，您再去别家看看？”
　　谈小春怒：“我已经跑了八家——你们白汉城总共有几家客栈！”欺人太甚！
　　掌柜面带笑容，但就是咬牙不允。
　　“咱们白汉城共有一十二家客栈，您劳驾，多跑几步路，指不定别家就有房间。”
　　谈小春无奈，正要举步出门。却听后面有个多嘴小二小声道：“别家？你就是跑遍了白汉城也没一家敢收留您哪。”分明自言自语，没料到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悉数听进。
　　回身，瞪眼：“你说什么？开门迎客，你们凭什么不许我投店？”手上包袱就近重重砸在桌子上：“要间上房，上菜！”倨傲不驯。一眼瞥见外面等候的余夜，招呼：
　　“外面的，进来吧，找到住店了。”
　　余夜摇头不语，只是站着不动。
　　掌柜正为难间，门外走进一名穿戴不俗的仆役，对着谈小春作揖：“小姐，公子要小人接小姐去望苑歇息。”
　　谈小春眼尖，认出他是师兄身边长随，也算从小跟在茅山长大。慌乱摇头：“不去不去。你跟师兄讲，我在外面住在挺好。”
　　长随态度恭敬但坚持：“公子吩咐小人务必请回小姐。求小姐体谅小的们。”
　　谈小春几乎要哭出来：“我才该求你体谅我。”说着就要跟他作揖。长随连忙闪往一边不敢受：“公子吩咐，若小姐不肯入住望苑，要小的们立刻送小姐回茅山。”作势招呼外面候着的马车。
　　谈小春急得快要哭出来：“我跟你走就是。”垂头丧气拎着包袱走出客栈。掌柜松口气。
　　瞅见余夜站的笔挺，她叹息：“赶不走的，我要去望苑啦，你别再跟着我找个客栈住下吧。天黑之后说不定真有妖怪出没。”
　　余夜不语。亦无表情。
　　马车缓缓前行，她苦着脸回望，惊讶的发现余夜依旧不疾不徐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停在清苑门前——眼下已经给挖了去只留下两个空白。
　　谈小春不等下人拿来脚踏，轻松一跃而下。瞪眼看着缓缓跟来的余夜：“赶不走的，你进不去的。我师兄最讨厌生人进入他的地方。”
　　余夜冷冷扫她一眼，对拿着脚踏不知所措的下人说：“金陵余子楚，求见青衣公子。”
　　下人呆呆看他，又呆呆点头，又呆呆拿着脚踏转身进门去通报。
　　谈小春颇为悲悯的看着他——可怜见的，谁不知青衣公子架子极大，哪会随便见无名之人。
　　出乎意料的，没过一会儿就见穿着更高级的仆役匆匆走来，环顾一圈对余夜深深打躬行礼：“余公子快请，我家公子有请。”
　　余光扫到谈小春：“小姐也请。”
　　谈小春目瞪口呆。
　　余夜仿佛没有感觉，随随便便举步，在仆役引领下走入望苑。随便的好像走在自家田畔。
　　苏瑾站在拱门里面，双手交叠袖在身前，随意一站，风雅无限。
　　余夜在前谈小春灰溜溜低头在后。余夜猛地站住，漾开一抹笑：“子楚拜见青衣公子。”作势要躬身行礼，余夜急急踏前几步扶起：“子楚快请。”
　　感慨：“自金陵一别，你我已有三年未见。”
　　余夜颔首：“整整三年。”
　　苏瑾无限感叹：“子楚越发清雅风貌，金玉之姿。”
　　余夜含蓄而笑：“公子谬赞。”
　　谈小春在余夜背后急刹车，第一眼看到至徽师兄那张俊美却不善的脸，心中打个突突。正要问好，听着余夜自来熟的与人寒暄，好奇的探头去看——
　　惊叹——所谓青衣风华，绝代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