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顾芳尘

37、最后的告别

　　婉转的柳笛声再次响起，羿姜被笛声吸引，抬眼望去，女娲眼里噙满了泪水，望着翎夜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半晌，她自嘲地收起柳笛，高傲倔强的神情重新回到她脸上。

　　她像是作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那一瞬间的决绝和冷意让羿姜打了个哆嗦，她似乎感同身受，此刻也顾不得吃醋，倒有些心疼起女娲了。

　　迷雾渐渐遮住了她的视线，待浓雾散去之时，她发觉自己来到了盘古神庙，身前是万象盘，女娲就站在她身旁，定定的看着盘古杵。

　　“轰隆”一声巨响，盘古杵从万象盘上脱落，来到了女娲手中，强行启动盘古杵使得她掌心流血不止，看得羿姜心里发怵，掌心也莫名作痛。

　　这一声巨响引来了众神光顾，一位白胡子老头皱眉往前一步，不满道：“神妖两族大战在即，首领撇开长老院投票仪式，私自请出盘古杵，是为何意？”

　　女娲神色自若，暗中运力，盘古杵乖巧地变作一支笔，她拿了条帕子轻轻擦去了掌心鲜血，道：“月辰长老见多识广，不至于连开天辟地都不知道吧？”

　　开天辟地，正是盘古开天地时运用的招数，这用尽他毕生神力的一劈，硬是在混沌之境中诞生出天地气运江河盛世。

　　盘古杵相传是盘古斧的斧柄所化，承载了部分开天辟地的神力，能主宰天地气运的流向。

　　女娲是想利用盘古杵的神力，将原本不属于妖族的天地气运强行分配给妖族，这样一来相当于天地间另辟妖界，妖族不再是神族的附庸物，彻底脱离神族的管制。

　　月辰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你是神族的叛徒！”

　　“叛徒？”女娲轻声笑了起来，“试问月辰长老，盘古杵的主人是谁？”

　　月辰长老气得拂袖道：“即便你是盘古杵的主人，也不能以公徇私！”

　　“月辰长老说我以公徇私，敢问何为公何为私？”女娲抬手一挥，妖族大军的幻影展示在众神眼前，“诸位请看，妖族二十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不出一个时辰，便可攻至万象山下。妖族为何而来，诸位心里都清楚得很，无需我赘言。”

　　月辰长老气红了脸：“区区妖族，又有何惧，你作为神族首领，却要不战而降，置神族威严于何顾？”

　　璟兴闻言移步至女娲身旁道：“月辰长老此言差矣，此次妖族出征，已经攻下了数座山头，山神伤亡者甚众，神族对妖族的神力压制再强，也敌不过数万乃至数十万妖族的群攻而上，长老难道要看着万象山血流成河吗？”

　　司空长老见势不妙，忙走过来解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首领和大长老切莫冲动啊。”

　　女娲冷笑一声，握紧了手里的神兵：“诸位可是忘了，身为盘古杵主人的使命？”

　　璟兴看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答道：“被盘古杵选中的人，不仅是神族首领，更是天地气运的守护者，是现世秩序的维护者。”

　　女娲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不错，风神记得很清楚，我现在是以天地守护者的身份站在这里，而不是神族首领，所以月辰长老的叛徒一说纯属无稽之谈。”

　　“你、你这是诡辩！”月辰长老气鼓鼓道。

　　女娲凉声道：“我且问你，开战对神族有什么好处？神力压制？御妖为奴？”

　　月辰长老哑然失声。

　　“神力压制是天地赋予神的特权，可是我们神族用这特权都做了些什么，肆意杀戮，任意剥夺妖的自由，我们罔顾妖的尊严，将他们视为玩物。在妖族面前，衣冠楚楚的神族将他们最黑暗残暴的一面暴露得淋漓尽致！倘要开战，我且问一句，我们为何开战？”

　　她冷眼扫过在场的所有神，放缓了语速：“妖族为自由而战，为这数万年来的压迫与鲜血而战，那我们呢？我们又有何颜面开战？”

　　共工向来看不惯神族豢养妖奴的行径，素来寡言的他朝着女娲微微一拱手道：“首领的意见便是共工的意见，花田的花还需人照料，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退了。”

　　“我附议！”颛顼粗声粗气地撂下一句话，与共工后脚赶前脚地走了。火神、月神还有神农氏对视几眼，也忙不迭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盘古杵没有反驳女娲的决定，而是乖顺地躺在她手里，这足以说明开辟妖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争执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司空长老挤眉弄眼百般推搡总算把月辰长老劝了下去，盘古神庙只剩下女娲和璟兴。

　　璟兴道：“开天辟地是上古神术，颇费心神，待会儿我留下为你护法。”

　　女娲紧绷的神色总算有了缓和：“谢谢你，璟哥哥。”

　　璟兴微微一叹：“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其实你不必这般要强，我多希望你还能像儿时那样，受了欺负，会哭着来向我告状。”

　　女娲闻言一笑，反驳道：“明明是璟哥哥受欺负要我出头的多。”

　　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浮上心头，他们相视而笑，只是联想到当下的处境，笑容不免变得僵硬起来。

　　女娲抬眼望着他道：“璟哥哥，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人为了自由可以连性命都不顾。”

　　璟兴神色一黯：“你说的是翎夜吧。”

　　女娲轻轻点头：“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困了他一万年，他一定恨毒了我。”

　　璟兴沉默片刻，安慰她道：“不会的，你对他那么好，好到我都要嫉妒了，他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恨你呢？”

　　“但愿如此吧，”女娲强行振作起来，“我们到外面看看吧。”

　　羿姜站在女娲身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她能感受到女娲矛盾难解的情绪，渐渐地她开始疑惑起来，她究竟是谁呢？

　　她把魂印里的女娲当成了自己。

　　魂海水屋，代表着羿姜意识的火焰渐渐暗淡，太一焦急地搓着手暗暗祈祷，祈祷她不要迷失自己，混淆自己与女娲的过去。

　　魂印里，羿姜追随女娲来到了万象山山脚，翎夜带着二十万妖军早早候在那里，妖旗飘扬，战鼓声起，慷慨激昂大有重整山河的气势。

　　羿姜看得呆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翎夜身披铠甲的样子，他半张脸都隐在银白色的头盔里，只露出一双湛蓝色的刚毅不屈的眸子，他雪白的长发用红色的发带绑成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英姿飒爽。

　　女娲的心神同样为之一震，内心深处的悸动滋长成参天古树，与之共情的羿姜心头又是一颤，她疑惑地撇过头看着女娲，努力回想着这自己是因何来到了这么古怪的地方。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抓住那些画面，就被翎夜的声音吸引了。

　　“为何只有你们，其他人呢？”

　　女娲隔空将一封协议传到翎夜手里：“这是停战协议，还请妖尊过目。”

　　翎夜读完协议，神色震惊地望着女娲。

　　女娲祭出了盘古杵，走到巨大的盘古石前，对着他道：“若是没有异议，就有劳妖尊与我一同请愿，催动这开天辟地的神术。”

　　翎夜依旧不敢相信，迟疑道：“你当真愿意帮我？”

　　女娲认真地望着他：“我又何曾骗过你？”

　　翎夜收起剑，摘下了头盔，灼光接过头盔，叮嘱道：“尊上小心。”

　　“放心。”

　　她既然说了不会骗他，就一定不会骗他，翎夜一时也来不及思索这种信任缘何而来，只是执着的相信她不会骗他。

　　女娲与翎夜并肩跪在盘古石前，对着磐石虔诚一拜，而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彼此。

　　女娲念决之后，盘古杵以毛笔的形态跃上高空，她问翎夜：“还记得我教你的盘古诀吗？”

　　翎夜点头：“记得。”

　　她摊平双掌：“把你的手给我。”

　　翎夜微微一愣，旋即将双手分别放进她掌中，脸颊微微泛红。

　　女娲与他十指相扣，羿姜能感受到她扑通的心跳声，她疑惑地揉着太阳穴，心道：“这是我的记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仅不记得，她心里怎么还酸酸的呢？

　　女娲提醒道：“法术启动之后，盘古杵会以你我鲜血为墨，在盘古石上立誓，你、准备好了吗？”
　　翎夜闭上眼睛：“开始吧。”

　　喃喃的念诀声响起，他们被困在了血雾中，源源不断的红色鲜血从他们周身汇入到盘古笔中，笔身被血气催动着，在盘古石上徐徐移动。

　　二十万妖军俱是屏气凝神，神情紧张又雀跃地看着移动的盘古笔——
　　“妖界始立，万妖归来，善恶行止，斟酌于心。”

　　十六字落成，盘古笔翩然落至女娲手中，璟兴连忙走过来扶起脸色苍白的她。

　　她倒在璟兴怀里，眼神却一直追随着翎夜，笑道：“如你所愿，妖族自由了。”

　　翎夜顿了顿：“谢谢你。”

　　女娲摆着手道：“不必言谢，就当是我为自己赎罪吧，为我这一万年来的自以为是。”

　　她是在道歉吗？翎夜困惑地看着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像是烧了一盆火，火上炙烤着五味杂陈，看着女娲离去的背影，他的喉咙忽然涨得厉害。

　　不知为何，他隐隐预感到，有些话倘若现在不说，就永远开不了口了。

　　他想说他早就不怪她了。

　　他深知恃强凌弱不只是神族的特权，但凡妖力强大的妖也会想尽办法欺凌比自己弱小的妖，他经历过神的恶意，也经历过妖的恶意。

　　这一万年来，他反而在女娲身上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那些闪闪发光让他想无视都无视不了的善意。

　　他知道她的好，但是碍于自尊他始终吝啬自己的赞美，说的最多的是刻意的冷言冷语。

　　他迟疑着，直到女娲的背影消失，他才怔然地将想说的话尽数吞回。

　　天雷滚滚，雷火涌动，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万妖剑诞生于世，利剑泛着冷光落到翎夜手中，二十万妖军齐齐跪下，对着他朝贺道：“恭迎妖尊归来！”

　　看着涌动的天雷和雷火，羿姜一个激灵想起了惊雷劫，想起她浑身是血躺在翎夜的怀里，想起了自己死后到魂海的种种经历。

　　她一拍脑门儿道：“我怎么忘了，这是女娲的记忆啊，与我何干，差一点就要误事了。”

　　只是一想到翎夜和女娲的过往，她心里就堵得慌，她烦闷地踢了下身边的石块，脚却无力地穿过了石块。

　　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如今是透明的，顿时更加郁闷了，真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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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翎儿砸曾经很信任女娲的，所以在震泽山被诓骗之后，他恨了女娲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