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复》沈临渊

6、陌上公子人如玉，身边有女俏无双

　　三日后，仙界举行盛典，不仅祭祀逝去仙者，又为封印弑焰而庆贺。
　　乱石崖，三位神者逝去之地，亦是弑焰肉身尽毁之地。宴设于此，是以表达对仙者的缅怀。仙宴首座，玉帝金黄龙袍何等耀眼，长轻扬，同几句话反复念叨，字字昂扬。
　　望着侃侃而谈的玉帝，仙友们皆昏昏欲睡。终于，玉帝满意坐下。仙宴热闹起来，歌舞昇平，品酒对弈，赏花接词，何等热闹。
　　最热闹之地当属蔚风辰处。
　　“来来来，风辰神者，满上满上。”
　　“据说风辰神者早在上次王母瑶池宴后便已承玉晨峰掌门一职，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风辰神者年纪轻轻便有所作为，真为玉晨之荣啊！”

　　“各位先辈客气了。”蔚风辰答道，白皙的肤色因夜光杯中一次又一次满上的琉璃色美酒而略泛桃红。头有些晕眩，借口离了仙宴。
　　行至乱石崖前，青山碧水间，从诸神湖吹来的凉风彿去了醉意，背临诛魔峰青青，面朝诸神湖茫茫。银发飘飞，冰蓝的眸无意识眯起，显得狭长而深沉。
　　娇小身影闯入视野，小小的女孩坐于诸神湖畔。简单粗布麻衣夹身，小巧的足撩拨水面，晶莹浪花泛著寒意自美足滚落，一头偏红栗发散在身旁，双眸微合，长睫轻颤，微垂的巴掌小脸有些苍白。
　　“你是何人？”蔚风辰上前问道。
　　女孩如受惊的小兔子，慌忙起身，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安与惶恐。
　　她飞快地瞄了蔚风辰一眼，高挺的鼻梁，如天空一般湛蓝的双眸，银发随风飘散，宽广的月白衣袖被风牵开，俊郎温润的气质使人移不开视线。他绝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只是，她还是飞快低下了头。
　　蔚风辰见此，轻叹：“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柔和许多。
　　女孩却只是垂首，轻轻摇头。
　　“你爹娘呢？”声音中含著怜悯。女孩不知为何，鼻头一酸，大眼睛中霎那间蓄满泪水，她强忍哭意，仍是轻轻摇头。
　　蔚风辰俯下身，手轻轻搭在女孩肩头，女孩脑海的记忆顺著手臂传入蔚风辰神识。女孩的爹娘是县城的富人，因女孩生下来瞳为紫色而怕落人口舌，不愿将之公诸于众。又因着算命先生一句女孩命格奇煞，活不长久，不可取名，否则怕会克了家人，爹娘便更不喜欢女孩，遂连名字也没帮她取，只是给她寻了个奶娘便把他们二人驱到了别苑，再没见过。后来，女孩儿他爹也不知造了什么事儿，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罪孽。奶娘无法，只得带着年仅八岁女孩连夜逃走。只是为了保住女孩，奶娘更是身受重伤，没过多少时日便去了。女孩被一二知晓她身份的人视为不详之物不净之人，他们大肆渲染着女孩的身世，添油加醋说着女孩过硬的命格，女孩被县上的人排挤，驱逐，最后只能离开县城，上街行乞，四处流浪。
　　绝望与希望交接在心头重演，自小养尊处优的蔚风辰第一次明白，原来只要经历了，孩子也是可以拥有比成人更加丰富的情感内心。
　　可是眼前的女孩心地却是出奇地干净，就像一张白纸，忍气吞声，即使在残酷社会也鲜少将她污染，就像那枝头洁白的樱，看似娇嫩却坚强纯净。
　　一瞬间，蔚风辰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忍让这样可怜的她居无定所，因而不由柔声问道：“孩子，你，可想修仙？”
　　他的声音如清泉，荡去心中尘埃，空余一片清明。
　　女孩抬头望著眼前俊美的仙人，心下随不明修仙为何意，却依旧点头，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随后又慌忙垂下眼睑。这一次，蔚风辰看清了女孩的眼睛，比从女孩记忆里看见的更为好看，那是漂亮的紫藤萝一般的紫，纯碎的堪比风澜山贡品里最为纯净的紫水晶，纵是天边偶尔的紫色霞光也比不上眼眸里的光彩。
　　恍惚，蔚风辰终于是明白女孩总是垂首的理由，怕就是因为这异于常人的眸色吧。
　　蔚风辰俯身，轻道：“你没有名字吧？”女孩点头，娇小的躯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抬眸飞快看一眼蔚风辰，又再次垂下眼睑。
　　见女孩这般模样，蔚风辰柔声：“好孩子，看著我。”
　　女孩轻咬下唇，怯生生的抬起头，不停眨眼，星辰一样的紫眸忽闪，连着脸颊的红晕，纵然在这张面黄肌瘦的小脸上，也显得可爱俏丽。
　　看出她的有意掩饰，蔚风辰轻言又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声音入耳，女孩讶异抬头，眼前这个好看神仙不仅不嫌弃自己的眼睛，还觉得好看！
　　“紫色的眸，很特别，不如以‘紫瞳’二字为名。你过于内向，望你今后落落大方些，所以取与‘落’同音的‘洛’为姓可好？”蔚风辰缓缓说道。
　　女孩听后先是一愣，然后拼命点头。
　　她哪里明白蔚风辰的深意，以此为名，并非单单只因女孩眸色好看，他更想让她此后不为此自卑，更引以为傲。
　　蔚风辰看着女孩，心中莫名一动，问到：“紫瞳，你，可愿做我徒弟？”
　　那句话似乎穿越千年而来，带着极深的梦幻色彩，和不可思议，破开云雾闯入她的心田。
　　那一刻，花开遍野，她觉着，她，听到了这世上，最美的声音。
　　女孩愣住了，竟觉著有些不真实。眼前这位好看神仙先帮自己取了名，又欲收自己为徒！洛紫瞳，紫瞳紫瞳，真好听。
　　女孩抿嘴一笑，乖巧点头，怯怯唤了声：“师父”声音似银铃般悦耳，带著几分稚气与羞涩。
　　蔚风辰见状嘴角一勾，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紫瞳看呆了，清澈的目光柔柔的落在蔚风辰脸颊。
　　“随为师回玉晨峰吧。”蔚风辰轻轻扬袖，朝紫瞳招了招手，宽大的袖袍轻轻擦过紫瞳的鼻尖，带来一股好闻的悟浮罗花的清香。紫瞳伸手抓住袖袍一角，轻轻拽住，跟在蔚风辰身后。
　　乱石崖间，寂静不过假象，入了结界，喧闹声不绝于耳。
　　“为师去道别，你可要同去？”蔚风辰蓦然回首道。
　　紫瞳见他回头，忙松开抓著他衣袍的小手，红晕攀上脸庞，督一眼嘈杂仙宴，摇摇头。
　　知道紫瞳怕生，蔚风辰并不逼她，转身朝仙宴首座走去。紫瞳穿上右手拎着的草鞋，随后伏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出小脑袋，看著那一袭蓝袍渐行渐远，心中一紧，手无意识握起，想要上前，却不敢迈步，短短几分钟，似有经历了几生蹉跎。
　　终于，蔚风辰出了仙宴，紫瞳忙跟上，欲拉住水色袖袍的手在蔚风辰注视下不自然顿住，紫瞳羞怯地低下头，慢慢收回手。蔚风辰见状犹豫半晌，随后伸出手，修长温润的大手包住那只缓缓收回的柔软小手，紫瞳顿时浑身一颤，猛的抬头盯著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欣喜自心间溢至漂亮眸中，以至于忘了，何时踏上祥云一片，飞至晴空万里。
　　飞至云端，紫瞳才回过神，大惊。另一只小手不自觉的攀上蔚风辰拉住自己的大手，心中有些害怕，却又忍不住往下看。脚下风景一闪而过，低头望着自己平静的衣袂，紫瞳不禁疑惑，这般快速，怎的就没风呢？她抬眼望了望蔚风辰，又垂首暗自思忖。
　　此刻，蔚风辰也陷入沉思。怎的就兴致来潮收了个小徒儿，是因为她可怜？若真如此，天下可怜之人比比皆是，照此收徒，他蔚风辰收的徒弟足以将玉晨峰夷为平地。
　　若不是如此，那又为何？思考许久，终不得解。
　　师徒二人皆在思考，一路，无言。
　　不觉间，玉晨峰现于眼前。玉晨峰，玉晨峰，果如其名，瞧上去温润如玉。雪拂松长满整座山峰，阳光下，雪白的松针呈现白玉的光泽，温润却不刺眼。祥云下落，眼看松针将要触到自己，紫瞳不禁往蔚风辰身边靠了靠，下意识闭上了眼。怎知，原以为的刺痛并未如期而至，紫瞳微微睁眼，抬手抚摸一闪而过的松针，不料，那松针触感如烟如雾，柔软而不真实。
　　云落了地，在脚下化为虚无。望着那琥珀色的松树枝干，紫瞳眼中满是好奇。
　　“恭迎掌门回山。”一位玉晨弟子上前朗声到。紫瞳被这出其不意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了那弟子一眼，见他也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紫瞳往蔚风辰身后缩了缩。
　　蔚风辰向那弟子微微颔首，道：“离笙，我有要事急宣，让众弟子来泠曦殿一趟。”
　　闻言，那名唤作离笙的弟子收回目光，恭敬答道：“是，掌门。”随后又望一眼紫瞳，御剑离去。
　　掌门？师父？
　　“师父... …”紫瞳怯怯唤道，不知如何诉说。蔚风辰闻声回头，紫瞳见状，慌乱问道：“那那个这里是哪儿啊，师父。”问完紫瞳便觉得后悔，只因为她想起师父早已说过随他回玉晨峰，自己还这样问，太傻！
　　蔚风辰却并不在意这些，这才想起还没想小徒弟介绍自己，心下忽而觉得有意思极了，这小家伙，连自己是谁也不明白，怎的就屁颠颠的跟着自己走了，还拜了自己为师，倒是真不怕自己是个妖怪魔物，把她骗到深山老林炼来吃了，想着，某种笑意涌动，这才不慌不忙缓缓开了口：“玉晨峰，蔚风辰。”蔚风辰简单却温和地答道。
　　随后便牵着紫瞳步上石梯，一步步迈向泠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