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生来平庸

6、第 6 章

　　二十、
　　作为家人，我也是喜欢琇姐的，或者说比起喜欢，其实是尊重、敬仰、依赖多一点。琇姐是睿智的，从来都可以轻易解答我的困惑，甚至教授我很多同龄人不知道的知识，让我在人前有优越感；同时她也是温情的，至少对于家人而言是温情的，她会不厌其烦地给我讲睡前故事；会把受伤的我背回家，任凭嚎啕大哭的我把她衣襟弄得皱巴巴脏兮兮，尽管她的洁癖很严重；她会在沈先生白女士顾不上我的时候带我去游乐园疯狂玩闹，然后引导我“不要责怪父母，他们是爱我们的”……
　　在沈先生白女士很忙很忙的时候，是琇姐陪着我的。可是现在沈先生和白女士不忙了，我们却陪不了琇姐。
　　40分钟，那副熟悉的躯干不复存在。伴随着脑海里闪过的无数片段，我也泪流满面。
　　火化结束后，我捧着灰白色的骨灰盒，沈先生搀着白女士，迎面见到叶诗诗撑着一把黑色伞等在门口。
　　沈先生已经明确表示过，让叶诗诗不必介怀，保护同学是沈琇该做的事，纵使结尾不尽人意，但是沈琇是值得骄傲的。
　　呵，所有人都只知道她们是同学，所有人都以为沈琇只是为了保护同学奋勇出手，所有人在悲痛得肝肠寸断时还可以自我慰藉一番沈琇的英勇，所以全部人在赞扬沈琇的同时，还有余力劝慰叶诗诗。
　　如果琇姐那天没有出门、如果琇姐没有和叶诗诗见面、如果琇姐喜欢的人不是叶诗诗、亦或是叶诗诗不是叶霖的女儿，那么这一切是否就会不一样？我为此怨恨过叶诗诗，在她们那段恋情尚未公布之下憎恨着叶诗诗，琇姐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也不至于死。可是得知琇姐死讯的那天，叶诗诗的眼睛红肿得不像话，她哭的样子十分丑陋，毫无美感，她喊着“琇琇对不起”，她的手腕被自己掐的青红相接……
　　叶诗诗是真的喜欢沈琇的。突然间我对她再也恨不起来。
　　“叔叔、阿姨，我、我……”叶诗诗皱着眉头红着眼眶，欲语泪先流。
　　“小叶啊，你回去吧，我们也累了，就这样吧。”
　　叶诗诗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一辆汽车鸣笛急停，一个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打断了她。
　　凌乱的头发，虚浮的步伐，蓬头垢面，摇摆摇晃，凌冽的寒风和冰冷的雨水打在珺姐身上，衬衣都湿透了。
　　“阿琇、阿琇这是变成我再也认不出的模样了……？”
　　珺姐第一眼看到我手里的骨灰盒，第二眼回头看到伞下的叶诗诗，多天的疲惫感席卷而上，终于整个人晕倒在雨中。
　　二十一、
　　打了点滴，喂了营养液，睡了一天一夜，珺姐悠悠醒过来。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她哑着嗓子自问自答：
　　“阿琇出事为什么不通知我？哦，我在上课……”
　　“那她醒了为什么不通知我呢？是了，我也在上课……”
　　“如果不是放学了，她死了也不用通知我呢，反正我都在上课，是不是？”
　　“为什么我要上这该死的学呢？”
　　“啊，想起来了，是为了和阿琇在一起才想上学呢，原来是我自己要求的。”
　　“阿琇以前让我好好听课认真学习，我这么听话，你说她会不会高兴呢？”
　　“阿琇的声音是怎样的？她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我怎么开始记不得了？”
　　“怪谁呢？也是我自己不愿意去殡仪馆送她的。”
　　“不是说逃避可耻但有用吗？怎么到我这就没用了呢？”
　　……
　　珺姐目光无神，气若游丝地絮絮叨叨着，时而惨笑，时而哽咽，埋怨自己，不愿接受事实，不听不看不送，逃避一切，却毫无作用，只是让自己陷入无限的悔恨中。
　　为了安慰珺姐，我回忆着琇姐都说了什么，想告诉珺姐，琇姐对于珺姐的乖巧很欣慰。
　　琇姐说过什么呢？琇姐最早恢复意识时，问了几句话，得到答案又昏睡过去——琇姐爱惨了叶诗诗，问的都是关于她的心上人。
　　“诗诗呢？诗诗没事吧？”
　　“诗诗没事就好。”
　　“告诉诗诗，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珺姐没和叶诗诗接触过，距离最近的一次见面也是不久前，看了一眼还晕倒。我担心她会把责任归咎到叶诗诗身上，所以不着痕迹地暗示琇姐是很喜欢叶诗诗的，是自愿为她献身的。
　　琇姐说，叶诗诗胆子小，心肠软，爱撒娇爱哭，需要很用心照顾，需要一直有人陪伴。琇姐希望能一直陪着叶诗诗，照顾她呵护她，她那么单纯善良的女孩儿，只身一人无人照顾琇姐怎么能放心呢。
　　“叶诗诗……照顾……放心……”
　　珺姐喃喃自语，自从从医院回来，虽然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哭过的人，但是双眼却一直暗淡无神、死气沉沉的，而在听完我絮絮叨叨的回忆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攥着我的手，急切地问：
　　“阿琇说要有人照顾叶诗诗的，是吧！”
　　照顾叶诗诗？是吧？琇姐确实说了不少关于叶诗诗的事，听起来叶诗诗确实需要时时刻刻被照顾着，但是“有人”的人要找谁？怎么找？我被珺姐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那天傍晚，珺姐退了病房，回家吃了两大碗饭，回自己房间睡了觉。像是开了窍，变得成熟稳重，变得懂事识大体，变得，像沈家大女儿。
　　高三剩下的半年，珺姐起早贪黑，废寝忘食，成绩由中下游一冲冲到年级前十，以黑马之资脱颖而出地考上全国重点大学——沈琇就读的Q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