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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殿下,殿下……”
      “谁啊。”穿着浅紫色薄衫的小胖子趴在书桌上,哼哼唧唧,硬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周渊令!”黑色常服的男人吼道。
      “父皇……”小胖子周渊令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怒火。
      “公然在学堂睡觉,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还有没有圣人了?”周乾文指着周渊令的鼻子骂道。
      “儿子是在为下午的骑射做准备,再说这些儿子都会了。”周渊令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肉手一挥,“父皇抽查吧。”
      周乾文被气笑了:“那要是回答不出来你就滚去跪太庙吧。”
      周渊令眼神一亮:“那要是儿子回答出来,最近上供的东珠可就归儿子了。”
      周乾文冷笑:“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这句话怎么理解?”
      周渊令撅着嘴:“父皇,儿子才进学堂不到半个月,哪里学到了这句。”
      周乾文也不管:“朕可没有说只查你学过的。”
      周渊令眼珠子转了转,拖长了声音,肉嘟嘟的脸上泛起一抹甜蜜蜜的笑:“父皇,好父皇,亲爹,儿子不要那东珠了,您考儿子学过的如何?”
      “哼,你今天不要也得要了,你不是能耐着嘛。”周乾文见终于拿捏住了这滑不溜秋的滚刀肉,怎可轻易放过。
      “父皇,四弟还小,春日有些困倦也正常……”一旁看着书的黑衣小少年迟疑着说道,欲要解围。
      “太子哥哥,父皇这可是铁了心要弟弟去跪太庙了。”周渊令见杆就爬。
      “渊竣不用再言,话是这小子说的,朕既然已经应下,自当一言九鼎。要么,捧着那珠子回去,要么,立刻给朕去跪太庙。”周乾文冷着脸,“渊竣你身为太子就当以身作则,恰来给朕当个证人。”
      “那儿子就不客气了。”周渊令却突然笑逐颜开,“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是说小人犯错,对此错,必然会找出一套理由来掩盖修饰之。儿子对这一句记得明白,倒更是记得子夏另一句话:‘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你倒是个聪明的,怎的学会了在学堂贪睡,分明学了又和朕说没学过,想来也是下面的带坏了你。”周乾文面不改色就换了话题,“看样子,淑妃还是有些御下不严,你的伴读也疲懒了点。”
      “母妃想来宽厚待人,一心管理宫务教导儿子念书。母妃总说自己虽识得几个字,但必然比不上学堂的大儒们,儿子不敢自专,初入学堂也不敢非和三哥五弟闹着分开学习,只好等先生们讲完再问。这般兄友弟恭,却不曾想就此落了个懒散顽劣的名头,也是母妃和儿子太过软和,确实让些小人猖狂了。儿子自请前去狠狠地将那些哄着兄弟们玩闹的小人罚上一次,想来必然不会再闹出这等子事。”周渊令嬉皮笑脸地说道,完全不顾被点名的两个兄弟涨红了脸。
      “你个小人儿懂个什么?怎么开口就是罚的,还是该学着你母妃一些。”周乾文也没有之前那般强硬,“董侍读,四皇子是否每日向你等讨教过?”
      “四皇子敏而好学,臣不敢欺君。”董侍读恭声回答道。
      “父皇啊,那儿子的东珠什么时候送到瑞云殿?”周渊令半点不看周乾文的脸色,笑嘻嘻地问道,圆圆的脸上见牙不见眼。
      “回头朕就让人给你送去,好好跟着先生学听到了没。”周乾文勉强露了点笑容,身后的大太监靠近他耳朵说了什么,“朕先走了,若这些混小子有哪个不懂事,先生好好教导。”
      说完,周乾文就带着一行人急匆匆地离开了,好似有什么急事。
      周渊令和所有人一同行礼,起身之后伸了个懒腰,把论语翻了出来垫在脸下面继续趴着睡。
      “殿下,下课了。”穿着天青色祥云锦袍,胸前一个羊脂长命锁的孩童推了推周渊令。
      “我说,蔡子乐,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见机?”周渊令脸上也没什么睡意,随口一说,从自己怀里一掏,拿出一本巴掌大的书,就往之前回话的董侍读那里跑。
      “殿下机敏过人,哪需要子乐献丑。”蔡子乐顺手将周渊令的小毛笔给他带上。
      “董先生,学生又来叨扰您了。”周渊令一派天真烂漫。
      “殿下聪慧。”董侍读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哪里哪里,董先生可是小三元呢,学生在先生面前不敢托大。敢问先生可能为学生讲解此段内容?”周渊令用手比划了一段。
      “殿下身边能人远超在下,何必舍近求远?”董侍读嘴上这般说,眼神还是投向了纸字。
      “研究学问怎可只听一家之言,多听多问多行方可得正道。”周渊令一点都在意董侍读的冷言冷语,“先生还是给学生讲讲此段吧。”
      周渊令比划的,正是大学最后一段: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殿下怎么看这一段?”董侍读声音还是放柔了一点。
      蔡子乐摇了摇头,董侍读每次都是这样,被四皇子一缠就软了态度,这又怎么能怪四皇子每次就赖着他。
      “唔,辎重不在多,而在恰到好处。有利而损义者不可为也,有义而失利者可图也。图大义者不图小利,谋大利者亦不可贪图小利。”周渊令挤出了几句干巴巴的台面话。
      “四皇子可是不认同此言?”董侍读习以为常,自从这位殿下赖上自己以后,时常就会听到一些不同于常人的言论。
      “大圣人,放狗屁。”周渊令嘟了嘟嘴。
      “四皇子慎言。”董侍读无力地反驳,言辞苍白。
      “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周渊令也不怕董侍读生气,“我饿了,又怎么会有力气去上骑射课,想来百姓饿着肚子也不会愿意去劳作。”
      “所以才要教导百姓重义而轻利,天灾人祸哪里能避免得了。朝廷也并非天神,不可能时刻看护百姓。自然需要让百姓顺从,教化百姓知法明理,以防暴乱,以防流民。”董侍读解释道。
      “为了维护朝廷的统治就需要牺牲百姓吗?”周渊令眨了眨眼。
      董侍读垂下眼睛:“非也,是为了护卫更多的黎民百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士林中必然有蠹虫,有酸儒,然心中有天下者更多。明君能臣,得道者多,自有浩然正气于胸中,自有太平盛世纳百姓。”
      “先生可否详解?”周渊令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仰着头望董侍读。
      “历代重农抑商,多以养民。商人逐利,善投机,私盐私铁,夺民私产,劫掠国税。民失其地,流亡四海,郡县难记户籍,朝廷不可征税。囤积货物,高价售出,贿赂命官,伸手朝政。”董侍读面无表情,蔡子乐却脸色发白,“因此,圣人重义轻利,后者不敢不遵,唯有重税与严法治之。”
      “先生高见,学生仰望。”周渊令起身一拜,董侍读安然受了这一礼。
      蔡子乐安安静静,跟着一礼。
      “走了,子乐,吃饭去吧。我饿死了。”周渊令收起口袋书,领着蔡子乐离开了学堂。
      伺候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跟上。
      “子乐,你说今天娘给我送来的饭食是什么?”周渊令兴致勃勃地和蔡子乐谈论着。
      “总是四皇子欢喜的。”蔡子乐小大人一样一板一眼地回答。
      “子乐啊,你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周渊令的声音渐渐被风化开,溶于空气中。董侍读看着周渊令小小的背影,眯着眼,若有所思。
      白嫩的手护着那一缕炽焰,点燃了白蜡。袅袅轻烟,随风而散,已是入夜。
      “嬷嬷,我今天要听不一样的故事。”周渊令乖乖盖好了薄被。
      “让嬷嬷想想,不若给四皇子讲个话本子可好?”张月朗放下了帐子,上面绣的麒麟踏云吐水,“远若东海,有人身鱼尾者,名曰鲛人,居于幽深之处,不为人知。月明星稀,暗礁之上,低吟浅唱,仿若空谷幽兰。泣泪成珠,纺霞成纱。时有皇子,欲求九州之浩瀚,造大船出海,恰遇风浪。飓风破云,海水倒灌。船毁,皇子溺水。鲛人望之,一见深情,置其于滩涂……”
      “嬷嬷,何为滩涂?”周渊令眼神亮晶晶。
      “海岸交接,虾蟹居住之地,常有鸥鹭盘桓。”张月朗念着过于久远的记忆,“皇子醒来,见异国公主,以其救己,欲妻之。鲛人归海,念念不忘,心生魔障,化为女子,于滩涂再见皇子。”
      “嬷嬷,何为一见深情,念念不忘?”
      “这让嬷嬷如何分说,只听过眼神相交,恍如触电,连指尖都是酥麻的。”张月朗刚说完,就自觉失言。
      “那什么是触电?”
      “……一触则分,分明无物,却略有刺痛。”张月朗岔开话题,“四皇子不想知道那鲛人见皇子想要作甚?”
      “要作甚?”
      “要嫁给皇子。然鲛人自化人之后,口不能言,脚不能走,足尖触地便是剧痛。”
      “她触电了?”
      “这就是爱情。鲛人无法告知皇子救命之恩,也不能诉诸深情。只能看其大婚。魔障缠心,化为飞烟,魂飞魄散。”
      “爱情真可怕。”周渊令打了个哈欠。
      “四皇子睡吧。”张月朗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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