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宠》涩青梅

1、第 1 章

　　年过半百的太傅在朝堂上撞了柱子，起因是我在二十又三的高龄了，还没有册立凤君。

　　大约是人上了年纪，就特别容易顽固不化，譬如对我册立凤君一事，据我粗略估计，他这大半年来，没有上奏一百次，起码也上奏了九十九次。

　　但我是尊师重道的好君王，每每都耐心听他上奏完，当然，我未必听进心里去了。而今早的早朝，没有一点点防备的，他如往常一样劝我册立凤君，我也如往常一样轻飘飘地敷衍他：“寡人知道了，此事容后再议。”

　　哪曾想，结局不是同以往一样的，他今日在听完我的话，居然转身就撞了柱子。

　　在整个朝堂的文武百官都吓住了的时候，唯有我稳如泰山，让小宫女去叫来太医。然后让身旁唱喏的小太监扶着走下龙位，慢腾腾地踱步走到他跟前，瞧着他只是青了一块的额角，我松了口气，“想来这大殿的柱子不太结实，太傅以肉搏之，居然连个血窟窿都没撞出来。”

　　我这话一落，就眼尖地瞧见扶着太傅的礼部小官员立马就松了手。可怜太傅一把年纪了，一屁股就咯噔在了地上。

　　不过，想来太傅是个顶顶能忍的男人，这一咯噔，居然哼都没哼一声，只是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随即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带着不满，约莫还带了点恨意，“陛下是想臣死，臣知道。”

　　这话可真是冤枉，但这人哪，不管思想觉悟多高的人，总是习惯以自己的主观喜好去评判人的，太傅不喜欢我，带着最大的恶意揣测我，也是没办法的事。

　　反正我才是一国之君，偶尔想要个把人死，其实也无可厚非。

　　“太傅这般想，那便这般想吧。”

　　显然，太傅对我这般薄情的话有些接受无能，看向我的一双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鼓出来了，好一会，他才喘着粗气，“你……你……”

　　我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死不瞑目，遂蹲下身，亲自给他拍着后背顺气，“太傅慢慢说，不着急。”

　　“昏君，昏君啊……”

　　这话委实大逆不道，我要还是大度地认了，那这众目睽睽之下的，我这个君王也当的忒窝囊了些，“寡人一来不骄奢淫逸，二来勤于国事，太傅说寡人昏在何处了？”

　　“呵。”他轻哼了一声，短短的一个字里充满了对寡人的不满和不屑，“论聪慧，陛下哪里及安平公主半分？论谋略，陛下更是不及太上皇半分，只不过如今天下太平，白白让陛下捡了个便宜罢了……”

　　这话我不爱听，非常不爱听，所以听了心就难受得紧，太傅死不死得瞑目我也不在乎了，于是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四下装死的百官，长叹一声，“太傅，你这是在逼寡人，逼寡人当个昏君。”

　　太傅依旧无所畏惧，估摸着还抱了必死之心，所以临死前想要把对寡人的不满都要发泄个干净，“你资质平庸，胸无才略，本就不是一国之君的人选，不过是你……”

　　“陛下，太傅是老糊涂了。”不待他说完，站在武将为首的赵尧棠一掌就拍在了他后颈，不只让他闭了嘴，还让他闭了眼。

　　大抵赵尧棠知道，要是她不让太傅暂时闭了嘴，我估计就要永远地让人闭嘴了。然而，太傅作为天子之师，能死于奸人之手，也能死于市井泼皮之手，但不能死在我手里。

　　虽然我是个顶顶能忍的君王，但偶尔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

　　我看了赵尧棠一眼，又缓缓踱步走上了龙位，摸着扶手上硌手的龙纹，抬眼幽幽看向大殿外，可惜高墙高瓦隔断了视线，我低头无声笑了笑，突然觉得悲从中来，朝下面的人摆了摆手，“既然是老糊涂了，就扶太傅回去好生歇着。”

　　装死装了半天的一众官员这才敢出声了，“陛下英明。”

　　虚伪。

　　不过，身在高位，就要学会享受自己的子民对自己的这份虚伪，较真不来的。

　　散朝之后，我坐在龙辇上，随行的女官问我，“陛下，今日的早膳去哪儿用？”

　　虽然八个人抬着龙辇，但还是一摇一晃的，我坐在上面，放眼看了一圈这座偌大的囚笼，“回寝宫。”

　　“那让人通知玉珏公子过来给陛下弹琴？”女官唤瑶香，自幼跟在我身边，到了二十五岁的高龄也不愿出宫去，我感念她的这份情意，母皇退位，传位于我之后，我就把她升了女官，依旧跟在我身边伺候。

　　其实真算起来，这么多年来，我在这深宫中，也只得了这一人全须全尾的真心相待。

　　“算了，今日才因凤君之事在朝堂上闹了一场，要是此刻把人叫来，怕是把人推上风尖浪口了。”

　　“陛下对玉珏公子倒是情真意切，可惜了……”

　　我知道瑶香这一声“可惜”叹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我待玉珏公子情真意切，却因为身份，注定无法立人为凤君。

　　因为这位玉珏公子是我父君的外甥，论起亲戚关系，他还要称呼我一声表姐。

　　这样尊贵的身份，若是没有我那父君当初作死，联合南安王谋朝篡位，大概朝臣会十分乐意请奏让我立人为凤君的。

　　当然，若是没有我那父君作死，也许今日这皇位也轮不到我来坐的。

　　思及此，我忍不住叹息一声，“当年母皇念及情分，饶过了父君一家，但如今秦家今非昔比，我能帮扶一把就帮扶一把。”

　　至于对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弟人有几分真情假意，我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即使贴心如瑶香，也并不是那么了解我的，就像对我贴心如斯的她，我也不会对她完全敞开心扉一样。

　　瑶香看了我一眼，“陛下就是这般宽和，这才使地这些人越发肆无忌惮，瞧瞧太傅，今日这些话也太过了。”

　　“今日之事，不许再议。”

　　瑶香神色依旧有些忿忿，“陛下就该好好治太傅的罪，以儆效尤。”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

　　虽然我知晓太傅对我不满是因为我不是他属意的君王，但他的话其实也说得不差，论聪慧，我是不及安平半分；论谋略，不及母皇半分。

　　不过，他有句话说错了，我如今坐上这高位，对我来说，不是便宜，是枷锁。外人都道这高墙高瓦的宫墙围起来的是权力之巅，可对我来说，只是一座囚笼罢了。

　　纵使我如实说了，大抵世人也不会信吧。毕竟当年父君谋朝篡位时，我也是帮凶。

　　回到寝宫时，大门两侧跪了一地恭迎的人，我随意瞥了两眼，余光扫到了绣房的人，便让小太监停了步辇，“都起来吧。”

　　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这才起身，垂首恭敬地立在两侧。

　　我稍多打量了两眼，立马有小太监上来回话，“陛下，今日方姑姑带着绣房的绣娘给您送夏季的鞋面过来。”

　　我点了点头，看向站在方姑姑最外边的人，朝她走了过去，“是吗？这绣女倒是眼生的紧。”

　　方姑姑闻言，立马上前一步，“回陛下，这是玲珑阁新送进宫来的，上回玲珑阁上贡的绣品中，其中您最满意的游鱼莲下戏水的屏风，就是她绣的。听闻您喜欢，玲珑阁的阁主这才特地把人送进宫来了。”

　　我点了点头，但眼神还是停留在垂着头站在原地的人，隔了小会，才看了方姑姑一眼，“倒有一双巧手。”

　　“留下吧。”说着，我抬步往里走去，“难得看到让寡人满意的绣品，让人留下，给寡人当面去绣个福字。”

　　迟迟不见身后有动静，我又转过身去，看着那不知所措的人，笑了笑，“你是不乐意吗？”

　　在被方姑姑暗中戳了戳，那人才赶紧跪了下来，磕磕巴巴道：“乐、乐意。”

　　我抬手制止欲上前训人的瑶香，笑道：“寡人又不是老虎，不吃人的，你怕什么？”

　　方姑姑也忙跪下，“陛下恕罪，这绣娘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矩礼仪……”

　　我摆了摆手，“起来吧。”

　　说罢，我又信步往前去了，让管事小太监把人安排在偏殿等候，瑶香伺候着我用了膳，我才去了偏殿。

　　宫女上好茶和点心后，我把瑶香也打发下去了，这才看着端坐在绣框后面的板凳上的人，“三梅妹妹，不过两年时间，你就不记得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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