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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酒》① ...

  •   楔子
      无脸男,由世间万物的欲望与恶念构成的妖怪。

      虽然是叫“xx男”,但作为一只“无脸男”,泉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

      她有着比最黑暗的夜晚还要深邃的黑发,比最洁白的瓷器还要无暇的肌肤,比最昂贵的金玉还要灿烂的金眸。

      由欲望和恶念构成的妖怪,不死不灭,又美得令人如痴如醉。
      明明是最肮脏的存在,却偏偏追逐着世间极致的纯洁。

      泉亲吻过北海道的雪,沐浴过京都的雨,也曾在大江山,为了一个有赤子之心的男孩停下匆匆脚步十年。

      ①
      “泉!”赤色头发的男孩在林中疾奔,身后一只比他还高出半个身子,嚎叫着的犬妖穷追不舍。

      “酒吞,你又去招惹别的妖怪。”被唤作“泉”的女性突兀现身在树桠之间,身着一袭黑裙,面上戴着一张表情木然的面具。

      她广袖轻拢,猛然爆发出骇人的妖气,将适才气势汹汹的犬妖压得动弹不得。

      泉轻盈地落在酒吞身边,一步三摇地走近犬妖,它毛发炸开,浑身颤栗,不由自主地将身子伏地,尾巴夹到两条后腿之间,喉间发出“呜呜”的微弱叫声。

      它在向泉示弱求饶。

      泉面具下的薄唇微微勾起,嗤笑道“不过是个口尚不能吐人言的小妖怪…”她拍拍犬妖的脑袋,在它耳边轻声说“给我记住这个味道,这个人类,是我的。”

      言罢,泉的手指在犬妖额前一弹,它便倒飞到几米开外,狼狈不堪的逃走。

      躲在泉背后的男孩揪着她拖曳在地上的长长衣摆,不敢看她。

      “小滑头。”泉敲了一下酒吞的脑袋,弯腰抱起他向树林深处走去。

      “泉--”怀中的酒吞并不安分,扭头直直盯着泉问道:“泉这么厉害,酒吞以后能和你一样厉害吗?”

      “不能。”泉空出一只手揉揉他的红脑袋,“你是个人类,怎么可能和我一样。”

      “那如果我也变成…啊!”酒吞话未说完就被泉拧了耳朵,忙止住话头去捂耳朵,一边眼泪汪汪的看着泉。

      “童言无忌。”泉念了一句,方对酒吞说“你生而为人,那就是人。”

      做妖怪有什么好?作为一只天生的大妖怪——只要靠近欲望之源,即使不刻意去修炼修为也会如春笋拔节般暴涨的无脸男,泉早就厌倦了漫无目的的漂泊,也不耐烦于长时间停留在一处隐居或者占山为王,仿佛被排除在时间之外,只能冷眼旁观。

      再者说,再强大的妖怪也并非所不能,并非可以随心所欲。
      譬如这世间的物欲横流让她感到恶心,可但凡她靠近人群,那黑暗的,扭曲的,散发着腐朽味道的东西便源源不断的涌向她。

      那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存在于此间的依凭,是叫她作呕的,不能摧毁,也摧毁不了的东西。

      她曾被这难挨的,绵绵不绝的恶意折磨得形销骨立,直到如今只剩下木然。唯对身边这个有着烈火般纯粹内心的男孩保有一丝柔软。

      所以泉问他“你为什么想做妖怪?”

      “妖怪,妖怪有长久的生命,无尽的力量,可以自保,也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酒吞不假思索道。

      他想得到的,恰是我觉得难以忍受的。

      泉抿唇,但也并非让她觉得难以理解,人类所求也不过就是长生,力量。待他渐渐长大,也许还会有金钱,色欲,权力…

      想到这里,泉微微收紧的手臂。

      ②
      她在酒吞被送往大江山的途中遇到酒吞。那个有着一颗玲珑剔透心灵的男孩吸引了她,她隐去身形跟在他身后,看他呆呆地坐在一座孤坟边。

      那双葡萄紫色的眼睛很好看,干净而明亮,透过它们可以轻松看到男孩的内心,像有一团火焰在里面燃烧,有着灼人的热意。

      擅蛊人心的泉轻而易举地看到了男孩的过往回忆,是个老套而乏善可陈的悲剧。

      富商父亲在押货时被流寇杀人越货,这个刚到她腰高的小孩儿没了爹爹,还有一堆窥其万贯家财的“亲戚”。他和母亲被赶出府邸,将被遣送到大江山一处山坳处的寺庙,美其名曰“为死者招魂祈福”。

      他的母亲本已缠绵病榻,在前往大江山的途中便香消玉殒,被下人用席子裹了,草草葬在路边林中,连块碑都没有。可怜其身为大家族的主母,死后却落得此番凄凉下场。

      而还是小孩的酒吞被下人们送到寺庙,一无所有——如果不算上那张本来准备为他裹尸的草席。

      没有剃度,给他的僧服破破烂烂,住在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里,没有桌椅,没有油灯,昏暗且没有一丝光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不算潮湿,没有与虫蚁相伴。

      泉有点难过,也有点诧异于经此大变的酒吞心灵的颜色还是那么纯净,那条赤色的灵魂纤尘不染,如同寒夜里点起的一团火焰,温暖,甚至于炙热。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泉坐在酒吞房间的房梁上,看着酒吞并不安稳的睡颜。看着满是稚气的小脸上隆起的一道褶痕,没由来的想到了他那双干净的眼睛,是漂亮醉人的葡萄紫。

      “奇怪的小孩子。”泉忍不住伸出手,指尖点在酒吞的眉心。是因为还小所以不懂何为爱恨吗?

      泉坐到酒吞的榻榻米边,决定给这个颇得己心的孩子一点奖励——就给他最需要的,陪伴好了。

      ③
      寺中众僧并未对这个新来的小少爷表示欢迎,无劳动力可言,手不能提肩部能扛,大字不识几个,半点佛理不通,原以为送他来此的亲戚好歹会送一点钱粮僧袍之属来粉饰门面,却不曾想来此的,除了那个小少爷便再无其他。

      这间位于山坳中的小寺,破败而没有丝毫名气,位于山阴一侧,阴气森然,连塑金身的佛像都残破的露出了泥胎。莫说长明灯,夜中照明的蜡烛都未必够用;莫说贡给佛祖的果品,每日果腹的粮食都未必够吃;莫说日日念经敲木鱼,去寺边料理农事的人手都未必足够。

      僧人大都神情漠然,没有佛家弟子该有的慈悲或是肃穆,就像是为生活所累的底层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地务农,回寺后简单梳洗一番后便自顾休息。

      每月月中都会集合所有僧人在主殿——供有残破佛像的那间稍大的平房中齐齐念几遍佛经,这大概算是这些僧人们最像佛家弟子的时刻了。

      照理说寺庙这种地方,像泉这样属性为恶的妖怪是不能待的。不过在这里泉感受不到半点神佛的威压,这些僧人心不诚。他们每日为衣食奔波,兼此地又无香火供奉,这里的佛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早就抛下这些假信徒了。

      泉兴致缺缺地坐在佛像头上,长长的衣摆将眉目慈善的佛像遮去了大半,僧人们却根本看不到她这对佛不敬的妖怪,更遑论将她打杀了。

      酒吞躲在主殿门外探头探脑,目光直直定在泉身上。泉莞尔一笑,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酒吞扯着衣角有些犹豫。

      “过来吧,我给他们施了障眼法,他们看不到你的。”泉见他仍旧犹豫不决的样子,便也没了耐性,直接出现在他身边,一把将他抱起来,向酒吞的住处走去。

      酒吞窝在泉的怀中闷不做声,泉抬抬手臂把他颠了两颠,见他慌慌张张地环住自己的脖子方才笑嘻嘻的停手。

      “你不开心。”泉将堪堪到她腰高的男孩子放到地上,蹲下身与他平视,“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没有。”酒吞瘪瘪嘴,不敢看泉的眼睛。

      泉盯着酒吞不说话,灼灼的视线将酒吞看得低下了头。

      “我就是,就是想家了……”酒吞嗫嚅道。

      我想家,可是我再也没有家了。

      酒吞是个早慧的孩子,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

      泉有点心疼的揉揉他乱糟糟的赤发,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脱口而出的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家。”

      这很没道理,她自问自己绝不是个傻乎乎的冤大头。她从遇到酒吞并跟在他身边以来也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和她在人世间漂泊的几十年比起来是这样短暂,可她却心甘情愿的对这个男孩好。

      泉将酒吞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算作是安慰。酒吞将头靠在她的颈根,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处的布料被渐渐浸湿。大概是想母亲了吧,泉就着这个姿势将酒吞抱起来,回到属于酒吞的,只有一叠大小的和室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酒》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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