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65、黑镜

　　“你不会告诉我们，你真正名字的对吧？安吉拉。”
　　安吉拉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外套，校服整整齐齐叠好摆放在更衣柜里。
　　虽然知道等新的转校生转来学校会分发新的校服。可她不会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
　　包括人情、友谊。

　　她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膀上。
　　还记得她第一次走进教室，站在班主任身旁的时候，整个人散发出不言而喻的阴森气息。
　　而此时的少女变得柔和了许多。

　　不仅仅是因子华，整个国理附中背后的利益集团被端了个七七八八。
　　以因子华为代表的“吃人老师”全部锒铛入狱。终身不得从事教育行业，包括相关联的行业。也不得从事任何公职行业。

　　然而利益集团并非彻底被瓦解，几名当事学生心底很清楚这件事。
　　他们站在了旋涡的中心，被媒体采访，被警察围绕，身后没有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成年人。如果有的话他们也不至于沦落为被利益集团分而食之的牺牲品。

　　……

　　如果仅仅是为了林夕的话，撒迦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做到那个程度。
　　那天他赶到因子华经常利用学生免费帮他做直播，带货，以及擦边打赏之类的工作室楼下。看到手足无措的沐笙站在那里，不由得想起刚入学时第一次见到她的画面。

　　锦鲤班有不少从国理附小直升的特长生，都是校方作为对外宣传的有力筹码。
　　即使小学生之间也有很明确的亲疏远近。因此同个小学毕业的会自然而然互相团结，拧成排外的小团体。

　　站在叽叽喳喳吵闹中的寒沐笙有些显眼。她看起来乖巧又伶俐，是让人一眼就会信任的孩子。男生中间不少打量着她的，但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还没学会几分风度，纷纷采取戏弄人的方式，要么吹口哨，要么发出怪声吸引女生注意。

　　沐笙的神情仓惶极了。像误入狼群的小白兔。那个时候的撒迦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个学校的诡秘阴谋。他主动向人群中的女孩打招呼，并询问她来自哪个小学的。

　　因为有了说话的对象女孩显得没再那么局促。而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始终留在他的心里，乖巧又顺从的模样，让他愈发的担忧她。

　　一副那么无辜又弱小的可怜相。若是诞生在温室里，那必定是一朵人见人爱的小白花。
　　可惜了，却是在泥沼中拼命垂死挣扎的毛毛虫。
　　“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们不要再继续调查，转班吧……”

　　安吉拉这样说的时候，撒迦内心是不服气的。她太自负了！自负的简直不合理。
　　作为男生他当然不喜欢这样自负又高傲的阴暗女生。可她是安吉拉。
　　安吉拉身上自带有危险的气息。她也许是可以比成年人更可怕的存在？

　　“如果是唐璜，你会相信他么？”“会。”
　　安吉拉伸出手，他下意识的握了握她的手。
　　她是为了唐璜而转来锦鲤班的，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锦鲤班在等待的转校生。

　　安吉拉的直言令撒迦不由惊讶。她是怎么做到的？
　　语气很笃定，“我问过他好几次，是不是可以借用电脑。因子华始终拒绝我，说明电脑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对此沐笙也给与肯定。

　　“他每次操作的时候都会确保关掉摄像头。而且不许留在房间里。”
　　沐笙负责进入底楼大厅吸引前台小姐姐的注意。

　　安吉拉和撒迦同时溜进了电梯。操作电梯是需要门禁卡的，安吉拉很厉害的拿出了手环，这种手环的装置和磁铁差不多，可以让门禁卡消磁，也可以让电梯辨识系统陷入短暂瘫痪。相当于电子锁的□□。

　　至于莉亚是怎么上楼的她就不得而知。不过莉亚显然也骗过了门卫和前台。
　　两人抵达32层。沿着消防梯谨慎的向33层移动。
　　刚推开门就听到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以及大喝着的交谈声。

　　“……人去哪里了！”“不会躲进厕所里吧？”“是个女生！你往男厕所跑什么？”
　　接着是砰砰的踹门声。
　　撒迦刚要推门就感觉走廊的一侧被什么顶住了？似乎是走廊上的人怕有人从消防通道离开。

　　“我们怎么进去？”
　　正在商量的时候就听到了尖叫声，“放开我——”
　　莉亚被人抓到了？！

　　安吉拉深吸一口气。跑回了32层，上了电梯。
　　撒迦一手挡住电梯门，“你这样直接上去会被抓住的……”
　　“我知道。”她眼底里视死如归的倔强撼动了他。
　　“唐璜已经死了。无论是怎么样死的，人已经不在了。而你和他毫无关系。”

　　安吉拉笑着摇头表示反对。
　　他不明白的。
　　有些人死了，却还活着。有些活着，形同亡魂。

　　安吉拉就是亡魂。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出生。从降临于世的一刻，已经被父母杀死了……
　　电梯门打开的一刻她开始疯狂奔跑，毫无目的。一如她灰白惨淡的人生，始终在拼命的奔跑，没有尽头，也没有目标。然而却无法停下脚步，似乎身后有猛兽在死死追逐着她。

　　因子华和他的佣工很快发现了安吉拉，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撒迦猫在电梯按钮一侧的后面，确认电梯外没有人值守后，再次回到33层。
　　飞快的跑向女厕所。在门外的走廊就见到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莉亚。

　　……

　　进入大楼前，沐笙去引开前台小姐姐的间隙。
　　安吉拉迎着风吹了口气。
　　“你喜欢莉亚的吧？”

　　“唉？！”撒迦被问的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以为……他会喜欢莉亚？
　　就算喜欢，对象也应该是寒沐笙才对。
　　“因为已经知道了锦鲤班只有鱼肉，所以才特别想让她离开锦鲤班吧。”

　　这个推敲就很有意思。因为连撒迦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这层含义。
　　“莉亚只是恰好和我在同个小学，同个班而已。”
　　“你和寒沐笙的关系，完全没有你们在人前表现的那么亲密。她甚至连从我手上抢夺你都不敢。那是因为她还没有确定，女生的占有欲有时候比男生以为的要强大的多。譬如，莉亚。”

　　撒迦沉默。莉亚和寒沐笙是完全不同的女生。两人甚至背道而驰。
　　莉亚拥有着许多，她自己却不知道，并常常受困于自身的贫乏。她会把最真实的那面坦然表现出来，放任他人的挑选和评价，然后心甘情愿承担着后果。

　　寒沐笙却是一无所有，但表现得仿佛拥有过整个世界。借而让所有人都同情她，偏袒她，宠让她。她永远都不会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过自己，她表现出来的仅仅只是对方想要看到的，以及她希望对方看到的。

　　他喜欢莉亚么？他不知道，并且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上这个明目张胆对自己有所企图的女孩。
　　可他也不能阻止自己担心她，害怕她遭到林夕同样的遭遇，从这个世界平白无故消失掉。
　　那是不对的。显然是不对的。

　　可从父亲的离世他已经认识到这个世上原本就有很多不对的事情，却无人阻止，无力阻止。
　　除了眼睁睁看着。

　　……

　　撒迦将受伤的莉亚扛到肩膀上，快速跑向电梯。
　　然而电梯口已经等着因子华和同伴了。

　　“哈？连你也有份啊？我说大少爷，你是不是忘了你老头子欠了多少人的债。要不是国理附中敢收你，哪个学校敢要你这种诈骗犯的儿子？还想不想继续念书了。”

　　因子华其实挺器重撒迦的。因为他聪明。不仅聪明而且世故圆滑，与他说话很省事，不用做太多的思想教育。

　　每次与他对话的时候，因子华都会反思，自己当年若有这少年一半的明辨现实，也不至于走那么多弯路。

　　撒迦迟疑了片刻，眼眸中阴翳的光转瞬即逝。他把肩上的莉亚放在了地上，抬起头，认真看向将自己招入锦鲤班的老师。

　　锦鲤班特殊招生，所以每个学生入学前对有必须参加完整的面试、笔试和复试的流程。
　　在每个锦鲤班学生眼中，道貌岸然，斯文儒雅的因子华，看清楚他的真实面目后忍不住唏嘘，原来人间真有两副面孔，胜于黑夜白昼。

　　“老师。适可而止吧。你不会真的想闹出人命？”
　　“人命。”哈？因子华嘴角不屑的扬起。还是年轻呀！亏自己还那么看重他，觉得这少年但凡长成必有出息，人命是什么？人命是草芥啊。不不不，不如草芥！

　　“老师，放过莉亚同学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班级的唐璜，根本不是因为意外才从训练场地的围墙上摔落的吧？我是唐璜在班里的组队搭档，他最不会干的事就是违背规章制度。这是他先天性自闭症造成的。所以只有可能是有人把他叫出去，他才会摔落。至于其他的，老师你最清楚了对吧？”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啊你！”
　　“那天最后出现在我们男生寝室门口的老师，不就是因老师你？”
　　因子华冷笑。可突然冷笑的表情凝住。

　　他透过电梯门的反光看到了站在他背后的安吉拉，手里正举着手机对准他拍摄。
　　“你拍拍拍——拍什么鬼啊！”转过头就要抢走手机。

　　“这是直播哦，老师。”安吉拉笑容扭曲着，“而且是外网直播呢。全世界各地同时有2000多名观众看着你。对了，这个外网平台有自动录制功能。”
　　画面在一阵冲撞，惨叫，厮打中戛然而止。

　　……

　　莉亚后来被送去医院。
　　身上的拳脚伤倒是没什么，但医生不得不给她做了开腹腔手术才将她吞进肚子的闪盘取出来。
　　“现在年轻的女孩都这么狠了？那么大块磁盘，直接就往肚子吞！”医生和护士都震惊了。
　　“大概是跟着某些电视剧情学的吧。”

　　……

　　国理附中的声誉因此一落千丈。
　　随着那些支付过高额赞助费的学生离去，国理附中变成了只有锦鲤班维持的少数派学校。
　　校长答应公众不会关闭学校导致锦鲤班学生无处可去。但之后也不会继续招生了。

　　对于部分学生的赔偿耗尽了校长全部家当，不得不变卖自己私家车和房产。
　　沐笙站到撒迦身边，两人同样站在国理附第二教学楼顶楼天台的边缘。他很喜欢这个视角，沐笙却觉得很危险。但是她愿意站在他身边。

　　那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安心，就像你知道身边有个恶魔，而且有且只有你独自知道。那种危险又高级的感觉，简直有毒！

　　“怎么办啊，撒迦？以后我们没有保送名额了。”
　　撒迦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满是安详的神情。
　　“她终于走了。”
　　“啊？谁。”
　　“那个小魔女啊。”
　　“你是指，安吉拉？”
　　“从她转来我就觉得有些古怪。那种家伙，特别麻烦。”
　　“以后没有因老师的话，我们……”

　　撒迦扭过头，看着女孩笑起来。笑容里有比因子华更阴狠的诡异。

　　“那个用着林夕骨髓的学长，现在是国理大学生会的会长了呢。你说，到时候我向他讨个职务之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唉？撒迦你还是决定考国理大？”
　　“为什么不。我们有奖学金啊。还有交换生的名额。沐笙，你会和我一起去国理大的吧？”
　　“我……呃，我也能去？我以为没有名额了。”
　　“我有啊。我可以带你去。”他揽住了她的肩膀。

　　起初女孩还有几分小小的兴奋！这是她crush的男孩子呢。他终于主动的亲近了她一回。
　　直到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既然小魔女走了，我们的直播还是继续吧？不能让榜一大哥等太久。现在的观众没有耐心，吊太久会没有胃口的。”
　　“啊……”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