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酒》④ ...
-
⑨
人心中的黄金是什么样的，泉变出的黄金就是什么样的。但那真的黄金吗？不过是泉施就了幻术的泥土罢了，本质仍是泥巴。至于为什么能以假乱真，因为每个去鉴定它的人心里总是会想着真金的样子——他心中怎么想，手中的泥土就变成他所想的模样。
酒吞辨别不出，别人当然也辨别不出。
那日泉走的潇洒，形似她的女子当即化作飞烟，可满地的黄金佳酿还没有消失，这里的喧哗引来了寺中众僧，于是所有人开始哄抢，个个急红了眼，蜂拥而上，踩踏着别人的身体冲向黄金。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一伙流寇路经此地，发现个别捡了几个黄金就跑的僧人，压着他们回到寺中。
他们残暴而毫无人性，手持凶器将众僧如砍瓜切菜般剁了，血和残肢碎肉溅的到处都是，待虐杀完所有人流寇们再从血泊中捡起黄金。
管杀不管埋，徒留一切地残躯烂肉以及冲天的怨气。
酒吞早在众僧的踩踏下身受重伤，流寇的刀想他砍来时，他连反抗都做不到。
对流寇的恨，对众僧的愤，对泉的怨，在寺庙充满阴气、怨气、血气、鬼气、死气的氛围中激化，促成酒吞从人到鬼的转变。
他曾说：“如果我也变成妖怪……”如今，他真的成了妖怪，只是他想保护的人都不在了，死的死，走的走，此时的酒吞孤身一人。
暴戾的妖气充斥他的经脉，属于人类的身体被改造成鬼族强劲的驱壳，有力的双手和如刀锋般的指甲是他的武器，初生的鬼族酒吞没有意识，只有杀戮的本能，他追上满载而去的流寇，将之撕成碎块，又将被浓郁血气吸引来的妖怪一并杀之。
很长一段时间酒吞一直在杀戮——但凡出现在寺庙方圆五十里的活物皆是他利爪所向，初生的鬼族精力充沛的惊人，日夜不歇，以战养战，杀一妖，与他伴生的瘴气便吞吃一妖，使之成为他的养分，相辅相成之下他的修为随之暴涨。
那瘴气由阴气、怨气、血气、鬼气、死气构成，在酒吞战斗时助他杀敌，待他脱离战斗状态便化做一只巨大的酒葫芦背在酒吞背后，被大江山的妖怪们称为“鬼葫芦”。
⑩
酒吞盘踞在寺庙，凭借本能杀戮了五十年。
泉踏上通往寺庙的山道时他便觉察到这个不速之客的强大。
深邃而神秘，还有优雅表皮下糜烂的欲与恶，并且来者不善。
泉一步步向他径直走来，她站在与他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她推开门。
门内的酒吞与鬼葫芦蓄势待发，在她推开门的瞬间一记重拳便直直袭向泉。
他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初生鬼族；而她，辨别不出已经转化为鬼族的酒吞，在泉的潜意识中，酒吞一直还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瘦弱少年。
两人缠斗许久，不擅肉搏的泉渐渐处于弱势，被雾化的鬼葫芦刺穿。酒吞上前，眼见要将泉击毙于拳下。
但他停下动作，挣扎一般抱住脑袋，口中发出难耐的嘶吼。
这个妖怪，这个女妖怪，好熟悉。
她是…
她是……泉。
泉……是谁？
泉是，酒吞童子最爱最爱的人。
那，酒吞童子是谁？
酒吞童子……是我，我就是酒吞童子。
从重重枷锁中挣脱开来，属于酒吞的意识苏醒过来。
相顾无言，最终是酒吞先移开拳头，坐到一旁的空地上。
泉不再强撑着，很没形象的躺在地上，一边歪头去看酒吞。
五十年前她离开时身形还颇为纤细的少年变的高大壮实，一身隆起的腱子肉，面孔也变成熟了很多，不再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眉眼间尽是凶戾之气。
泉很惭愧。
是她，引导着酒吞走上歧途。
如果没有她，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许他会一辈子务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许他会不甘平庸，回到京都夺回家产迎娶贵女；也许他会做一方大名的家臣，拿上武士刀驰骋疆场——他的人生本该是这样的，而不是成为从一片腥风血雨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如果她不曾离去，一切也会不一样。也许她会陪着他慢慢老去，待他寿终——或是陪他共赴冥界，或是送他入轮回后继续孤身漂泊……
可是没有如果，她选择了最坏的那条不归路，并将酒吞强硬的拉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自己的顾虑自私地离开他，离开前甚至妄图吃了他，好让他和自己血肉交融永不分开。离开后又自顾自地定下只有她一方知晓的约定，就等他不至还怪他失约。
他甚至在人生还未踏上正轨时便被她间接地画上了句号。
终章
“喂！你别哭啊！”酒吞手足无措地看着泉。
“酒吞，你过来。”泉随手抹了一把脸，，从地上坐起。
“你起来。”酒吞走到泉面前，扭过脸不看她，一边冲她伸出手。
泉也不管他态度恶劣，抓住他的手借力起身，再对比一下两人的身高，叹道：“居然这么高了…”我错过了多少？他已经变成了与我记忆中的他完全不同的样子。
“五十年了，肯定会长高的。”酒吞在她抓住自己手时，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泉，长长的尖耳通红，暴露了他的小心思。
“是啊，那么久了……”泉勉力一笑，眼眶里早已盈满的泪珠纷纷滚落，双颊凉凉的，滚到嘴里是苦涩的微咸。
“都说了别哭了！”酒吞动作略显粗鲁地擦去她的眼泪，犹豫了一下，把泉揽到怀里：“我不是好得很嘛！”
“对不起。”泉踮起脚，捧住酒吞的脸，使他低头与自己对视，认真道。
“我说，就算是道歉也还要带着那张面具吗？”酒吞定定地看着泉脸上斜斜挂着的破碎面具，此时虽然能看清泉的全脸，但和过去盖住泉面孔时一样让他觉得碍眼。
于是酒吞揭下面具，随手丢到一边，脸凑近泉，呼出的气打在她脸上，正色威胁道：“现在我比你厉害，你跑不掉了！”
“我没想跑。”泉顺势亲了一下酒吞的脸：“半个月后四国的妖怪要请我去喝酒，一起去吧。”
酒吞涨红了脸，也没放开泉，没敢和泉对视，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哦。”
接着又小声说了一句：“反正不管你去什么地方，我都跟着你。”
—END—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酒》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