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顾芳尘

36、魂魄印记

　　羿姜研习星象的速度远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初时虽是看得头昏脑涨，但是有太一从旁指点，将复杂的星辰归类与黄道十二宫后，排列变得明朗了许多，她甚至能够运用常见的星象来控制体内的混沌之力了。

　　施展法术时，她掌心会现出一块小小的夜幕，夜幕上星辰闪耀，像是掬了两捧银河星光，出招时很是漂亮。

　　太一满意道：“你学得很快，已经习得了其中窍门，只要循着这个路子勤加练习，定能学有所成。”

　　羿姜对这种陌生的力量亦是欢喜得紧，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练习，不会偷懒的。”

　　日渐强大的混沌之力灼烧着她的三魂七魄，将它们慢慢糅合为一体，融合之初，羿姜未曾感受到剧烈的身体变化，可当她的修为每日俱增，魂魄融合的痛苦就愈发强烈了。

　　她开始频繁地陷入昏迷状态，一睡就是好多天。其间璟兴送来枯骨生花，像陪她说说话，等了三天都未曾见她醒来，甚是担忧。

　　太一在一旁宽慰道：“这是式神之元觉醒必须要经历的，魂魄融合时会开启魂印，看到一些过往的或属于她或不属于她的记忆，过程虽是痛苦，但结果一定是好的。”

　　“好的结果？”璟兴眼里有了一丝冷意，他又想起了在织梦幻境里看到的预言。

　　如果先时他还不确定那是不是预言，如今却是不得不相信了。

　　她若是普通的式神，又怎能惊动太一尊者苦苦守望万年？她若是普通的式神，又怎会身负混沌之力和女娲元神？

　　“天地还会有劫难，对吗？”他目光紧切地看着太一，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太一一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璟兴凉声道：“我都看到了，在织梦的幻境里，我看到阿姜与秘言书同归于尽，天地重归宁静。她就像是一把武器，主人所有的悉心雕琢都是为了那最后的一战，这便是你们创造她的目的，对吗？”

　　太一轻叹一声：“不错。”

　　璟兴端详着熟睡的女孩，想起了这些年相伴的欢声笑语，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宿命，还会像现在一样认真努力的活着吗？
　　他沉声道：“这样的命运，对她来说，不是太残忍了吗？”

　　太一默然片刻，道：“用一个人的牺牲，换来天下的安宁，在我看来，再残酷都是值得的。”

　　璟兴哑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这句话从他人口中说出，或许会使人觉得冠冕堂皇不近人情，经由太一说出却是有足够的分量。
　　因为，他就是践行这句话的第一人，以一己之力设下天穹结界，封印浊气，没有他，就没有后来的天地盛景。

　　沉默半晌，他才缓缓道了声：“晚辈明白了，可是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至少现在没有，可凡事都有变数，你看到的未来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未来，事在人为罢了。”

　　或许未来真的可以改变呢？想到这里，璟兴总算振作一些：“三千年前，我被安逸逍遥蒙蔽了双眼，浑然不觉枫罗的阴谋，以至于酿成那样的悲剧，抱憾终生。这一次，我定会竭尽所能去弥补我曾经的过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神族如今是一盘散沙，只有将族人的力量凝聚起来，才能从容应对将来的风风雨雨。而你，将成为神族新一任领袖，肩负起凝聚族人的使命。”

　　璟兴笑着摇了摇头：“尊者说笑了，只有被盘古杵认可的神才有资格成为领袖，可是自娲妹逝世，盘古杵一直没有认主，我若继任领袖，恐难以服众，其实，做个代领袖就很好了，只要能做事，是否有领袖之名，都不重要了。”

　　太一笑望着他：“傻孩子，你就是盘古杵的新主人啊！”
　　璟兴睁大了眼睛，“怎么会……”

　　“你心魔已破，论心性论神力，天地之间还有谁能与你匹敌呢？你若还是不信，不妨回万象山看一看，然后带着你的新身份来见我吧。”

　　璟兴顿了顿，俯首再拜：“谢尊者点拨，晚辈先行告退了。”

　　太一凝视着睡容痛苦的阿姜，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看她情形，魂魄完全融合，就在今夜了。

　　******
　　属性不同的魂魄完全糅合为一体，这过程必然是痛苦的。她首先要试着去打破魂魄之间的隔阂，这其间，她会看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的七魄是女娲元神所化，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女娲的记忆，这些记忆变成印记被藏在魂魄深处，此时却会一股脑儿的涌上来，与阿姜本身的记忆碰撞融合。

　　稍有不慎，阿姜就会被这些陌生的记忆扰得精神恍惚，若是不能从女娲的记忆里走出来，她会性情大变，甚至是迷失自己。

　　“我们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他心绪繁乱地走到七弦琴前坐下，奏了一曲安魂，那声叹息轻轻地消失在琴音里了。

　　******
　　阿姜疑惑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心道：“我不是在魂海睡着了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黑漆漆怪吓人的。”
　　难道这就是太一尊者先前提醒过的，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狠狠地拧了下大腿，可惜没有痛觉，她心里一凉，连声提醒自己：“这不是我的记忆，这不是我的记忆，我要清醒再清醒，不能迷失自己。”

　　她站在一条羊肠小道上，路旁遍布山花野草，太阳懒洋洋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身来，竟是翎夜！她连忙朝他招手：“尊上，我在这里。”

　　翎夜没有多看她一眼，步履匆匆的走了过去，这么窄的小道，她明明已经挡住了所有的路，翎夜却径直穿了过去。

　　羿姜：“……”
　　好吧，谁让她是个小透明呢。

　　她还是不服输的跟了过去，透明也有透明的好处，她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偷窥翎夜，眼神顺着他的鼻梁向下走，将他全身都“摸”了一遍。

　　他嘴角向下耷拉着，步子迈得很重，像是生气了。

　　羿姜的记忆里，翎夜总是冷着一张脸，偶尔才会对她笑一下，他习惯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里自我消化，如此毫不掩饰的生气她倒是第一次见。

　　怎么他认真生气的模样，还有点可爱呢？
　　是了，这里的他，眉眼间俱是少年气息，还没有那么重的戾气，迎着他的目光，不至于有过重的压迫感。他的愤怒，并不是恨意至极的愤怒，反而，更像是在闹脾气？

　　阿姜眨了眨眼，心道：“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此时太一的提醒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在女娲的记忆里。

　　“翎夜，你站住！”

　　好熟悉的声音啊，羿姜停下脚步回望一眼，看到身后有一红衣女子叉着腰，脸颊气鼓鼓地，一边跑一边喊着翎夜的名字：“说走就走，翎夜你混蛋！你给我回来！”

　　羿姜怔了一怔，心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大胆过，竟敢直呼尊上的名字！”
　　不，不对，那不是她！她猛然惊醒，意识到红衣女子是女娲。

　　女娲三步并两步走，冲上前去揪住翎夜的腰带：“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发脾气，你这个人可真是奇怪！”

　　翎夜用力掰开她的手指，不说话闷着头往前走。

　　女娲又追上去，这次换双手揪住他的腰带，翎夜用力掰了许久都掰不开，干脆将带子解开，敞着衣襟走了。

　　羿姜：“……”
　　这个尊上一定是假的，是假的。

　　女娲无语地看着攥着手里的腰带，啐了一声：“臭不要脸。”
　　羿姜：“……”

　　翎夜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身指着自己结实的胸膛道：“不要脸的人是你，光天化日，对着衣衫不整的男子穷追不舍，你安的是什么心？”
　　羿姜：“……”
　　她是在做梦吧，啪的一声抽了自己一巴掌，不疼，她轻声道：“还真是做梦。”

　　女娲见他不逃了，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我臭不要脸，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啊……”
　　她伸手将翎夜凌乱的衣襟整理好，给他缠好了腰带。
　　翎夜板着脸，却没有拒绝她的示好。

　　羿姜：“……”
　　他！竟！然！没！有！拒！绝！
　　羿姜嘴里像是嚼了颗柠檬，连砍人的心思都有了，她好气哦！
　　全然忘记了这是女娲的记忆，一万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没出生呢。

　　翎夜还是没有说话，女娲眨着眼问道：“你生气该不会是因为枫罗吧？”
　　翎夜别过头去，别扭道：“没有。”

　　女娲哈哈大笑起来：“他哪里惹到你了，跟我说说，我回去和他说说，小枫很听话的，不像你。”
　　“不像你”三个字说得极轻，在羿姜看来就是变相的撒娇，她气得肺脏都要炸了。

　　翎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冷声道：“临渊居是我院子，为何不问过我就让他住进来，你平时领养阿猫阿狗还不够，这次还要养个大活人吗？”

　　女娲歪着头道：“可是小枫很可怜啊，谁都欺负他，他又谁都打不过，我不收留他他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翎夜默然片刻道：“上一次你抱回来一只未成形的兔子精，还有上上次你捡来那只花猫时，都是这番说辞，你是真的可怜它们，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养宠物的欲望？”

　　女娲生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它们每一个我都有悉心照料，何曾亏待过它们，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是好过在外流浪，居无定所吗？再说了，它们也愿意跟着我。”

　　翎夜没好气道：“我不愿意。”
　　女娲诧异地张大了嘴巴，翎夜怎么会把自己和那些灵宠混为一谈呢？难道她待他的心意，他还看不懂吗？
　　他和那些灵宠，乃至和万象山所有的神族，都是不一样的，于她而言，他是独一无二的。

　　翎夜却是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认，冷哼一声，甩着袖子打算继续往前走。
　　女娲连忙将他拽住，好声好气道：“好了好了，是我思虑不周，你若是不喜欢他，我就让他搬出去，住到我的院子里来，你看这样好不好啊？”

　　翎夜的脸更黑了，一把推开她冷言冷语道：“不用麻烦，我走。”

　　女娲：“……”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想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璟哥哥宠着她，众神对她无一不尊敬，何曾给她过脸色看。
　　她都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了，他却敬酒不吃吃罚酒，偏要和她死磕到底。

　　如果沟通不能解决问题，那就用拳头较量，这是她一直信奉的真理。不就是打架吗，她从来没怕过谁！

　　在羿姜震惊的目光中，女娲和翎夜厮打在一起，这场战斗，最终以女娲的胜利而告终，她用一截绳子将翎夜绑了回去。
　　翎夜又羞又气，脸上血气涌动，双目气得通红，怒目圆睁。
　　他为什么就是打不过女娲，神族对妖族的压制究竟何时可破？

　　羿姜：“……”
　　气归气，她还是心疼翎夜的，跟过去在女娲背上捶了好几捶，可惜她现在是个小透明，拳头穿过了女娲的身体。
　　她神色郁郁的收回手，看着翎夜嘴角的鲜血，心里一阵抽疼。

　　怪不得尊上曾经一提起女娲就变脸，被女娲这般欺负，不记恨才怪呢，连她都记恨女娲了。

　　她忽然瞥见了地上被折断的剑，正是方才尊上用的那一把，她心道：“尊上为什么不用万妖剑呢？”

　　正这么想着，天忽然黑了，画面一转，她眼前出现了一片湖，湖岸上站着两个人，羿姜一眼就认出了翎夜的背影，他身旁的红衣女子，自然还是女娲了。

　　羿姜气不打一处来，尊上怎么天天和那个女人待在一起！

　　她小跑着过去，一腔怒火却被二人之间凝重的气氛给浇灭了，他们是吵架了？
　　羿姜转怒为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女娲严肃起来气场真是强大，与方才在羊肠小道上不着边际的她气场截然不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拿着一封决战书质问他道：“翎夜，这是什么！”
　　“信上写着，你自己不会看吗？”

　　她吼道：“你疯了吗？神族对妖族有神力压制，你是想带着妖族来送死吗！”
　　翎夜冷笑一声道：“你错了，神族的压制力再强，也不过寥寥几万人，妖族却有数十万精兵，大不了拿命相抵，我们输得起，也赢得起。”

　　夜风拂过，吹下了女娲愤怒的面具，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疲惫，更多的却是担忧，语气里多了一丝落寞：“非要如此吗？你是故意要让我为难吗？”
　　“如果和平意味着失去自由，我们宁愿一战，”翎夜顿了顿，“我宣战，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更不必为难，我们战场上见。”

　　女娲无奈地笑了：“我们已经斗过很多次了，你从未赢过我。”
　　翎夜正色道：“打不过也要打，总不能让妖族的子孙，世代当你们神族的奴隶，这一战，付出再多牺牲，也值得。”

　　女娲低了低眼：“我懂了，祝你好运。”
　　翎夜的神色也缓和下来，轻轻道了声：“谢谢你。”
　　女娲一怔：“谢我什么？”
　　“谢谢你放我离开，谢谢你教我神术。”

　　女娲撇了撇嘴，“我当是什么事呢，也值得妖尊亲口道谢？”
　　翎夜：“……”
　　“不愿听算了，我该走了。”

　　“唉~”女娲拉住了他，“谁说不愿意听了，只是头一次听你说谢谢，怪好玩儿的。”
　　翎夜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气氛一时变得沉默起来。
　　女娲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柳笛，笑道：“就冲着你这声谢谢，我为君吹奏一曲，全当是送行了，也不枉你我相逢一场。”

　　翎夜没有拒绝，转身望着天边月牙儿道：“你快一点，我急着赶路。”
　　女娲：“……”
　　老娘我摔笛子走人行不行！

　　心里腹诽着，却是舍不得走，悠扬的笛声奏响了一段简单的旋律，不是坊间那些华丽的曲调，更像是一首童谣，喃喃地道出一段心事，如同农家少女的梦呓。

　　翎夜随口问了句：“什么曲子？很陌生，我没有听过。”
　　女娲回道：“很久以前的曲子，记不得名字了。”
　　其实是她自己写的曲子，听过的人不多，写的是她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望。

　　活得越久，扣在她身上的枷锁就越重，她就越渴慕自由，可是她不能，她是女娲，是盘古杵选中的神族领袖，更是天地气运的守护者。

　　这辈子，她注定与自由无缘，但是翎夜可以。

　　她怔怔地望着翎夜，目光深邃而忧郁，像是被拔尽了羽毛的鸟儿，透过鲜红的肌肤能看清它皮下的内脏。

　　倔强的人示弱远比娇弱的人示弱来得更震撼些，翎夜极少看到这样的女娲，这样的她，能使他忘却她所有的不好，只记得她的好。

　　他有些慌乱，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女娲抬了抬眼，又恢复了往日神采：“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些往事。”
　　她说着拍了拍翎夜的肩膀，道：“很结实，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成为妖尊。”

　　翎夜：“……”
　　她方才想起的，是自己在万象山的糗事吧，脸瞬间又黑了几分，他凉声道：“我该走了，七日之后，战场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女娲摆弄着柳笛小声道：“说走就走，白眼狼。”

　　羿姜盯着她的柳笛神色复杂，方才的曲子翎夜没听出来，她却是很熟悉，那不就是阿婆最爱唱的蝴蝶谣嘛……
　　她心里酸涩交加，小声道：“我以后再也不要唱蝴蝶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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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看直播回放之男朋友和前暧昧女友的二三事。
羿姜：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女娲：我凭实力单身
翎夜：我也凭实力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