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要去》钱氏物喜

31、羊脂白玉

　　徽州人杰地灵，地处繁华，水陆交通便利，又兼之沃野千里，开国皇帝封了战功累累小儿子为信义王，历代不削爵位，虎父无犬子，传了四代下来，把个徽州地面治理的井井有条。虽则如今世道不好饥荒遍野，好在徽州存粮甚丰，信义王下令免除赋税开仓放粮，徽州地面的百姓倒比王土下的百姓生活更富裕。
　　至博自出山伊始，深受皇恩，封大国师，享一品俸禄，皇上对他信任有加。终究人心隔肚皮，皇上见徽州地面安居乐业，担心信义王功高震主，找个借口遣他来此秘访查勘，信义王怎会不知，便也假装请教，留下至博好生款待，以安君心。
　　他们师兄弟几人经年未见，至博留谈小春多住几日，也顺便考究教导她的武功法术。她天天忙着练武习术，天未亮起床三更才得休息，就连绣娘都等闲见不到她面，更勿论苏瑾。
　　苏瑾问起，至徽只笑得矜持，意味深长，道她同术三等人在切磋法术商讨武功。
　　一道一魔，见鬼的切磋！
　　他明知至徽不过戏耍于他，但想到术三同她朝夕相对，心内不免着了火般焦躁忧虑，思前想后又找不到借口去练武场——他初时为了避免余夜跟她过多接触，每每拉他切磋诗文谈古论今，绣娘喜上眉梢，更是巴不得天天都拉着两人吟诗作对，徽州府邸又多古籍，她喜滋滋的捧了，找个通亮的亭子三人一坐清谈，就要耗去整天时光。
　　偏生前几日至博捉住一只浑身上下黑漆漆的鸟儿，绣娘不知怎地看它顺眼，说好说歹硬从至博手里讨了来，日日不离身边，他们探讨之时，那鸟儿便聒噪的在笼子里叫个不停，实在让他心烦。
　　信义王请他过府赴宴，不好推辞只能坐了轿子往信义王府走，因他不想张扬，身边也只随了几个侍卫小厮，自大街上路过，所到之处，众人虽不知是何来头，但他一行人气派不俗，也都避让着，突然，苏瑾喊：“停！”
　　管家忙命人停了下来，他撩开布帘，并不下车，路边卖胭脂水粉的小摊上，术三与谈小春两个嘻嘻笑闹，术三拿了摊上簪子往她头上作势要插，被谈小春躲过，报复的用手指沾了胭脂要给他脸上抿色，两个人在摊位前嘻嘻哈哈，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行动亲密神态暧昧。
　　管家觑着自家公子神色，不解，回想何事惹得公子面露愠色。
　　两人打闹一阵，谈小春捡起摊上一个女儿家用的玉镯细看，苏瑾眼尖，一眼辨出那不过是下三等的不值钱坏玉所制，做工更是粗糙，术三见她爱不释手，微微一笑，似询问了摊主价钱，也不曾讨价还价，掏出钱袋付了银两。她要阻止，却给他拉过手腕，仔细套上。
　　看到此处，饶是苏瑾养气功夫一流，也不由怒上心头，重重一哼，使力甩下布帘，闷道：“走！”
　　管家摸不到头脑，不知公子究竟为何恼怒，连忙示意轿夫起轿，匆匆赶往王府。
　　王府中款待自不必说，苏瑾自席上谈笑自如妙语连珠，等人不注意时却黯淡下来，顿了片刻，招来管家，暗自吩咐一番。

　　秦记珠宝行。伙计迎进一位华服美轿的翩翩公子，掌柜见势，从柜台后绕出，亲自接待，殷勤的介绍，询问需要何种头面首饰。
　　那位一看非富即贵的公子微微颦着眉，容貌清雅绝美，看的伙计们目光呆楞，更令几位在店内挑选首饰的小姐夫人羞红了脸。掌柜引他看了几款好玉镯，他却始终不能满意，半晌，道：“你们号称徽州最大的珠宝行？”
　　掌柜陪笑：“小店不才，也有百年祖传历史，别的不敢说，徽州城里小姐夫人们用的头面首饰都在小店订购。”
　　他随便捡起一只玉镯，掌柜介绍：“这是上好的和田玉，用了金线包边，金线上雕有花草虫鱼，做工精致雕刻巧妙…”他打断：“没有更好的玉镯？”
　　似笑非笑，眼神懒洋洋，又透露些期许。
　　掌柜讷讷：“您指的是…”暗中咋舌，他手上这只玉镯已算精品中的精品，价值不菲，即便是富贵人家想买，也要掂量一二。
　　“羊脂白玉。”他随口说，抛下玉镯，继续在店里转悠。
　　掌柜擦把汗，跟着解释：“您最开头看到的那只…”
　　白衣公子再次打断他，已有不耐：“俗不可耐！”
　　他再次擦一把冷汗，俗不可耐…他口中的俗不可耐价值两座酒楼…再偷偷瞧一眼这位公子的打扮做派，白衣看上去普通，掌柜浸淫商海多年，早在他一进门就看出布料绝佳，绣纹细致，衣领蔓延直袖口的一大片云纹绣可不是随便哪个就能绣出来的。
　　苏瑾本就心浮气躁，哪里耐得住他吞吞吐吐，冷声吩咐侍卫；“把他捆了，拖出去杖打三十。”
　　嘎？
　　此言一出，一票看着他流口水的小姐夫人皆傻眼，他吩咐打人如喝茶，既没有戾气也不曾动怒，只是淡淡述说，似乎打死了也不算什么。
　　侍卫应一声，就要上前拉他。
　　管家在心中叫苦不迭，上前轻声劝道：“至徽公子说您近来还是修身养性的好。”
　　苏瑾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硬着头皮再劝：“您为谈小姐买玉镯，求得是吉祥，她也不想玉镯沾血…”话音吞进肚子里。
　　苏瑾虽面色不善，却听了进去，吩咐道：“罢了。”
　　管家松口气，赶快到傻住的掌柜身边，悄声说：“把你店里珍藏的那只羊脂玉镯拿出来，我家公子不会少给银两。”
　　掌柜回神，惊魂未定：“信义王的三夫人已经定下了…”
　　管家示意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掌柜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跑到内堂小心翼翼取出一个锦盒，打开。
　　苏瑾取出玉镯，对着阳光看了看成色，拿起就走，掌柜还待说什么，管家拦住他，问明价钱，取了银票给他。掌柜见他们出手如此大方，本还有所怀疑，银票到手就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打揖，目送他们离开。
　　活计好奇的凑前：“掌柜的，刚才他说了什么？”
　　掌柜瞟他一眼，学管家的语气：“莫说信义王的三夫人，即便是信义王定下得东西，咱家公子说声要，信义王也要遣人奉上。”
　　活计倒抽一口冷气：“喝——好大口气！”不信：“谁知他是不是吹牛？”
　　掌柜剜他一眼：“你当我这双招子白长了五十几年？那位公子一看就知道京里下来的，不是说最近皇上派了钦差来试探信义王爷的忠诚嘛，我估计呀，就是他了！”
　　活计无语凝噎，半晌才道：“掌柜，您真不问世事——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皇上派下来的是大国师，前几日还打咱门前走过您打过招呼的…”
　　掌柜凶目：“我健忘！”
　　小心的展开银票，摊平，小心的收入怀中。
　　呃——唯独不忘银子藏在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