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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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小鱼和小语在楼道里相遇了。
小语抱着一个堆满杂物的纸箱，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淡，小鱼受不了她这个眼神，沉默地侧身给她让开了位置。
虽然他上午极尽纠缠，但……他的自尊心其实并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
此外，他隐约感到小语生气另有原因，在弄清楚之前，他决定不再纠缠她。
小语和他擦肩而过，两人一个上楼，一个下楼，没有言语。
突然间，余光捕捉到一抹红纱飞快地掠过，随之而来的凉风拂动了小鱼的发丝。他急忙转身，试图抓住那片红纱，并下意识地喊道：“小心！”
他没有抓住，那片红色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楼道中的小语惊叫一声，纸箱落到地上，一阵丁零哐啷的声音响起。
他连忙下楼查看，只见小语跌坐在地，纸箱里的杂物也摔了一地。
刚刚闪过的是红衣女吧？她搞什么鬼？！
小鱼过去扶她：“你怎么样？！”
结果还没等到他触碰到她的衣角，她便先一步起身，迅速捡起了地上那本破旧不堪的画册，急切地拍打掉上面的灰尘。紧接着，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小语：…………
他看着她的目光，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挖走了一块，他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小语今天都没有理过他，他本以为这次也会是同样的情况，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突然开口说：“……我以前的画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他。她的气还没消，还处于看到他就来气的阶段。
但……她想让他知道。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把她也变得莫名其妙了。
小鱼怔了一下，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绪。
他又问：“你搬这么多东西干嘛？你要搬家啊？”
小语：“……都是一些旧物，我要把它们都扔了……”她捏着画册的指尖泛白：“它也是。”
小鱼：“……你的画很美，真的不继续创作了吗？”
小语的目光忽而变得恍惚：“……我已经创作不出任何东西了……无论是画，还是文字。”
这是和她面对老师时完全不一样的回答。
小鱼的眼睛一亮，难道这个回答才是她真正的想法吗？
“你看到的那幅画，只是我的一个梦……我梦到一条小鱼从大海里跳出来，跳到我的掌心，亲吻我的指尖。”
她注视着他，仿佛在说梦中的那条小鱼，也仿佛在说他。
小鱼不自觉地绷紧了下颚：“很美的梦。”
小语：“但我很难过……因为它是属于大海的，放弃那片辽阔的海，选择栖息在我的掌心，即使我以手掌作为水池，精心呵护，它也会在这狭小的方寸之地走向死亡。”
他同样注视着她，认真地说：“它是自愿的，不用难过。”
“自愿？”她麻木且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摇头道：“不该是这样，它应该是自由的、快乐的……堕落的自由不是自由。”
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她蹲下把散落的杂物捡回纸箱，小鱼看她腿脚不便，便帮忙一起捡了，最终那本画册被她放置在最顶处，仿佛不想它被任何东西弄脏。
他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忽然问：“创作对于你来说是什么？”
小语：“……”
她没有回答。她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小鱼：“我听说……咳，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在很早之前就放弃学画了，但你还是画得很好，这些年应该都有在练习。反正都已经被关在这里了，你不如安心钻研画技？反正也没事做。”
小语抱起纸箱。
她不想再和他说更多了，于是她又回到了面对老师时的回答：“已经决定好的事，我不会轻易改变。否则当初那个下定决心的自己就太可笑了。”
小鱼一头撞上了她重新筑起的心墙。
明明距离打开她的心门只有一步之遥，她却后退一步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他也有点恼了。
他上前一步，说道：“已经决定好的事，就不可以更改了吗？时间会改变一切，包括当初那个让你下定决定的环境。”
小语微褐的眼瞳放大。
小鱼又靠近了一步，“在漫长的岁月中，山峦会崩塌，河流会改道，大海会干涸，沙漠会变成绿洲……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不变，就连在无尽轮回中都没有破灭的契约都可以消失……你的决心，比日月山河还要坚不可摧吗？”
小语：“……”
她摇头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心很乱，她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我去扔垃圾了。”
她离开后，小鱼在楼道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糟糕……他好像说得太过火了。
但他觉得自己没说错。
他的心很乱，也不知道怎么嘴就比脑子快，什么话都说了，估计小语之后更不想理他了……
回房间吧，他想静静……
一抬头，发现昭昭趴在楼道栏杆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往这边看过来，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两人对上视线，昭昭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换个地方，我们谈谈？”
在天台上，昭昭双手环抱双臂，倚靠在栏杆旁，平静地凝望着小鱼，而小鱼坦然地任她打量。
昭昭开门见山：“你喜欢她？”
小鱼直截了当：“是。”
昭昭冷笑一声：“老娘昨天问你的时候，你还一脸不屑。怎么，才过去一天，这就要打自己脸了？”
小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是昨天的我说的话，和今天的我没关系。你不会是因为这个要找我算账吧？”
昭昭：“是，也不是。你——”她用手指了指小鱼，然后做出一个滚蛋的示意，“离她远点。”
小鱼：“？”
他有些好笑：“作为朋友，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昭昭冰冷地说：“正因为是她的朋友，我才要这么做。小语是个纯粹到……令人觉得纯真的人。认定了什么人，就不惜耗费自己的心血去成就他。认定了什么事，哪怕倾尽一切也要去完成它。”
“这样的人，太容易被人利用……”
小鱼：“你认为我想利用她？”
昭昭冷笑：“答案对我来说不重要，你滚远点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小鱼：“之前我就一直觉得了，你好像什么事都喜欢挡在她面前。但问题是，她需要你这样保护吗？”
昭昭：“如果她生气了，我会道歉，但我不觉得自己错了。你们不合适，分了吧。”
小鱼：“？”
昭昭：“刚刚楼道里的事，我全都看到了……你难道以为她很好受吗？你知道那本画册在她箱子里躺了多久吗？你知道画册为什么会被撕碎吗？你知道她为什么创作不出来作品了吗？你知道什么？不知病灶，就想动刀，这世上没有比你更愚蠢的医生！”
亲友的怒火，远比小语本人来得激烈。
昭昭说着说着，自己眼眶红了，她猛地侧过身，“离开她，你只会给她制造麻烦！”
她凝望着阴沉的天空，那粉色的兔耳发带在风中微微晃动。她流泪了，但不是为了自己。
他第一次正视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女孩子，“我确实……不了解她，但我和你一样担心她。她其实不想扔掉那本画册，你没看出来吗？堕落的自由不是自由……她不愿看到梦中的小鱼被囚，但她何尝又不是自己把自己囚住？”
昭昭：“这个我会想办法，用不着你操心。”
小鱼：“做不到。她是我喜欢的人，我不可能视而不见。”
“……喜欢？”昭昭笑了，她转过脸来看他：“可别了，任何人都可以喜欢她，你不可以。”
小鱼托腮：“从我们见第一面起，你好像就一直对我抱有恶意。我不明白……我们以前认识？我得罪过你？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就直说吧。”
昭昭：“直说？那感情好，我也憋得够久了，我一直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你干脆在今天一并回答我好了——”
她向他走近，小鱼反感地后退，正当他要说什么的时候，昭昭的脸颊皮肤竟如同陈旧的墙皮一般，纷纷往下脱落。
他惊愕得一时忘了反应，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她皮肤之下，那令人头晕目眩的马赛克。
马赛克张狂地流动、变幻，她整个头部都扭曲了，声线也变得失真。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吗？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接近她？海神，潜行者，画家，还是一个失忆的小孩？当你强行走入她的生命中，你能带给她的究竟是痛苦还是欢愉？”
她的声线是扭曲失真了，但说的话却像一把破开虚妄的真实之剑，狠狠刺在他的心上。
小鱼猛然意识到，昭昭认识他，并且非常熟悉。
“你说你爱她，但你真的爱她吗？参与你的过去、与你结成契约、与你相恋你的爱人，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过吗？你的那一堆山盟海誓能兑现吗？能吗？如果这些问题你都回不上来，我凭什么相信你，小语凭什么跟你走，凭什么爱你？！”
他被逼问得节节败退，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她问的这些事，他都不记得了……
但随着她激烈的质问，似乎有什么情感要从胸膛中喷涌而出，激荡的记忆化为海啸冲击意识的彼岸，他感到一阵眩晕。
天旋地转中，他看到了一个残缺的世界。
随后，那个世界在眼前破碎，红色的海水涌出记忆的迷雾……
小鱼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痛苦地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这一切……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昭昭的马赛克脸上看不见五官，但小鱼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她在注视着他，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
“昭昭。”
一个声音从背后忽然响起。
小鱼回头看，只见小语站在不远的地方，平静而漠然地看过来。
看到她出现的一瞬间，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又都堵在心里无法述说。
昭昭身体僵了一瞬。
她没想到会被抓包，明明小语刚刚下楼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找到这里？
再回头的时候，那昭示失控的马赛克已经消失了，她恢复了那副天真可爱的样子，笑着对她招手：“呀，你来了。我们正聊天呢，其实他还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小语走过来，在两人身侧站定。她当然不可能信昭昭，即使她不知道俩人聊了些什么，但空气中弥漫的氛围就已经能让她猜出一二了。
但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拉过她的手，冲小鱼抱歉地点头示意，随后带着她离开了天台。
楼道中，小语扶着扶手下楼，她刚刚走了太多路，扭伤的脚有点疼。
昭昭心里有点慌，老老实实地垂头不说话。楼道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让她有种自己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错觉。
忽然，小语说：“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这里陪你，陪老师。外面的世界没有你们……太寂寞了。”
昭昭：“……哈哈，那太好了！我就愁那小子把你拐走呢！听到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啦！”
她兴奋地蹦起来，仿佛瞬间恢复了活力。然而，嘴角不经意间的微微下垂，依然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那是一个努力挤出的、牵强的笑容。
她们回了各自的房间，小语开始收拾自己瞬间变空了很多房间，然后坐在窗口发呆。
昭昭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
一块皮肤从她的脸上剥落，随即第二块皮肤从手上脱落，第三块皮肤从脖子上脱落……头发脱落了，眼球也脱落了……那粉饰太平的表象如同融化的蜡烛从她身上剥离，唯有那炫目到恶心的真身——V.E生命体——如坚固的灯台，丑陋而真实。
她是假的昭昭，却困住了真的小语。
她伸出手，摸了摸镜子，她的手也是一团流动而闪烁的马赛克。
“*&……%￥#@？”
（如果是真正的昭昭……她会怎么做？）
“@#￥%，&*%￥￥%？……&*？”
（是任由她沉沦，还是引导她回归残酷的现实？……我做的是正确的吗？）
“￥%&&%……&*%￥￥%……”
（在虚假的人身上投入真实的情感……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小语又拿出了自己的笔记，开始在上面画草图列材料。最后她圈出了一项材料，这是她必须拿到的东西。
只有拿到那个东西，才能做出让船漂在水面上的涂层。今晚得去一次教堂地下仓库……
不对，那边在举办主教的葬礼，仓库应该会人来人往的，估计没法混进去偷东西。
……还是等葬礼结束再去吧。
定好计划，她收起笔记本，又开始发呆。
外面下雨了，阴沉的雨雾笼罩着大地，宛如轻烟，又似薄纱……
真好，下午不用去扫地，可以在床上睡一觉。
她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脑海中浮现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幻想。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笛音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
那音色优美、空灵、缠绵……却又带着几分孤寂和冰冷，就像这绵绵不绝的雨雾。
小语听着听着，那笛音伴随着雨雾，一同浸入了她的眼睛里，她的心里。
她忽然站起来，带着一把伞出门。
她要去找那个吹奏长笛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06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