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祸心藏 ...
-
白菜去了南院，小黑不在房中。
柴房前前后后，连门口的草垛都翻遍了，也未见小黑身影。
饭菜已经送来，摆在桌上还热着，小黑受了伤能去哪里呢？
白菜耐着性子坐等，将狐狸放在膝上给它顺毛，却按捺不住心底升腾起来的烦躁。狐狸也按捺下不满，紧咬牙关权当是场噩梦，只是不知它梦里毛落知多少。这时，只听那棵傻菜说道：“萝卜，你闻闻小黑他去了哪里？”
狐狸恼了，它又不是狗，正想跳下她的膝盖，白菜忽然“哎呀”惊叫一声，猛地站起来，狐狸没站稳，摔了个四脚朝天，没等它扑上去张嘴报复，白菜已经踩过它的尾巴，一阵风似的蹿出门去了。
狐狸痛嚎，屋里摸着自己的尾巴，独自伤心。
来到霖霖阁外，那里已围了一圈人。
听到那门口有几个女子在喝斥。
“打死你这个负心汉，打死你这个骗子。”
“都是你害死了云香。”
......
若这些话是在骂方准，方准一定会摆出最风流倜傥样子，让见过的人对什么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一目了然。可人群中被几个面纱女子丢臭鸡蛋烂菜叶的人，是小黑。他伫立在那里，任那些女人丢个够，满脸满身蛋液粘着菜叶，狼狈至极。
“让我见云香一面。”他的声音低哑沉痛，却字字坚定。
“不是你云香姐姐怎么会死？”一个小丫头叉腰吼他，“你休想见她。”
“我想见云香最后一面。”
“你们快住手。”白菜扒开人群上前。
她刚靠近小黑，就见一个莴苣头正冲她脑门飞来。
小黑眼中一亮，身形左旋，已挡到她面前。“三当家。”微颤的嗓音有点冷涩。
白菜抬眼看他，却又伸手到他身后，那个砸在小黑背上的莴苣头正落在她掌心上。她推开小黑，翻腕间已将那莴苣头砸了回去，引得那些面纱女子惊叫着纷纷避开。
那些女子正欲反击，忽闻有人高声道：“在别人的山庄里都敢公然以众欺寡，原来这就是万蝠洞的做派，真是好不威风。”
万蝠洞的人与围观众人皆是一愣。
白菜扭头，原来是翡翠。
只见她向旁一退，小玉从她身后闪出来。
白菜忽然记起她们姐妹三人在山庄中是主仆关系，便向小玉行了一礼。
小玉轻启朱唇，对万蝠洞的人缓缓道：“我似听猿伯说，那个侍女是自杀的。”
没人能反驳云香不是自杀，万蝠洞众人面面相觑。却有个年纪略长些的出来道：“若不是他，云香怎会用血对兰刃下咒，让自己丧了命。”
白菜闻言不由看了小黑一眼，却见小黑眼神几变，她目光又瞟过小玉脸上。小玉对她使了个眼色，白菜立即明白这回狗腿奴才的角色又归她唱了，谁叫她们人少呢。估计以后小玉要嫁，连喜娘的活儿也得由她来。
白菜憋足了一口气，冲她们嚷道：“下什么咒？明明是你们云香被禁足，她是怨恨了才寻的短见，跟我们小黑有什么干系？”
那女子冷笑：“笑话。谁会为禁足这点小事就寻死？”
“谁没个钻牛角尖的时候？”白菜也冷哼出声。
“我们可听说昨晚他遭了血光之灾，没死算他命大。姑娘，我看是你太护短呢！”那女子一脸嘲笑，话是对白菜说的，目光却落往小玉身上。
小玉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白菜还想为小黑多辩解两句，却听小黑对那女子道：“这位大姐，我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云香的事，可能是我言语上让云香生了误会，她才对兰刃下了咒。我既然见过她的真面目，她生，我该负责，她这么死了，我自然有责任。我甘愿到万蝠洞领罚。”
小黑说得沉痛又恳切，白菜听了直皱眉。
那女子却回小□□：“你不用去万蝠洞了，我们大王很快就到这来了。”
小黑听了，重重点一下头，又道：“我希望能见云香最后一面。”
“没有我家小姐许可，你不能见。”说罢她招呼众女子关门。她拒绝得模糊，显然是蕙小姐不许。
这时，小玉忽道：“虽然此时天色已晚，我倒是想见见蕙小姐，替小黑求个情。还请通报一声。”她定定看着那女子，眼底的意思不容他人拒绝。
那女子张了嘴，眼神忽然一滞，道了声：“好吧。”便转身进去。
白菜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只见人群闪开，狄洛猿伯还有天天想想走了过来，原来那女子是见他们来了，才进去通报的。
狄洛让人带小黑去收拾一下。
白菜过去一抓小玉手问她们：“你们怎么来了？”
翡翠道：“见你一人出来了，就跟来看看。”小玉却嗔道：“小黑也真是，晚上看什么死人啊。”
方准什么时候为女妖精伤心过，又有哪个女妖精让他上过心。一个太没心没肺，一个又太没出息。白菜道：“他心悬于此，见不到是种折磨。”
白菜觉得似有视线正落在她身上，扭头看去，那里狄洛正与猿伯说话。身边的天天不知上哪儿去了，想想与霖霖阁一个看门的小丫头正讲话。
白菜紧走上前，左耳忽然发烫起来，他帮她撩了耳边的发，白菜心里一跳，却强作自然道：“狄先生，云香她真的是死于兰刃吗？”
狄洛望天思索了一下，“鲜血流尽，化为石像，与传说中的一样。”说罢，他没看她，却垂目看着身边猿伯似有相询之意。猿伯见了白菜正发怔，感到狄洛的眼光，忙跟着点了两下头，又兀自皱眉沉思起来。
“真的要用那么多血下咒？”白菜追问。她进云香房间时，地上干涸的血估计能装两个半的小酒坛。外头兰花的香味足以掩盖血腥。
狄洛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传说中兰刃只能用兰花妖的血做引。”
白菜奇道：“这么说云香她是兰花妖？”
未待狄洛回答，一旁想想已走了过来。她见白菜缠着狄洛问东问西觉得厌烦，便走到狄洛跟前，与白菜平视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万蝠洞附近的山谷里遍地幽兰，可是出了名的，有个侍女是兰花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少见多怪。”
这时一个灵动身影靠近。天天回来了，向狄洛道：“先生，我问过了，云香虽然不会看书写字，但平时沉默寡言温顺知礼，这么荒唐的事倒是头一遭，因此她们都十分怨恨小黑。蕙小姐的性子倒是活泼些，两人似有些相像之处，常有人将云香错认成小姐。”
旁边与想想讲话的小丫头也凑过来道：“我上回将云香姐错认成蕙小姐，惹得蕙小姐发了脾气。”
“怎么会认错？”白菜奇道。
小丫头道：“都穿白衣，她们看起来就是很像啊。那样漂亮的眼睛又大又深，一看就忘不了。”
“大眼睛一笑，很容易起褶子的。”一旁小玉酸溜溜道。小丫头上下打量了小玉几眼，无感地扭开头，显然她是万蝠洞的坚定拥护者。
“云香，云香。”白菜自语道，“一径寒云色，满林秋露香。”小玉见白菜发愣，便拉拉她道：“你实在是个没见识的。这种事一听就明白。从前万蝠洞的蝠王还和一个兰花妖有段风流韵事，你没听过？”
小玉是很能捕风捉影的，白菜却茫然摇头。
“神兽和妖精怎么能相恋，而且蝠王的夫人还是极厉害的女人......”小玉说得眉飞色舞，白菜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不满埋怨：“既然云香是个兰花妖，蕙小姐到我们那里买兰刃干嘛？找兰香要不就好了。害得我以为是我们卖的刀子出了事，心虚了好久。”
翡翠忽然接话道：“当然是有钱给烧的呗。你管人家？生意来了怎么能往外推呢。生意人进取心是很重要的......”
姐仨完全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
好半晌，那个进去通报的女子才现身：“我家小姐有请各位。”
围观的闲人散去，众人走进花厅。
刚落坐，白菜望向蕙小姐那个方向，愣了下，怎么感到有宝物的灵？
而小玉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名义上是小玉请蕙小姐相见，蕙小姐允了。没想到蕙小姐一张凳子，坐在白纱帘后面，隔帘与众人相望，只看见一个窈窕身形，隐约可感到眸光忽闪，何其矜贵，何其梦幻。小玉却像是晚上没事出来闲晃的，一比就落了下风，她可是来相亲的，狄洛和猿伯都在场，若是传到红锦夫人那里，自己岂不是白白做了他人的陪衬？
小玉把心一横，人已经输了，气势上可不能再弱下去了。
刚想好，却见有人抬了一张书桌进来。
小玉哑然，不要告诉她兰香变成了这个样子。
只听蕙小姐道：“玉小姐，您想知道的就在这书桌之上。”蕙小姐一副很聪慧很玄机的样子震得姐妹三人一抖。
小玉有些恼，脸上却还是微笑的：“我见小姐是有两桩事，一则想让小黑见云香最后一面，二则，是想知道为何府上认为是小黑负心让云香生怨下了咒。”
白纱帘后，蕙小姐的声音淡淡而出：“见一面倒也无妨，只是我想云香既然恨他负心，必不想见他。这二嘛，书桌是云香房中的，上面的刻痕就是凭证。”
白菜早先是见过书桌上那团乱糟糟的刻痕的。
小玉眨眨眼睛，一副好奇神色：“这我就不明白了，上面不过是被划花了一块，什么也没有呢。”
那个年长的侍女道：“这就是下咒的手法。”
“刻的是什么？”
“自然是负心人的名字！”
下面的的确是有字的，不过已被划花了，怎么也看不清，但至少可以看出是上下两个字。
小玉瞅了白菜一眼。白菜便对那侍女振振有辞道：“都被划花了，哪里看得出是什么字啊？你凭什么说是小黑的名字？”
万蝠洞的人对小黑早就义愤填膺，面对那模糊一团，却只能哑口无言，自然更是满胸愤懑。
“就是这样的，看，看不出来，那是你眼拙。”那侍女道。
这时，白纱帘后传来声音。
“云香她既用了兰刃，除了小黑，她还能刻何人的名字？”兰刃是情刃，传说中杀死背弃的情人的刀。蕙小姐语气坚决，已下了论断。
小黑的头一直低垂，他肩膀似一僵，灯影下脸色晦暗不明，拳已握紧。他大概是深陷自责中不可自拔了吧。
小玉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兰刃刻下了誓言才会让负心人丧命呢？丧命的云香说不定她自己才是那个负心人。”这桩事里不只家仆出了事，还关系到两家小姐处世为人的态度，传到红锦夫人的耳中，对山庄少夫人之选，自然也是一番参量呢。谁也不想输。至少小玉是这么想的。
她争锋相对，一句话犯了众怒，她从进来就开始不满，白菜只当她是小姐脾气发作了。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她射来，愤怒，阴狠。她仰头一一回瞪。
屋里看似波澜不兴，如死水一潭，却是搭箭弦上，一触即发。
一个灯花“啪”地爆起，打破了宁静，不安在摇曳的灯影下弥散。
狄洛忽道：“蕙小姐似对兰刃有些了解呢。”
蕙小姐回道：“以血为引，划去负心人的名字，唤醒兰刃中的灵，就能要他的命。同生共死誓言，说到头来，不过是玉石俱焚。”语气中听不出是哀婉还是轻蔑。
狄洛唇边一丝和善的笑：“小姐为何要将云香禁足？不禁足或许......”
蕙小姐轻叹一声：“我见她心绪紊乱怕她出事才禁了她的足，留在些瓜果在她屋里，关上一日也不至于饿坏她，没想到她竟然......”说到这里她竟有些说不下去了，缓了口气，又道：“关于兰刃，我们也是道听途说，不过传说在我们那里就是这样的。云香她大概也是一时想不开吧。”云香是万蝠洞的人，当然蕙小姐所讲更接近云香所想。蕙小姐的低姿态让人对万蝠洞多了几分同情，话自然也多了几分信力。
狄洛听罢点点头。
白菜着急想上前说点什么，只见狄洛展扇，微侧了头，眼光拂过在她脸上停了一霎，似要她稍安勿躁。
只听狄洛道：“云香或许也是一时恨他。”
“好吧。那就带他去见上一面。”蕙小姐道。
尘埃落定，众人起身，去看的去看，告辞的告辞。
“哼，大眼睛。”小玉嘴上轻哼，手指一弹，戒指上的珍珠贯穿纱帘，直打在凳子腿上。据说小玉家在尘世里住过一段，在那里做武林霸主都做得腻味了，才回到山中。
只见蕙小姐身子一歪，拉着白纱帘跌了出来，抬眼间正与闻声回首的小黑四目相对。
小黑脸上似是一惊，迟疑唤了一声：“云香？”
蕙小姐眉尖微蹙，看不出面纱之下的脸色，却见大眼睛里寒光一闪，转眼间已落满了懊恼尴尬。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祸心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