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星垂千野

4、华鞍山

　　仁帝二十二年秋，太子毅德失踪。

　　二十三年春，祈安□□才、临湘□□武、安北将军齐怀尚反，兵发北境。

　　三月，帝四子毅文、安南将军胡子归自南渝起兵勤王。三月上，华鞍地动，牵连北境，亡千人有余。

　　四月，叛军围皇城，逼帝退位。四月中，勤王军即达皇城，溃叛军，迎帝归。

　　二十三年冬，仁帝崩。四子毅文继位。 ——《荆朝史•仁帝二十三年》

　　“主上，西北方向有一小道，似是常有人往来。”前去山中探路的两个暗卫回来禀报。
　　胡晓义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问道：“只有这一条路？周围可有农户或是猎户居住？”

　　“禀将军，山中确实只有这一条路，来前属下已着人探查，华鞍山周围十里之内皆无人家。”暗卫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毕恭毕敬。

　　穆毅德仰头去看面前这一座华鞍山，当真是高耸入云，云雾缭绕，连山脚下这些树木之上都沾染着雾气，难以见其全容，阴气森森，不愧为传说中恶鬼所居之地。

　　“你怎么看？”穆毅德有些拿不定主意。

　　“史载，悯文帝时，为追拿逃犯，安北将军手下一位将领曾率一支精卫队深入华鞍山，然而却连同那个逃犯一同失去了下落。民间传说中亦道，山中有吃人恶鬼，敢入此山，必是身死魂消，所以当时的安北将军便下令将华鞍山封禁，方圆三里之内不得有人入。”

　　胡晓义眯起眼睛，摇头轻笑一声。

　　“刚才你这两名暗卫，在山中怕不止行了三里吧，安然而归不说，竟还探出山中有路可供人往来，周围十里不曾有人居住，那这条路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看来这北境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说完还啧啧叹了两声。

　　“你我二人从京都至此，一路查访，并未得半分证据直接指向齐怀尚通敌叛国，齐氏一族世代守卫北境，朝廷亦未有薄待之举，我实在想不出，齐将军有什么理由叛国。”

　　穆毅德神色凝重，眉头纠结不展。

　　“退一步说，假使他真与砡国有染，砡国又能给他什么好处？”

　　胡晓义摇头，眼睛看着面前这座不知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的华鞍山，心里想着的却是皇城中那几位无比尊贵的皇子。

　　谁说齐怀尚一定是叛国呢？

　　不过这话他终究是没对穆毅德说，穆毅德一向看重兄弟情义，这话说了恐怕他也不会相信。也说不定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突然，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漫上心头，只是这一次，比以往要强烈许多。他抬头望向山顶的方向，却仍旧只见阴沉的云雾。

　　“怎么了？”穆毅德见他捂住心口，呼吸好像有些不大畅快，赶忙上去扶住他。

　　“可是伤口又裂开了？”

　　半月前他们曾遇上一伙山匪劫道，功夫不低，数名暗卫都折损在他们手中，若不是胡晓义久战沙场，功夫又极为诡异，恐怕他们难以逃脱，饶是如此，胡晓义心口也中了一刀，幸而未伤及要害。只是一路奔波劳累，伤口不曾好生将养，只能不使其继续恶化而已。

　　胡晓义没有否认，脸上的血色也急速下褪。

　　“走，先回客栈，事情以后再说。”

　　穆毅德架着胡晓义，准备扶他上马，半道却又改了主意，扶他上了马后，自己也坐到了他的身后。

　　胡晓义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身体往前倾了倾，与穆毅德隔开些距离出来。

　　“那个，殿下，我还没这么弱，要不您还是去骑自己的马？”

　　“闭嘴，伤口肯定就是刚才骑马裂开的。”说着便拉过缰绳，调转了马头，往来时方向而去。
　　胡晓义无可反驳，只能闭嘴，心头那股惊惧之感却并未因此消散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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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鞍山主峰顶上，传说中那位青面獠牙、极度凶残的恶鬼正悠悠然的躺在一棵长得歪歪斜斜的树干上，手一挥，上空穆毅德与胡晓义离去的画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天上一团长相怪异的云朵随风渐远。不多时，太阳从那片云后显露真身，强光射在恶鬼脸上，刺得他眼睛生疼。

　　于是他闭上眼，曲肘将脸盖上，余下一张薄唇，微微勾起，竟是极为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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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砡皇要在下月初七为敬武长公主择夫婿，天下男儿，皆可参选。”

　　“真的假的，好歹是一名公主，怎么也得配个世家的公子吧，怎么听起来如此草率？”

　　“老兄，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敬武长公主可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大美人啊，哪儿能看得上皇城里那帮整天除了斗鸡遛狗，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胡晓义一杯酒刚入口，听见这话险些没一口全喷出来，笑得前仰后合，莫名其妙。那边桌上正高谈阔论的仁兄刚好见到他这番动静，便问道：“不知兄台为何发笑？”

　　胡晓义忙向他们摆手，却是笑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等到平息下来之后，他才面向那位仁兄，道：“兄台见笑，某听兄台说那敬武长公主，便想起了我朝太子殿下罢了。”

　　那位仁兄一拍脑袋：“诶呀，对对对，我朝太子殿下也是一位奇人呀，皇城中那么多世家小姐他看不上，非要自己亲自到民间寻找，诶，你们说说，太子殿下随手一个诏书，这各州府令不得乖乖的将美人送到他面前么？还劳他老人家亲自来寻，这可不是不务正业么？”

　　胡晓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拿起便敬那位仁兄：“某敬兄台一杯，敬兄台好见解，也敬兄台好胆量！”

　　“此话何解？”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乃是微服前往各州选妃，万一今日他便坐在你我这些人当中呢？”胡晓义有意无意的往穆毅德身上看去。

　　那位仁兄却是脸都白了几分，一杯酒在手，要饮不饮。

　　胡晓义又是一笑：“不过兄台也无需担忧，太子殿下向来仁慈，何必来与我们这些草民计较，”目光一转，这回是直接看向了穆毅德。

　　“木易兄，你说是吧？”

　　穆毅德只朝他微微一笑，笑容微凉。

　　“不敢妄议皇家是非。”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转身看向脸色微白的仁兄，“兄台又是如何得知砡国之事？这荆砡二国之间不是被华鞍山阻隔，向无往来？”

　　“二位原来不是北境人啊，”那桌另一位仁兄接过话来，“十多年前，这华鞍山便解封了，只是没人敢往其中行走，倒有一位砡国商贩，时常带着珠宝美玉与我们交换兽皮草药，这些消息呀，全是自他那里流传出来的。”

　　“喔？”穆毅德眉头微皱，看着有些疑惑，“照兄台如此说法，这砡国与北境之间该是常有贸易往来才是，但某二人近来于北境游玩，却并未见到此类商品贸易，却是为何？”

　　“这个嘛，我们也不大了解，只知道那砡国商贩似乎来头不小，能施术做法，故能越过华鞍山，至于其他人，便没这本事了。”

　　“喔，”胡晓义点点头，做出一脸向往的神情来，“不知那位商贩现在何处啊？我兄弟二人自认还有些本事，要是能得那位先生一点指教，说不准也能翻过这华鞍山去，不说商贸，要是能见上那位绝世无双的公主殿下，便是死也甘愿啊！”

　　穆毅德瞥了一眼胡晓义，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心道：胡晓义，演得有些过了，当收敛一些才是。

　　“那商贩行踪不定，也不知这两天是否来了北境，但是他在城东开了一家华宝阁，二位可到那里找找，若二位真能翻过华鞍山，倒不如替太子殿下瞧上一瞧，那位公主是否有传说中那般举世无双的容颜，若当真，不如替殿下聘了回来，要是殿下不喜欢，做个侧妃也是可以的嘛，哈哈哈哈。”

　　众人随声附和。

　　胡晓义更是乐不可支，只余穆毅德一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木易兄啊，我觉得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啊，且那位公主殿下看来也是眼光颇高，与我们太子殿下，岂非是绝配？”

　　胡晓义用肩膀挨挨穆毅德，悄声在他耳旁说道。

　　穆毅德转了转手腕，笑容扭曲。

　　胡晓义赶忙退开，又与旁人说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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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岁月漫长，景色百年一日，当真是无趣，无趣至极啊。”

　　吴辜在老树上翻了一个身，酒馆中热闹嘈杂的场景便消散开去，山顶之上便又只余风声了。

　　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随手摘下了一片叶子，放在手心，不知念了一串什么法诀，只见叶子逐渐变长变大，最后竟长成了一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面相略奸的男子。

　　男子对着他躬身一拜，像模像样。

　　老树底下躺着一只花斑虎，此时恰从梦中醒来，见一人立于眼前，便伸头去嗅了嗅，也不知嗅到的是何种味道，看起来反正像是厌恶至极，立时便偏过头，再不去看这人一眼。

　　吴辜摇摇头，很不赞同这只花斑虎的动作，他伸出手，那虎便将头送上来，在他手心蹭了蹭。
　　“花斑啊花斑，你这样挑食可怎么行？”

　　而那树叶化作的男子，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