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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国破山河依旧在,身世浮沉雨打萍 ...

  •   刀剑乒乓在那城门之内,百姓流离失所,辉煌王朝一朝不复往日繁华。
      刀剑横亘处,尽是那血溅三丈高,还有那恐惧悲凉的叫喊。
      战马嘶鸣,火光冲天,焚烧着烈士的身影,也焚毁了隐藏多久的贪官污吏。
      西宋终归是变了天
      那些往日繁华的街市,载满笑语欢声的笑道,或奢华或简朴的民居,还有百姓络绎不绝的身影笑谈,都随着那宫门前高高悬挂的前朝君王叶恒华的尸首和那面随风烈烈作响的锦旗而结束了。
      龙王宝座终归换了主,当那楚夫晏一拂衣袍落了座,当万千将士在恢弘殿门前恭敬跪弯了身,当那一句“陛下万岁万万岁,大楚之光耀泽四方”冲破天际时,每个人或自愿或被迫地接受了一个事实——
      自此以后,再无西宋。
      此乃大楚之地,国姓改“叶”为“楚”。
      “楚”旗在宫中烈烈,皇帝楚夫晏端了酒觞与将士痛饮,共诉当年兵戈铁马,还商讨不久迎家人共同欢庆胜利,共享大楚盛世繁华。
      可那面书着“楚”字的三角锦旗下,却是前朝无数破碎的家庭和无数焚烧后的断垣残壁,哭声凄厉,子规凄厉的啼叫声不绝于耳。
      丧子的,失妻的,没了爹娘的,他们恨啊,恨这不争气的前朝,白白失了人命还丢了国家;他们恨啊,恨不是那大楚人,生在那和平世;只是如今国已破,君已死,怒火无处宣泄。
      只是时机这么刚好的,他们遇见逃命的前朝倾城贵妃还有前朝最受宠的三皇子——叶雍臻。
      二丈牢笼束缚了母子二人,当年因那天仙容貌和出尘气质著称的倾城贵妃被锁牢笼,日晒雨淋,历经折磨,早已不复当年,披头散发,衣着脏乱,全然一副人人喊打的乞丐模样。
      而被她护在怀中的那机敏伶俐,出生万丈金云,备受帝王喜爱的叶雍臻皇子,也在风雨里得了一身伤痕累累,曾经的不凡气魄也被那褴褛衣衫掩盖了去,浑身臭气熏天。
      百姓们还在孜孜不倦的宣泄着,仿佛用脏水垃圾将他们母子二人折磨个透彻便可换来那丢失的生命。
      只是那母子二人始终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唯恐惹了这些个被怒火蒙蔽了双目的复仇者。
      距那国破好些天过去了,可是百姓的恨意却依旧与日俱增,但是他们似乎厌弃了折磨这可怜的母子,除了白日的羞辱,不在日夜不休孜孜不倦了。
      过几日便是祭祀死者的祭祖日了,今年许是死者太多,牢笼前方不远处,已然被木柴堆成了高山,百姓们每日搬来柴火堆上,忙得不亦乐乎。
      这,似乎也是他们松懈对这对母子惩罚的原因吧。
      夜幕降临,星河浩瀚,似乎这西宋的阑珊灯火全跑到这天上去了。
      “母后,你疼不疼?”叶雍臻轻轻挣出倾城贵妃的怀抱,转身看着疲惫不已的她,心疼道。
      倾城贵妃嘴角扯出几分安慰的笑意,轻轻摇头,满是灰尘伤口,却依旧可见白皙肌肤的手轻轻抚摸着叶雍臻的面庞,轻言细语:“臻儿怕不怕?”
      叶雍臻使劲摇了摇头:“臻儿不怕,臻儿是男子汉,臻儿有母后什么都不怕,以后,换臻儿保护您。”
      倾城贵妃浅浅笑了,只是眼泪轻轻擦去了面庞上的灰尘,拉出一道白皙的痕迹:“臻儿恨不恨?”
      叶雍臻还是摇头:“臻儿不恨,母后您说过,是我们皇家失职,被敌军破了国,让百姓丧子失亲,流离失所,他们愤怒无数宣泄才会这般对待我们。只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是我们的痛苦可以宽慰众百姓丧亲之痛,为父王也为西宋赎罪,何乐不为。”
      “臻儿说得好,只要我们心存善念,必将感化那些被愤怒蒙了双眼的百姓。”倾城贵妃笑得欣慰。
      “是啊,他们醒悟了,就一定会像清清那般善良吧。”叶雍臻笑问。
      倾城贵妃不语,只是平视那遥远的地平线。
      叶雍臻看了她半晌,随后却见倾城贵妃微微抬了眼眸,使了个眼色。
      叶雍臻回头,却见一衣衫破旧却不显脏乱的小女娃匆匆跑来,怀里的破布兜鼓鼓囊囊,女娃小心翼翼地模样让人揣测布兜里似是藏着什么好东西。
      “清清。”叶雍臻轻声唤道,想要站起,却因跪的太久,双腿酸软地又跌了回去。
      那唤作“清清”的女娃莫约八,九岁年纪,身材因为营养不良而格外瘦小。那尖尖的小脸上有着少许灰尘,一双忽闪明眸在几乎没有肉的小脸上更是显得炯炯有神。
      “雍臻。”清清跑到叶雍臻跟前笑道,脏脏的衣袖随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又对着倾城贵妃行了个极不标准的礼,“贵妃娘娘。”
      方才弯了膝盖,却被一只纤细无力的手托住。
      “说了多久,莫在唤我贵妃娘娘,莫在拘这繁文缛节。”含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却依旧动听。
      清清起了身,朝倾城贵妃微微一笑,随后跪下小心翼翼开了包袱,拿了两个饼子递给叶雍臻母子二人。
      “雍臻,你和贵妃娘娘吃吧,这是今天我从那饼摊偷的,还是完整的呢。”清清看着那油腻腻的饼子,轻轻吞了口水,随后道。
      “清清你被打了吗?”叶雍臻焦急道。
      他还记得从前清清为他们偷来个包子,被人打的折了左手,身上紫一块青一片,却依旧笑着告诉他:“没什么大事,哪里有你和贵妃娘娘受的罪多。”
      然后龇牙咧嘴地接受了倾城贵妃的包扎,说来也神奇,第二天伤口竟是完好如初了。
      就像他叶雍臻一样,第二天身上的伤口总是完好如初,只是倾城贵妃身上的伤口从不曾好过
      “没有,当时那收饼摊子的正愣神呢,呆愣愣的应了一句呆若木鸡。”清清笑道。
      叶雍臻不理你她的笑语,只是担忧地盯着她,半晌才缓缓移开了视线,接过一块饼子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倾城贵妃一半给了他自己,还有一整块留给了清清。
      清清慌忙塞进叶雍臻手里:“雍臻你们多吃点,清清不饿。”
      语罢却是独自一阵“咕噜”声,清清羞怯地偏了头,却执拗地把饼往叶雍臻怀里塞。
      “清清,你吃。”倾城贵妃上前轻声道,“你总是在帮我们找吃的,终日奔波,不吃多点身子骨怎么受得了,我和臻儿不用活动,少吃些也没什么。”
      “可是”清清正要反驳。
      “听话。”倾城贵妃温言软语,却透着不可反驳的气势。
      清清只得拿过饼,和叶雍臻相视一笑,两人便狼吞虎咽地吃着。
      倾城贵妃依旧吃相优雅,只是看着两个孩子的目光隐隐透着心疼。
      其实她也没什么胃口前久,她算着,大限将至,只是臻儿的命运始终参不透,如若是她离去了,那么臻儿该如何是好?
      暮色低垂,夜色渐浓,两个孩子窸窸窣窣的轻声笑谈也戛然而止。
      后来,清清离开了,叶雍臻也在倾城贵妃怀里沉沉睡去了。
      黑云过,月色皎洁,银白的月光给着乌烟瘴气的大地披上一层清澈的白纱。
      白纱间,浅浅青色光滑闪现,而后隐隐有银罗素裳自天际浮现其间,愈发清晰。
      随后便是一张倾城的面容在月色之中,墨发三千,面貌清秀却透着妩媚,隐隐和那倾城贵妃有七八分相似。
      “阿姊你这又是何苦?”那人轻轻跪在牢笼前,白皙细嫩的手握住了倾城贵妃布满灰尘的手,一双精致的柳眉蹙起,满是心疼,“当初你就不该舍弃了仙身来这人界当那个混账皇帝的什么倾城贵妃”
      “颜汐,我不悔。”倾城贵妃长睫如蝶翼一般扑闪,“从我剃去仙骨,立下毒誓,违背天规时,我便料到了这样一天。如今作为亡国妃子的我,已然担不起你一句姐姐。”
      “颜温岚,你这是何必!若是你不认我这妹妹,那我如今来有何用!左不过是母后算到你大限以至,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手刃了这叶雍臻,那么”
      “我不准任何人伤害臻儿!”倾城贵妃颜温岚坚定道。
      “痴儿!”颜汐厉声,“你竟还不知改过吗!为区区一介凡夫俗子,舍了天上织女名位,弃了百年修为,如今又沦落到此番如过街老鼠般的境界,你竟还不知悔过吗!”
      “颜汐,我以为你能理解”颜温岚轻轻说道,然后抬头看着颜汐,温婉笑道,“毕竟,你也有心上人了,不是吗?”
      “这不一样!”颜汐虽是红了脸,但却依旧努力说服颜温岚。
      “没什么不一样的,”颜温岚轻轻抬头看着天际,纤纤素手隔空抚摸着天边流云,然后笑道,“如果,蔚风辰是凡夫俗子,你还会爱他吗?你还会为他舍弃一切吗?”
      “可惜他不是。”
      “是啊他不是”颜温岚微微垂眸,嘴角扬起的笑意染了浓浓的苦涩。
      “汐儿,算阿姊求你,救救臻儿”颜温岚轻轻反握住了颜汐的手,恳切道,“阿姊如今这般,全是咎由自取,可是臻儿不同,他”
      “阿姊!”颜汐“倏”地抽回了双手,一双剪剪秋瞳早已在颜温岚无力且骨骼分明的手覆上双手的一瞬攒满了泪水,“你明知我不会的,因为如果没有他”
      “那我早已随恒华而去。”颜温岚坚定道。
      “阿姊!”颜汐眼角焦急地落了泪,她恨恨跺了脚,恨铁不成钢般道,见她坚定不移,只是恨恨转身,欲离去。
      朽木不可雕也!
      正要捏诀离去,却被颜温岚唤住,欣喜转身,却见颜温岚目光宠溺地看着怀中叶雍臻,然后轻声:“汐儿,拜托了,至少”
      颜汐了然,随后更是拧紧了眉头,捏了个诀,一甩衣袖,叶雍臻身上的伤便完好如初,随后她随口应了颜温岚给那唤作“清清”的女孩最后一次疗伤的请求便拂袖而去。
      只是而后,颜汐便又出现在了原地,颜温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却见她上前,从阴暗处轻轻拉出一个衣衫破旧却不脏乱的小女娃,那小女娃低垂着那双灵动的眼,轻轻抿着薄薄的唇,绞着双手,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清清?”颜温岚疑惑。
        “娘娘,竟是仙子吗?”清清终是在颜温岚灼灼的目光中,抬起了头,怯怯问道。
      颜温岚自知无法保全秘密,只得轻轻点头。
      “那么,雍臻他,知道吗?”清清目光炯炯,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很急。
      颜温岚无话,依旧只是摇头。
      清清的小臂依旧被颜汐拉着,清清看她一眼,然后轻轻甩开她的手,跑倒了颜温岚身边。
      “娘娘,大限将至,是说你要死了吗?”清清双目噙着泪花。
      颜温岚一愣,这丫头,到底是全听见了?
      然后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抬手帮她拭去了泪花,却不想自己手上的灰尘染上了她干净的眉眼,遂停了手,手顿在半空,轻轻握起,然后放回裙边。
      她心疼清清。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清清代他们的真心她全看在眼里,她早已将她视如己出。
      清清垂着头,双肩不住颤抖,然后她转身跪在了颜汐面前:“仙子姐姐,清清求你了,救救他们好不好,清清求你了”一面说着,一面将头重重磕在地面,几乎只是一次,额头有部分处便破了皮,“清清求你了”
      “清清!”颜温岚心疼地唤着。
      一声比一声响的叩首声和着颜温岚的呼唤让颜汐停得心悸,她慌忙擦去眼角的泪,将清清托住。
      颜温岚看着清清额间的淤青,心疼道:“清清莫要为难颜汐,她也无法,这是我注定的惩罚。”
      “惩罚?为什么?”清清的面庞泪水纵横,“娘娘这么好,为什么”
      “因为我是仙,但是喜欢了人间帝王,所以,违反了天规,就要受到惩罚啊。”
      “那么,清清讨厌这天规,为什么相爱的人都不可以在一起!”清清泪流满面,恨恨道,总有一天,清清要废了这天规!
      “清清啊”颜温岚轻轻朝清清招手,“过来。”
      清清站起身,忙不迭跑去。
      颜温岚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从颜汐手中接了丝绢,帮她拭去眼泪,然后抬眸看了颜汐一眼,颜汐会意,上前轻轻一拍清清的头,清清便晕厥了去。
      颜温岚慌忙托住清清,然后将她拉进怀中,轻轻吻着她额间的伤痕,然后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地上,看着她,眉眼温柔。
      颜汐左手轻轻拉住右手的宽大衣袖,弯下腰,右手轻轻一点她的额间,青光过后,便是光洁如初。
      紧接着,她正欲施法消去那记忆,却被颜温岚握住了手腕,她看向颜温岚,却见颜温岚轻轻摇头。
      她不明所以,颜温岚也不作解释,只是二人无声对视许久,颜汐便抱起清清,将她放回原先发现她的阴暗角落。
      “我不能收徒,你知道的。”颜汐看着颜温岚,参透了她的心思,轻声道,“不能,也不会。”
      语罢,转身,青光过,只余清风一阵。
      颜温岚从腰间取出一小瓶,轻轻将其间液体倒入叶雍臻嘴中,又为他轻轻擦了擦嘴角,轻轻呢喃:“等娘走了,臻儿,你会懂”
      颜温岚微微垂眸,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叶雍臻,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发,却没注意他眼角相较睡前多出的泪痕。
      其实可以预见的不是,此夜,暴风雨前的宁静
      夜太过安静,深邃的蓝在老鼠的窸窣和街边偶尔传来的醉酒汉的喧嚣声中渐渐隐退,晨曦终于满满辞退了夜的暗,无数火把刺目的光点亮了天际,灼热烧去了乌云,留下一阵清明。
      笼子被打开,颜温岚还不及反应便被粗暴拽出,身上未好的伤口又被扯裂,猝不及防的疼痛引得她一声惊呼。
      叶雍臻闻声醒来,却见母后正被恨恨扯出牢笼,慌忙上前用瘦小的身子护住颜温岚:“不要,不要”
      他呐喊着,焦急得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干涸没多久的泪腺又一次使得泪流满面。
      不要,不要带走我母后;不要,不要伤害她;不要,不要,不要!
      “烧死他们,烧死这红颜祸水和孽种!”
      “烧死他们!”
      “烧!烧!烧!”

      百姓们义愤填膺的叫骂声,还有叶雍臻撕心裂肺的叫喊惊醒了角落的清清。
      她手脚并用爬起,慌忙跑出角落,却见众人围在那牢笼旁,有的甚至执了火把木棒。
      这
      这便是娘娘说的大限吗?
      叶雍臻的撕心裂肺从人群熙攘中传来,清清听了连忙上前,挤进人群。在百姓们的叫骂声中,她扑到被无数棍棒击打的颜温岚母子身上,大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这是哪家的小丫头,这么不识趣!”
      “就是,她父母呢!”
      “小女娃,还不快滚!要不把你和这妖怪母子一同烧了!”
      “他们不是妖怪!是神仙!”清清撕心裂肺地喊着,却使颜温岚大惊,连忙捂住她的嘴。
      “神仙?呵,听着疯丫头胡言乱语,竟说这对妖孽是神仙?”一人嘲讽开口。
      “神仙若这般模样,那我等不如投入那魔族。”
      “就是就是!”
      “他娘是红颜祸水,他定好不到哪里去!”
      突然,一大汉挤进人群,看到清清,一拍手:“嗨,这死丫头哪里是有人家的!分明是前久偷了我包子被我往死里打的破乞丐!”
      “那照打!”
      “对,往死里打!”
      “这可使不得,得活烧,你怎的烤个尸体给列祖列宗。”
      “也是也是。”
      “小女娃,你可怨不得我们了!阻挡祭祀者,视为这妖孽同类,先烧了罢!”
      无数手把清清从颜温岚母子身上拉开。
      “不,清清,不!”叶雍臻哭喊着,死死拉住清清的小臂。
      颜温岚用尽全力将拉着叶雍臻和清清推开的人,然后将清清和叶雍臻护在身下。
      百姓们愣住,随着一声:“烧死她!”几个彪形大汉便将颜温岚粗暴扯开,架上火把上方备好的十字架。
      颜温岚的嘴角已然流出血丝,衣衫褴褛,春光无限,同时,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也在裸露的皮肤上,显得无比狰狞。
      众人推下高台,随着一声“烧!”便将手中火把扔入那干柴之中。
      雄雄大火燃起,火光描摹着颜温岚精致温婉的眉眼。
      “母后!母后!”叶雍臻挣扎着,几欲扑入那熊熊烈火,却被清清拼命拦下。
      颜温岚透过悦动的火光看着叶雍臻,终归扯出一抹凄婉笑意,然后忍着钻心疼痛,微微闭上眸,不发一言。
      叶雍臻终归是无力跌坐,看着那无情的火吞噬着窈窕身姿,最终还是拦住了他的视野。
      “不——”他一声长啸。
      清清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眉间劣气充斥,她想毁了这些疯狂的百姓,她想撕烂那该死的天规!
      那些个百姓终归是转头看向叶雍臻,抬起木棒毫不留情打下。
      清清急忙上前拦住,那粗大的木棒却狠狠击中背部,鲜血充斥喉头,猝不及防便从嘴里吐出。
      叶雍臻瞪大了眼,连忙用力推开清清,清清却执拗地护着他。
      “清清,你走!不要管我!你走!”
      “雍臻求你,帮我找到我的爹娘,告诉他们,清清很好,来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早,这么早丢下清清”清清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温热的气体轻轻扑打着耳畔。
      “清清,不要,你要活着,我们一起去寻他们!”叶雍臻努力吼着。
      “雍臻,只有你看得到,因为,你娘,是天上的织女”清清用尽全力支撑自己的身体,看着叶雍臻,凄然一笑,然后重重跌在叶雍臻胸膛,在他耳边一声呢喃:“雍臻,你信我”
      随后便断了气息。
      “清清!清清!”叶雍臻呼唤着她的名字,从嘶吼到呢喃,叶雍臻身上承受着清清分外轻的体重,最终无力地看着天,双目空洞而失神。
      直到清清的身体被那些人用力甩到一旁,木棍雨点一般砸落身体,他也只是闷闷哼道,在不言语。
      他体会着方才清清替他承受的撕心裂肺的疼,看着天穹。
      他不恨是吗?
      神识涣散,目力所及,黑暗又透着光。
      他看见,颜温岚曾经温婉织布的模样,然后,是下凡历练,和身为太子的叶恒华一见钟情,桃花林调情的模样,再后来,是剃仙骨的惨状,然后有了他,然后红妆十里成了贵妃,最后国破
      “我颜温岚,甘愿舍了这仙身,剃了这仙骨,堕为凡人,因违背天规,不思悔过,愿受惩罚。过了今世,永世不得投胎转世,今生不得好死,以此,表决心!”字字铿锵有力。
      这便是母后的一生么?
      他微微闭了眼,忽略这满身疼痛,满眼只有当年皇宫和父王姐妹嬉戏,承欢爹娘膝下的幸福。
      终归是,在这样回忆的幸福中,他断了气,被扔入了熊熊烈火中,再也寻不见尸首。
      世间再无叶雍臻,世间再无倾城贵妃,那颜温岚的名号,也早在很早时,便被仙人在族谱上划去。
      清清,我再寻不得母后了,那么黄泉路上,你我相伴,可还会孤单
      “啧,还是晚一步么?”有一白袍出尘女子凭空出现在半空看着一切,眉眼清冷。
      身旁玄衣男子眉眼绝世倾城,墨发微扬,仙风道骨:“不,正好。”
      语罢,男子只是扬袖,一缕极其淡然的赤色便被从那叶雍臻躯体硬生生拽出。
      “不愧是织女之后,天生光华显色,天赋异禀。”那出尘女子微微蹙眉,啧啧叹道。
      “说不上异禀,只是比常人好上些许。”玄衣男子声音漠然。
      他反身成环状挥袖,又向胸前收拢,强大气流过,万千耀眼的火红光点迅速流星般聚来,四周都显得黯淡无光。
      耀眼红光仍旧在聚集,他收了手,安然而立。
      只是往后,这火红却是带了些墨色。
      “师尊,有魔气。”
      白袍女子语露焦急,双手挽了个兰花状,正要出手,却被玄衣男子抬手制止。
      “现在出手,你是想打散他魂魄不成?”
      语罢便右手双指从眉心处引出一道白光,手掌张开又捏紧,那些个光点便被融汇在一起,逐渐显现处一个眉眼阴柔俊郎的少年。
      只是少年紧紧蹙起的眉心有暗黑色光点若隐若现,忽浓忽淡。
      玄衣男子伸手往他眉心处一点,金光乍现,万千金色丝线将那黑点捆绑。
      少年蓦然睁了眼,对上玄衣男子墨玉般的眸,微微敛了神色,转眼看向地面的三具尸体还有渐渐散去的人群,眉目透着瓢泼大雨般的悲伤。
      玄衣男子扬袖,那少年便被收入袖中。
      “师尊,徒儿不懂,您出山便是为了这么个区区小仙?”清冷女子眉目清丽,她望着身旁的玄衣男子,不解道。
      男子颔首不言,随后沉默地看着被捆绑在木桩上的颜温岚半晌,轻言一句:“回山。”便御风而去,也不顾身后的少女是否跟上。
      白衣少女见状御剑而起,转眼间已然不在原地。
      那滔天火光泯灭,木桩上的人儿也化为了灰烬。
      人群中央叶雍臻的身体睁大了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定定看着前方,死不瞑目。
      也不知是谁,嫌弃般“啧啧”两声,道一句“真晦气”后,随手抓起了叶雍臻的尸首,扔入了未灭的火堆。
      那火似是有找到了重燃的理由,兴奋高涨,一点点吞噬舔舐着叶雍臻的尸体,直至消亡。
      人群散去,随着三个生命的逝去,朝歌城的百姓似乎也平息了怒火,一切已然风平浪静。
      那骨灰随着木柴的灰烬一同被风裹挟,擦过一旁清清血肉模糊的尸首,在朝歌城散开。
      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是夜,不时有人声远远传入这空地,却在没了相互依偎的母子和踉踉跄跄跑来送食物的小乞丐。
      唯有那烧焦的木桩和一旁女孩的尸首倾诉着人心的无情和残酷。
      蓦地,一赤发男子凭空而现,墨色红纹衣袍却不似之前那位的仙风道骨,周身黑气重重,魔气顿生。
      惨败的指节轻轻拂落足以掩面的宽大帽檐,露出面庞,容貌妖娆,右脸颊处攀着朵浅色妖艳玫瑰,一双滴血红眸看着骇人。
      “啧,好浓的怨气。”男人看着清清伤痕累累的尸体,自言自语道,语气不辨喜怒,随后拢了拢衣袍,倾身抚摸着清清的面庞,为她拭去污渍,“倒是个美人胚子。”
      被擦得干净的面庞干净稚嫩,眉尾上挑,从前被污渍盖住的一颗泪痣也悄悄在眼尾现了形。
      正要收手,那男人随后似是感知什么,怔住,嗤笑道:“我说怎会怨气冲天还不归地府,原是沾染了他的灵气呵。”
      “不过,小女娃,你这般怨气,是入不了黄泉的。”他呢喃,声音低沉,“相遇此地,可见你我有缘,不如我便渡你为魔罢。”
      语罢起身,反手在空中结印,红光混合黑雾,凝成反复细小花纹的条幅,生生打在清清的□□上。
      顿时□□剧烈颤抖着,而后竟硬生生碎裂开来,赤发男子见状往后避了避,拂袖挡了身躯,那四散血花却依旧是溅到了墨色袖袍,他嫌弃般蹙眉:“还是沾上了。”
      语罢念诀,衣袖顿时干净如初。
      方才尸首处已然由遍地献血绘成繁复圆形咒法,黑气缭绕,中心半空处却隐约显出女子窈窕身躯。
      男子上前几步,看着愈发清晰的容颜,终是失了耐性。
      右手张开,汇聚灵力,一掌击上那咒法,魔气大作,那容颜瞬间清晰,窈窕身躯肌白如雪,不着寸缕。
      待阵法消退,男子不慌不忙褪下外衫,随意往少女身上一裹,然后纳入怀中。
      不多时,少女长睫顿时剧烈地颤动起来,随后睁眼,一双眼尾上挑的潋滟桃花眸却盛满戾气,泪痣偏红,看得人心惊。
      清清盯住男子半晌,对上他那双滴血红眸她还有些害怕,便拼命挣脱他的怀抱,却不料身躯还未醒,只得重重跌落在地。
      “嘶——”她轻轻呻吟,秀眉紧紧蹙起,却挣扎着爬起。
      环顾自身,却发现自己肌肤细嫩白净都不像话,而且浑身赤裸只着了外衫。
      她愣怔,然后防备般看向前方赤发男子:“你是何人?”
      一发声却发现声音也变得尖细,不如当初温雅稚气,心下有些恐慌。
      “你怨气太重,入不了黄泉自然过不了轮回,我便渡你为魔,现在你身躯为魔体,自然与从前不同,不必忧心。”男人答非所问,却正好解了她疑惑。
      “你是”清清也顾不得害怕,正要问出声。
      “弑焰。”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如今你已成魔,好生修行,就此别过。”
      语罢要走,却被清清一把扯住了袖袍:“等等。”
      看她因方才跌倒手上沾了地面尘埃,他嫌弃甩开她的手:“何事?”
      “我能否和你同行,不然,我无处可去”清清眸光闪烁,因为没有穿鞋,玉足裸露,细嫩肌肤却因沙石而磨破了皮。
      弑焰打量她半晌:“若我想得不错,先前你也是无处可去的乞丐。”
      清清不语,偏过头去,却依旧伸手死死拉住他的袖袍。
      见她执拗,弑焰不满蹙眉:“如今我已渡你为魔,做了好人,也算是你再造恩人,你这般为难恩人,又是作甚?”
      她沉默半晌,吐露言语却使他惊讶:“若是单单这般,我更宁愿你不救。”
      “为何?”他恼她不知感恩,却又好奇。
      “我自认再生是为复仇,我渴望得到力量,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百倍偿还,可你只是给我个无能躯壳,放任自流,那和死有何区别。无非是给了希望又愈发绝望!”清清道,言语间却是极深的愤恨。
      见她这般,弑焰垂眸思忖,觉着方才渡她时探出筋骨不错,便也妥协,而后轻声叹道:“随意。”
      她本是蹙眉紧紧盯着他,闻言兴奋弯起了眉眼,上前几步却踏上尖利石子儿,又是一阵钻心疼痛,隐约有温热液体自脚底渗出。
      她龇牙咧嘴地站在原地,弑焰注意到,道一句“多事”便不顾她惊呼,上前迅速将她打横抱起。
      “若是渴望得到力量,潜心修行吧,千百年后自会成就。”
      “不可!千百年后,那些个恶人已然死光!”清清急切道。
      “你想如何?”
      “可有速成方法?”
      “有是有,就怕你不愿。”
      “你说。只要可以得到想要的,刀山火海我也去。”
      他嗤笑,随即埋首她的耳畔:“双修,你,可愿?”
      温热的气息扑打着脸庞,她瞬间红了双颊,撇过脸去细细思忖,随后咬牙切齿:“可以!”
      “嗤,”他看她一副大义凛然,死有何惧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到底是个孩子。”
      她看向他,不解,随后急迫道:“什么意思?莫非还有其他方法?”
      “有,”他颔首,“夺人性命,吸人精魄,你,可愿?”
      清清愣怔,随后坚定点头。
      他只是大笑,不语。
      抱着她走出好一段路,他方才止住笑意,问道:“你名唤什么?”
      “清清。”她道,“我本无名,但却在从前贵妃娘娘出行布施时偶遇,之后她便寻个什么名家的‘入淮清路渐漫漫, 人间有味是清欢’的两个清字给我做了名。”
      语罢她伸头要去看那空地,好寻得颜温岚和叶雍臻的尸首,却不见踪迹。
      遂询问:“你可看见他们尸首?”
      “不曾,”语罢他想了想空地的焦黑木柴和燃烧后的灰烬,有道,“怕是被人火化了。”
      清清难过的垂眸:“贵妃娘娘她们是好人,为何上天如此残忍”
      弑焰闻言止步挑眉:“好人并不一定有好报,那些个你们说的神仙也好不到哪里去。”
      清清不解:“可是,贵妃娘娘她”
      “莫再道什么可是。”弑焰有些愠怒,出言打断了清清的话语。
      清清委屈垂眸。
      “你换个名吧,也算是抛开从前,重新开始。”弑焰又开始行走,对着怀中的人道。
      清清看他:“你说,换什么?”
      弑焰沉声,想了想,随口吟一句:“‘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形容你到真真是贴切,今日起,你便更名为沉絮如何?”
      “沉絮?”清清轻声呢喃,随后轻轻点头,“好,按你说的,就沉絮!”
      “沉絮”而后他一声呢喃,似是自言自语,只是不经意的埋首,气息便入了颈窝,她轻轻缩起脖颈,看着他妖孽的侧颜,心跳却不经意便了速。
      “嗯?”她偏头忽略了面颊的红晕,应着。
      他却在不言语,只是怀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入被黑暗吞没的小巷。
      史书未记那残酷事实,却以一句“前朝贵妃及其所出被百姓焚烧至死”草草带过。
      而后来未见清清尸首的百姓恐慌之际也诞生出多种猜测。
      只是不过五年,参与那场残忍浩劫的人全都凭空消失了去,再见时却个个尸首异处,死相惨烈。
      此番又惹得朝歌城一阵不小的恐慌,有人道是那前朝贵妃携其子怨气冲天遂找人索命来,也有人道拿清清根本没死,如今回来报仇来了,更有人想起那句“他们是神仙”揣测是否真真得罪了仙人,遭了惩罚
      传言千千万,却无一证实也无一是真。
      阴暗的角落处,少女弯起了眼尾上挑的桃花眸,一步一步走向不断求饶的凡人。
      仔细看去,那在墙角挣扎的却是当年打骂她的包子铺老板,只是被女子手上的滴血匕首断了手脚,他那浓眉小眼在那肥硕的脸庞上惊恐得挤在一起。
      “饶了我,饶了我吧”他哭诉着。
      那少女置若罔闻,只是微微勾了唇角,眼尾的泪痣愈发鲜红,她抬起了手中的匕首,微微划开了那人颈间的肌肤,血花渗出却不深入,她对上那人的眼,偏首,将人灵气吸了个透彻。
      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少女轻轻擦拭了嘴,似是饱餐一顿,然后眼前方才活生生的人便只剩了一具没了灵气的残破身体。
      然后,手起刀落,尸首异处
      玉晨峰巅,玄衣男子眉目清冷,负手而立,身旁少年眉目阴柔,安然而立。
      须发皆白的玉晨峰掌门玉须子匆匆而来,转身打发了身旁银发蓝眸的翩翩少年,然后恭敬对着那玄衣男子作揖,道:“不知上神前来,有失远迎。”
      玄衣男子不卑不亢,微微颔首,随后看向少年:“吾今前来,是为他,还望玉掌门可收他为徒。”
      玉须子伸手探了探,少年不避不躲,只是目视那玉须子,眼露精光。
      “少年筋骨上等,来我门下自是极好,只是”为何不把他收归上神抑或风澜门派?
      后半句未说,那玄衣男子也自然会懂:“吾门下有一弟子足矣,若是放入风澜,又怕埋没其才华,遂交与玉掌门吾以为在适合不过。”
      玉须子看向那少年,缓缓点头,道:“言之有理,甚好。不知这孩子身世”
      “织女之后,凡间前朝皇子,本名叶雍臻,为去凡俗之气,不改其姓,更名且歌。”玄衣男子声线清冷。
      “织女,竟是她么?”玉须子闻言惊讶。
      玄衣男子也不反驳,只是颔首。
      玉须子看向名唤叶且歌的少年,缓缓点头:“好吧,今日我便与他行拜师礼,上神放心。”
      “如此甚好,我便先行离去。”玄衣男子颔首。
      “恭送上神。”玉须子连忙弯腰作揖,心知这上神生性冷清,说一不二,遂也没有挽留之意。
      江山如画,玉晨峰巅风和殿,樱花花瓣散落到银发少年肩头。
      “还看,还不去帮师弟准备拜师礼。”玉须子不转身,喝到。
      树后有蓝袍少年嘻嘻一笑,然后转身招来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御剑而去
      人间史书有云:“夫晏五年,民间所言有害人妖魔出没朝歌城,只知前朝遗留百姓死伤无数,却无人知晓何人作为。”
      同年,仙籍记载:“洪荒后期八万四千六百五十一年,玉晨峰掌门玉须子,收徒名曰叶且歌,其身世,不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国破山河依旧在,身世浮沉雨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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