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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妖鬼不分 ...

  •   是夜。小二送上热水,他一边往大茶壶中倒水一边偷眼窥视谈小春,尤其她放在枕边的降魔剑。
      “客官慢用,有事您吩咐小的。”说完关门退下。她放轻脚步走到门前,扒着门缝往外看看,又走到窗边,缓缓推开一缕细缝,若有所思。
      绣娘好奇:“阿春?”
      她回头,比出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去叫来余夜。
      “气氛不对头,今晚千万小心。”她面色凝重。
      绣娘被她凝重的语气吓到,小声问:“会有鬼吗?”她翻个白眼:“跟你讲过多少遍,是妖,是魔,不是鬼!”她是降魔者耶,又不是茅山臭道士。
      余夜不信:“你怎知今夜危险?”
      她说:“直觉。”
      她对妖魔鬼怪气味的直觉远胜师兄们。就连法术最强大,深得师傅真传的大师兄都自叹不如。凡有妖魔处,只要它们心生不轨妄图作怪,谈小春都能提前感知——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特异功能时灵时不灵。
      方才小二进门,带进一股浓重腥气,绝对不属人间的腥味。绣娘跟她同处一室却一无所觉,小二面色有异,更加深她的猜测。她们于王家镇逗留已有数日,数日不间断寻找此处妖魔,它也定有所闻,按兵不动多日,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三更到。”遥远的,传来打更声。王家镇与别地不同,入夜后格外宁静,几乎能用死寂形容,就连打夜更都不喊着惯例“三更已到小心火烛”,总是只闻更鼓不闻人语。她几乎疑心,打更者非人。
      绣娘早已熟睡入梦,均匀的呼吸吐纳声清晰可闻。仅一墙之隔住着余夜,她竖起耳朵专注聆听,由他的呼吸判断——睡死了。
      些微恼怒。这两人不听她警告,兀自沉沉睡去,万一发生意外……
      突然,“咔哒”,窗上传来一声轻响,在午夜中格外引人注意。
      “谁?”她紧张,握紧不曾松手的降魔剑。立刻坐起。身侧躺着的绣娘虽迷瞪着,却也反应迅速,她本就合衣而眠,被惊醒后腾的坐起,东张西望:“什么,什么?”
      谈小春握紧降魔剑,在黑暗里四下搜寻。她能于黑暗中视物。
      床头、梳洗盆架、桌子、桌上茶壶茶盏、烛台、椅子——等等。
      她明明记得睡前桌上放有三个茶杯,为何现在只剩了两个?她屏息,按按绣娘紧张的手,示意她躺下。绣娘惊惶的侧躺,把被子拉到眼下,惊恐的睁着眼睛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紧挨谈小春,能感到她绷紧的身体。
      她咽下口水,默念经文:“一心归命大慈父冥阳救苦菩萨心临命终时闻地藏名不堕恶道净土往生应化道场九华山大权善巧地藏王 缘遍虚空随类现无佛世界度群生无佛世界度群生嗡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嗡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因为恐惧,不知不觉越念声音越大,寂静的房间中一时只听她急促喘息与念经声。
      谈小春皱眉,轻声呵斥:“别念了!”
      被打扰的绣娘猛地一哆嗦,再靠近谈小春:“子楚教我念经驱鬼。”
      她皱眉:“再说一次,不是鬼!”
      绣娘听话:“哦,不是鬼。我是天目,与天相逐。晴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一起呵成。
      “噗嗤——”暗夜中传来清晰的笑声。
      “谁!”谈小春浑身汗毛竖立,被一声轻笑吓出冷汗。绣娘啊的惊叫,把头埋进被子里抖成一片,不忘抓住谈小春的胳膊不放。
      她挣,她挣,再挣,柔弱无力的绣娘在遇到惊险情况时,力气大的令人震惊。“你不放开我,怎么保护你?”她无奈。
      绣娘哆嗦着开口:“不…不要去…咱们…好人不跟恶鬼斗,咱们不惹它,咱们走!”最后三句话她鼓足勇气尖叫出口。
      “我说过不是鬼!”她怒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绣娘今晚的表现实在让人生气——尽管她的表现从未让她满意。
      “我是鬼嘛。”轻柔的嗓音再次传来,黑夜中无处不在。
      她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声音来源,她虽能暗中视物,但终究不必白日清晰,只看到窗前隐约站着的人影。
      它成人形,手持茶盏,神态放松表情自然,长发垂地,面目——居然不狰狞?眼波流转,若流星划过。
      它对她举起茶盏,微微一笑:“月色甚好,我们同饮一杯?”说话间不见了踪迹,她勉强捕捉穿窗而去的一抹淡影。
      她翻身下床,叮嘱绣娘:“你在房中不要出声。”
      绣娘摇头,吓得面色青白:“我跟你一起。”她也下床,死死扒着她不放。
      院中空旷无人,只穿堂风徐徐而过,正值十五月圆之夜。皓月当空,万顷光波照射大地,院落一片澄清透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客栈院落当庭正中,长发披散,白衫如洗,资质风流,翩若惊鸿。背对她们,一手附后一手在前,仰头望月,无限感慨,声音清透,绵绵细语娓娓动听。
      “兄台好文采。”走廊处传来喝彩,谈小春回首,余夜仅着月白中衣,长发松松的挽个扣,慵懒神态,更衬得肩若削成、腰细腿长。
      面对她的质询,余夜神态自若,缓步走下台阶,站至她的身边。
      绣娘轻声埋怨:“你的咒语不管用!”
      余夜视线淡扫:“逗你玩而已。”
      气得绣娘直蹦高,又顾及不明人士在场,实不好毁坏她的闺淑形象。只好瞪他不止。
      院落中心的不明人士缓缓转身:“非我原创,素手不过拾人牙慧。”
      绣娘倒吸一口冷气。其面若诼玉仙风道骨,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她疑惑:“这是鬼?”
      无人应答。谈小春不知,余夜早在他转身的刹那退开一步,不忘拉绣娘一把。如此,院中只谈小春与他对立相望。
      他神态风流,作揖行礼:“外世人素手,这厢有礼了。”分明男儿身,偏偏行动不伦不类说着女人的言辞,滑稽可笑。
      “素手公子?”她再次握紧降魔剑,全身提防,面上不动声色:“夜深露重,公子不好生歇息,缘何来此?”
      素手一笑:“闻茅山降魔者与天下闻名的子楚公子到了王家镇,四处打听在下。今夜特来拜会,一来请诸位安心在王家镇游玩;二来么…”笑容如清风明月:“素手不才,对子楚公子仰慕的紧,想一睹公子风采。”
      余夜不动声色,再退一步,马上就退进了走廊。
      “公子过奖。”
      他又转向绣娘,绣娘面泛红晕,一脸痴迷的望着他。好帅,太帅了,比子楚更风流;比苏瑾更天质自成,黑发似漆,眼若点星,白衣长袍风中飘动,月色照耀下的这位素手公子,实在更似仙人,几欲乘风而去。
      他面对绣娘的痴迷,莞尔:“姑娘念错咒语了。”
      “嘎?”
      声音轻柔:“地藏王菩萨超度心咒,对我不管用的。姑娘下次试一试金刚经呀。‘诸佛说法,本无定相,以诸法空相故,既随处是法,不离坐卧住行’。”
      “我本人更喜欢这段经文呢。”漆黑若天上星子的一双眸子眨巴眨巴:“臭道士的咒语对付恶鬼有用,对我也没用呢。”他颇为苦恼。
      哎,做鬼法力太高强,实在是件让人苦恼的事情。他再次仰头望空——高处不胜寒哪…
      谈小春面色凝重,缓缓除套现剑,黑黝黝的降魔剑横在胸前,拈个剑诀:“你究竟何方妖怪!”
      素手不满,嗔怪:“人家不是妖怪。”
      嗲起三人一阵鸡皮。
      他看看谈小春视若珍宝的降魔剑,噗嗤一笑,纤细白手拂拂衣领:“茅山降魔者武艺高强,非神兵利器不用,怎地姑娘这支——”停顿:“棍子,这般奇特。”
      谈小春怒了。她能忍受对她武艺甚至人品的污蔑,唯独不能忍受对降魔剑的侮辱——事关她做为降魔者的自尊,决不能原谅!
      “妖怪,闲话少提,看我收了你为民除害!”剑招使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挥舞出去。
      素手扭腰,反转:“我是鬼,不是妖。姑娘的降魔棍——恐怕不管用吧。”嘲笑着飞离原地,谈小春一招落空,不及多想再赶一招。
      她感觉素手并非妖魔,甚至连鬼怪都不像——虽有戾气,较之一般妖魔的戾气祥和许多。再如何祥和平缓,他也终究不是人。
      将魔剑虽未出窍,她挥舞开来,四面狂风呼啸,挽个花,招招都是致命。师傅不肯给她修习本门绝技,众师兄们虽谨从师令,但也总担心她将来出师下山,不但不能降妖除魔反被妖怪除掉——岂不丢了他们颜面?
      正统法术不能修习,正统武学总不禁止吧?逼她练剑练刀练暗器,尤其一身轻功,深得大师兄真传,迅如极光快如闪电,身法优美动作缠绵——又称穿花拂柳手。她当初练功吃了大苦,大师兄下山历练,嘱咐师弟至徽盯她修习,每日天不明至徽迫她起床,撵她在茅山一圈圈鸡飞狗跳的跑动,直跑到日上三竿,前山臭道士们起床,捧着饭碗蹲在山门外笑看她练功,指指点点肆意取笑。
      谈小春爆脾气,至徽更不容人,时常跟臭道士们发生冲突。臭道士坚持鬼乃魔界正道;魔界魔界,分明妖魔才是正道,两相辩论往往大打出手,两拨人马在茅山打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谈小春最初只能抱头鼠窜,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中至徽看到,又是一通怒骂,第二日起得更早逼她练功,如是循环,不到两年,谈小春已能追打臭道士们满山滚爬。
      可惜道士常出烂招,动不动拈个法决召唤了黑狗血,泼她一身狼狈。至徽又要生气,第二天加倍折磨她——再怎么折磨也无法胜过臭道士。因为她不能修习本门上层法术,武艺再高强,也抵不过符咒一张。
      她对茅山道士的仇恨几乎与生俱来,因为他们的存在,谈小春经年累月睡眠不足,长期被师兄们鄙视。
      素手身法飞快,躲得迅速,还不忘出言讥讽:“姑娘法术不精,不如投到茅山道派门下,练个三五年再来寻我比试!”
      她气极,瞪眼,降魔剑速度减慢,绣娘眼看她左手拈个剑诀,右手拇指搭在无名指肚上,嘴唇蠕动默念,随着她嘴唇蠕动的频率,谈小春身形越来越快,与越发模糊,绣娘眼前出现一个、两个、三个谈小春,她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
      转脸向余夜寻求认同。他面色凝重,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场中。
      “似是化身法。”微微皱眉,谈小春法术不精,居然胆敢乱用,场中她的身影已化出四个,同时在不同方向进攻。
      素手看的分明,在四个幻影中找准真人,随意拂手,嘴上调笑:“姑娘的降魔棍只做摆设,摆设也该找条好看的——”
      他手挥舞间,穿过幻影极速弹中谈小春胸口。
      两人顿时分开。
      谈小春气喘吁吁,面色潮红,眼睛水汪汪又气急败坏:“你,你——放肆!”
      一番打斗,素手非但毫发无伤,更气息均匀平缓如常:“抱歉抱歉,在下的手,沾了姑娘便宜。”嘴上说着抱歉,表情可没抱歉的意思,他笑嘻嘻。
      她忍无可忍,缓缓将降魔剑重又插入背后,双手平摊,缓缓上举,深深吸气吐纳,嘴中默念,素手本笑嘻嘻如看猴戏,忽然发觉周遭气息转变,风起云涌,天上黑云滚滚,遮天蔽月,竟遮挡了月亮光华,如入黑夜,周遭漆黑一片,只谈小春身前星星点点乳白光芒,罩着她灰衣长袍,双眼紧闭,上半身后倾,两手拈决,召云唤雨,失声叫道:“唤雷术?”不敢置信。
      这个降魔者中本领最次的小女子竟能使出如此高深的法术?她分明不懂降魔术!
      绣娘惊惶,处在她的位置,看到场中被黑暗笼罩,除此之外的地方都有月光照下,唯独谈小春周身黑漆漆看不清人影,天上闪雷滚滚,声动九州。不由自主向前迈进,喊着她的名字,被余夜一把拉住,不许她进入黑暗中。
      “唤雷术。”余夜面沉如水,脸色铁青,自相识以来,绣娘见过他平静的模样、冷淡的模样、惹逗谈小春后开怀的模样,唯独不曾见过他这般紧张的模样。
      余夜神色复杂,喃喃自语:“她竟能使出唤雷术。”言中无限感叹惊讶。
      绣娘不懂,她只担心谈小春安危,反手抓着他的胳膊,哀求:“救救她,想法救救她。”
      余夜苦笑:“我手无缚鸡之力——”
      绣娘打断:“你的防身木石呢?你的木石!”她不顾礼教大防,焦急的在他身上翻找,正急切间听得场中黑暗里传来谈小春一声呻吟,似饱含无限苦痛。急怒交加,气血上涌,绣娘竟急得晕死过去。
      余夜扶住她,连声叫:“绣娘,绣娘!”
      谈小春不知外面变化,唤雷术乃师门上层法术,师父不许她修行。至徽师兄下山历练前无意将唤雷术口诀落在她的房中,她又偷看其他师兄弟行法的场面,苦修之下竟也给她闷出一二,因不是正统学来,从未派上用场。
      她今日给这妖孽逼得急切,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唤雷招电,劈这素手畜生先!
      天地间一时只有电闪雷鸣,轰隆声声。素手眼见一道闪电急速劈下,伴随天雷阵阵,他虽身法奇快,却也躲闪不及给那闪电劈到了脚面,坎坎躲开,方才站立之处焦土深陷。
      他当真恼怒:“恶毒女人,我以礼相待你却如此无礼!”
      凭空变出一把折扇,见风就长,瞬间功夫涨到三尺长,轻轻一挥向谈小春飞去,他这扇子有个名叫昆仑扇,来头不小。乃是盘古开天地,上古神祗真神所用,后来真神未能逃过天劫消泯于天地间,只留一把昆仑扇在人间,无意中给他得了去,视若珍宝,轻易不拿出来对敌。
      也怪它实在霸道,普通难遇敌手。
      昆仑扇好战擅血,多年未见血腥激动的凭空鸣响,转圈如跳舞般向敌人方向飞去,飞到半空突然顿了一下,去势减缓似有迟疑,而谈小春召来的闪电又向着素手方向劈去。
      他边躲边再次催动昆仑扇,这下它不再迟疑,直直对着谈小春的方向急飞劈去。她虽有轻功傍身,奈何昆仑扇乃上古遗物,非同一般,闪躲之间给它觑了空子,打在腰侧,如雷劈样剧痛难忍,啊的呻吟出声,她既疼痛,本就不甚精通的唤雷术也就无力支撑,法术倒行逆施反而逆转到原主身上,闪电眼看就要劈向谈小春,素手挥出昆仑扇,笑吟吟站在树梢头俯视,见她要吃大亏,嘴角牵动,笑意拂面。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横空而出,赶在昆仑扇与闪电两者夹击之前劫走了谈小春,手触到她腰身,正碰着方才的伤口,谈小春痛呼一声,来不及看清救人者,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妖鬼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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