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顾芳尘

2、妖怪的契约

　　尚格部落此番是有备而来，一夜之间，雅沁贵族被屠戮殆尽，来不及掩埋的尸首堆成小山横陈在街巷。侥幸存活的雅沁族人沦为入侵者的奴隶，他们戴着沉重的镣铐，跪坐泥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燃烧的火苗一寸寸蚕食着他们的家园。

　　“阿婆还在里面！”羿姜遥望着窜动的火光，咬着牙奋不顾身地冲向了火海。她跑得着急，甚至不小心甩掉了她唯一的一双草鞋，她赤脚奔跑在泥地上，看着堆满尸首的街巷险些哭出声来，部落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她颤抖着拨开一具具尸首，幻想着阿婆能藏在尸田里逃过一劫，翻了两条街都没能找到阿婆，小羿姜终于崩溃了，坐在地上哽咽起来。

　　翎夜没有跟过来，她哭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待在死人堆里，她冷静下来，听着凄厉的风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火光里有道黑影靠得越来越近了，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背后的温度骤然降低，她强打着精神转过身来，与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鬼脸打了个照面，她尖叫着后退数步，捂着眼道：“你、你别过来！”

　　那鬼怪吐出了一块人骨，流血的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尖笑着朝她扑来。他的手还来不及掐住羿姜的脖子，就被一道厉光劈了个粉碎。

　　翎夜早就察觉到了寨子里的妖气，想来尚格部落是与妖怪联手，才能易如反掌地攻下了雅沁。他隐在黑暗中蹲守了许久，那妖怪终是现身了。

　　他挡在羿姜身前，剑刃直指妖怪前额，冷声道：“区区一只无面，也敢置妖界秩序于不顾。”

　　无常鬼当即出了一身冷汗，他怎么说也是洪荒时代的大妖怪，纵然刚睡醒妖力不济，也不至于一眼被瞧破真身啊。

　　修为越高的妖怪能幻化的形态也越多，迷惑性越强，他们隐藏了自己的真身，让敌人捉摸不透。

　　暴露真身可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自己真正的弱点与长处也完完全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了。

　　据传上一任妖尊翎夜就是因为暴露了真身才被女娲降服，只可惜女娲将此事封存，带着翎夜的秘密祭了不周山。

　　无常鬼佯装镇静，他甩了甩残缺的手臂，伤口处又长出新的肢骸，羿姜攥着翎夜的长袍抻着脖子朝外看，恰好看到了这一幕，险些惊掉了眼珠子。

　　无常鬼揉着崭新的双臂坐在地上，冷笑道：“妖界秩序早就随着上一任妖尊灰飞烟灭了，神族出尔反尔，对妖族赶尽杀绝，这三界早该乱一乱了。”

　　翎夜面无表情道：“讨债并不能成为你恃强凌弱的理由，这是妖族存于三界的底线，不可逾越。”

　　他轻挥长剑，火色光芒凝聚于剑刃，无常鬼在光芒里现出原形。他垂首盘坐在地上，身形匀称而修长，如瀑青丝倾泻在翠色长袍上，宛若幽篁里独奏的隐者。

　　他缓缓抬头，雪白的脸上竟没有五官，徒留一道紫色的妖印。尽管没有五官，他还是用声音表达出了见到万妖剑的激动，“你你你、你是妖尊！还是前任妖尊！”

　　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滑稽，躲在翎夜身后微微探出头来的羿姜忍不住笑了一声。

　　“幻妖无面，竟要靠蚕食尸体恢复修为，当真丢脸。”翎夜不屑地收回万妖剑，牵起羿姜的手转身离去，头也不回道，“你回去告诉枫罗，不被万妖剑承认的妖尊，不过是跳梁小丑。”

　　无常鬼心里不啻炸开万道惊雷，妈呀，他这是什么运气，竟然遇到了自己最崇拜的大妖怪！他呆坐在地上，狠狠掐了下大腿，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捂着没有五官的脸，兴奋地摇头晃脑，可是一想起被崇拜的人看到了自己吞食尸体的样子，惨白的脸登时变得红彤彤的，他痛苦地捂着脸，因激动和羞赧一时没收住妖力，惨白的脸走马灯一般幻化出各色各样的五官，时而哭时而笑，颇有喜感。

　　半晌，他仿着翎夜的相貌给自己捏了一张脸，撇开那抹紫色的妖印不谈，倒是能以假乱真了。他狂喜着站起身来，朝翎夜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翎夜牵着羿姜走进了一条深巷，他追踪着故人的气息，来到了关押奴隶的地牢。羿姜神色恹恹的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喃喃道：“这里是我和阿婆的住处，可是阿婆她……”

　　“你住在这里？”翎夜微微蹙眉，这间石屋残存着女娲的气息，人类的小孩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他巡视一圈，捡起了遗落在墙角的浅蓝色的手镯。

　　他认出了这只手镯，很久以前，他就器物能否成神的话题与女娲展开过激烈的争论。较真儿的女娲为了说服他，竟不惜以血肉为引，给一只手镯注入了灵力，那镯子当真修成了人身，成了女娲的贴身式神，名唤阿镯。

　　豢养式神的法术也是从那时流行起来，后来逐渐发展成各种流派，纸人、器物甚至是骸骨都能被炼成式神。翎夜是那场争论的失败者，因着对女娲的讨厌，倔强如他，至今都没有自己的式神。

　　他握着镯子，催动妖眼察看羿姜的原身，却看不出异样，她不过是个普通凡人，怎么会和女娲的式神搅在一处。

　　女娲向来诡计多端，这个女孩——不能留。

　　翎夜抬起右手，指尖萦绕着红光，朝着羿姜走去。对危险浑然不觉的羿姜看到他走过来，兔子般的撞进他怀中，这个两次救过她的男人如今是她唯一的依赖。

　　她拽紧了翎夜的衣袖，用稚嫩的嗓音喃喃道：“大妖怪，你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啊，不要再被坏人抓住了。阿婆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翎夜眸光微闪，指尖的妖化骤然停止，抬起的右手缓缓垂落在羿姜圆润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姜，没有人能伤害到我，倒是你，关心别人之前，要先学会保护自己。”他说着将那只浅蓝色的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

　　“好漂亮的镯子！”如此精致的饰物竟然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小羿姜眨着眼睛，甚至怀疑这只是一场美梦。

　　“它属于你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得到更多。”

　　小羿姜却是摇着头拒绝道：“好看的镯子有一只便足够了，戴得多了，反而会让我记起那些戴着镣铐的日子，大妖怪，谢谢你，你是除阿婆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翎夜眉眼间多了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轻轻握住了女孩的手，“走吧，我会帮你找到真正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小羿姜疑惑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呢？”
　　“拥有绝对强大的力量，凌驾于规则之上，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姜，你愿不愿意成为尚格部落的新首领？”
　　“如果我当上首领，我可以释放那些被锁的奴隶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废除所谓的奴隶制度。”
　　“我愿意！”小羿姜眼里盈满了期待的光。

　　翎夜弯了弯眉眼，他无法将血刃指向柔弱的女孩，那便换一种方式，将她永远地留在尚格部落便好。

　　无常鬼循着羿姜的气息追到了石牢，在看到翎夜的时候激动得泪眼汪汪，仿佛妖生已经达到了巅峰。翎夜在看到无常鬼用他的脸犯花痴的时候，嘴角不可抑制的抽动数次，他握起万妖剑一字一顿道：“换掉这张脸！”

　　尊上和我说话了！尊上和我说话了！这是无常鬼此时此刻所有的心理活动，他抓错了重点，完美错过了翎夜的警告，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翎夜尊上，您是无常此生最景仰的人，请您接受我的臣服，允许我追随您吧。”

　　他的肺腑之言没能换来翎夜的恻隐之心，翎夜面无表情的挥动了万妖剑，再次将他打回原形。无常鬼捂着脸委屈道：“至少给属下留一双眼睛啊。”

　　翎夜无视他的哀嚎，把羿姜推到无常鬼身前，他一手妖化成爪刃，一手牵着羿姜，柔声道：“相信我，不要怕。”

　　他爪刃轻轻刺破女孩的食指，继而握着女孩的手按在无常鬼紫色的妖印上，勾勒出一幅图案，诡异的图案闪着红光，隐在了妖印里，羿姜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竟生出和无常鬼一样的紫色妖印。

　　无常鬼若是有脸，此时应露出被天雷连劈三天三夜的表情，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妖印，震惊道：“我的卖身契、就这么没了？！”

　　羿姜伸出小手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妖怪的契约，从今以后，你就是无常鬼的主人了。”

　　无常鬼看着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顿觉生无可恋，他本想把自己白送给翎夜的，可是尊上非但瞧不上他，还将他强塞给一个人类的小孩。他内心受到暴击，已经碎成了渣渣，瘫在地上低声呜咽着。

　　羿姜挨着他蹲下，小心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不喜欢跟着我？”

　　堂堂大妖怪被人类驯服像什么话！不喜欢！很不喜欢！无常鬼刚要抱怨，就感知到了翎夜隔空飞来的眼刀，一肚子抱怨的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心里，他闷哼一声，“没有，我只是不习惯。”

　　羿姜眉眼舒展开来，她高兴地将无常鬼搀起，翎夜看着无常鬼雪白的面皮，冷冷道：“别忘记戴好你的脸。”

　　无常鬼闻言乖巧地戴上了一张脸，只是这一次，他万万不敢再借用翎夜的脸了。他偷偷瞄了一眼翎夜那张惊为天人却面无表情的脸，暗暗叹了口气。这样一张脸，若是再点缀一抹笑意，天地都要为之失色，偏偏翎夜是个面瘫，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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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娲：翎夜，我是你干不掉的女人。
无常鬼：尊上，我是你的脑残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