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仇人共枕眠》镜喵

23、第二十三章 何谓自由

　　十一的背后也没比前面更好，同样的伤痕累累。不过已经被水冲过，伤口的血污洗刷掉了，露出泛白的肉，和点点渗出的血色。

　　酒莫离眯了眼，被十一身上唯一的旧伤痕引得皱眉：“这是怎么回事？”从浴桶里站起，酒莫离的手按在十一左肩胛。

　　那是一道烙痕，上面是火焰的形状，下面是数字十一。代表着死士身份的，代表着永远属于主人的，不可磨灭的烙印。

　　“这是澹台炯给你留下的？”酒莫离提高了声音，怒火不可遏制，“区区凡人，敢这么对你！”更重要的是，这柄剑的身体明显是不会留下伤疤的，偏这烙印永在，到底澹台炯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做到？只怕已经超出了人力范畴。

　　十一感受到酒莫离的手在他烙痕上抚摸。酒莫离的手与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指腹光滑，连个茧子也没有，反而让十一觉得自己丑陋烙痕的皮肤太糙，怕划伤了酒莫离的手。

　　“说话！”酒莫离恼火厉声。

　　十一忙看向澹台欣的方向，怕惊动了娃娃，然而面前只有一堵水屏，瞧不见娃娃的反应。

　　“怎么，还怕那小崽子知道他爹对你做了什么？”酒莫离冷嘲，“这些个凡人，当真胆大包天，什么都敢碰，什么都敢夺取驱使！”

　　酒莫离恨十一。可这并不意味着对某些事他不能感同身受。他与十一一样，是非人的存在。酒莫离被鬼师趁火打劫，剥了皮做法衣；十一不知怎的失去记忆化成凡躯，就被澹台炯调弄成死士，一门心思的效死力不说，还被打下那样的烙印，如同一个工具——虽然剑也是器物，然而十一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就不该再被轻贱。

　　“你没了记忆，是不是也与澹台炯有关？”酒莫离质问，更多的是兔死狐悲。

　　十一轻叹：“酒爷何必再追究？主人已故，我如今，也算是自由人。”

　　“自由人？”酒莫离笑出来，“给澹台炯看崽子的自由人？”

　　“小主人值得。”

　　“呸！”酒莫离唾弃，“什么时候你不再口口声声什么‘主人’‘小主人’的，再跟我说自由人！”顿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放心，小崽子听不见我们说话！”想了想，尤气不平，“你好歹是上古神剑，掌四方之兵！当初剖了我半条身体是何等威风？如今呢？被束缚在凡人躯体里，还要受各种约束替凡人卖命！这也算了，当你没了记忆，被人蒙蔽！现在都知道自己是什么了，怎么还顽固守着那些凡人给你的束缚？还替凡人说话！你就这点出息？”越想越憋闷，尤其自己还是被这柄剑给害成现在的模样的，这么一来，这剑越惨，不就显得自己越丢人？

　　十一差点失笑，转身无奈的看着酒莫离：“酒爷何苦为我不平？我是酒爷的仇人，难道不是我越凄凉，酒爷才该越高兴吗？”怎么就能替他抱打不平？酒莫离那颗心啊，是真的软。

　　“你……”酒莫离语塞。

　　十一重新拿起手巾，撩了水替酒莫离擦洗身体，一点点涤尽在沙澜中吹上的灰尘，露出健硕身体上的旧伤：“酒爷，我都不记得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介凡人，是被主人捡回去的孤儿，自小受的，是要忠于主人为主人效死的训诫。”声音轻缓，给酒莫离解释，“酒爷总得给我点时间。”

　　酒莫离嗤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曾经。”十一斟酌着，把话说给酒莫离，“幻境里，我见到我的剑身被熔了……”

　　“什么？”酒莫离惊愕，“什么火能熔了你的剑身！谁熔的？”

　　十一摇头：“不知。”

　　酒莫离合上眼，沉思：“继续说。”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像酒爷说的那么厉害的能力。我比常人多的，只有能快速愈合的身体，和破除一些简单的界的本事。凡人中，我的武艺算是顶尖，可与天师妖鬼的力量一比，我根本无力一战。”这大概是十一说话最多的一次。这些他没法对别人说，只有酒莫离，莫名的，就倾诉出来。

　　“嗯。”酒莫离含糊的应一声，似睡非睡的。

　　十一也不以为意：“酒爷嫌我不知伤不知痛，觉得对这样的我报仇不爽快，于是酒爷你要了我的身体。”仗着澹台欣听不见，有些话，他便也大胆的说了，“只是怕酒爷你将来，还是会嫌弃向我报仇不爽快。”

　　“嗯？”酒莫离疑惑睁眼，不解十一的意思。

　　十一俯身，在酒莫离耳畔轻声：“酒爷太好，无论酒爷对我做什么，我心甘情愿。”

　　酒莫离从浴桶里惊起，不敢置信的打量十一。

　　十一握住酒莫离的手，放在自己身上，闭着眼轻笑：“现在不是时候，等离了这里，就请酒爷随意。”

　　酒莫离手被灼烫了一般，猛地甩开十一的手：“你……你怎么……”

　　十一对酒莫离的反应无动于衷，上前给酒莫离擦干净身体，一件件换上干净的衣裳。他麦色的手臂衬在酒莫离青白的皮肤前，竟极为恰衬。

　　青白色的身躯被衣裳遮蔽，麦色的肌肤也被藏在衣裳之内。十一若无其事的端了浴桶倒水，仿佛刚刚的话他从未说过，刚刚的事更是从未发生。

　　酒莫离神情复杂的望着十一背影，沉默异常。

　　澹台欣敲了敲水球壁，试图引起酒莫离的注意：“臭酒鬼，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喂，臭酒鬼，回魂了！”

　　酒莫离这才想起澹台欣，把水球收了，让娃娃落回床上。

　　澹台欣观察酒莫离半晌，犹犹豫豫的，到底还是别别扭扭问出来：“你刚刚，没欺负十一吧？”

　　酒莫离冷哼：“欺负他？只怕他巴不得我欺负他！”才会说出那么“无耻”的话！

　　“十一是个实心眼！”澹台欣撇嘴，替十一委屈，“他觉得自己欠了你，就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你别仗着这一点，就使劲欺负他。他……他是个傻子……”

　　酒莫离看着十一倒完水回来，走进房门，心中喟叹：“可不就是个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