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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隐姓埋名 ...

  •   两月后,太原。
      对于燕国而言,这无疑是天翻地覆的两个月。楚王势力联合维新党于立春之日发动政*变,意在推翻燕何的残暴统治,史称“立春之变”。原本燕何对这次政*变早就有所预料和防范,但却不料关键时刻大将军徐煜竟也带头反水,连同禁卫军一同逼宫。燕何逃至围宫内太清殿,之后太清殿便起了一场大火,禁卫军们最终也未找到燕何的尸体。
      “总之啊,这上京是易主了。据说现在顶头那位新皇上志向大得很,说什么,要整肃吏治、净化官场?哈哈哈哈,一听一过吧!”
      “整肃吏治?得了吧,就现在地方这几个割据的军阀都安抚不了,还管的上吏治?真是不分轻重。”
      饭馆里,几个男人喝了点儿小酒,酒劲上头,就开始闲扯。旁桌的人听他们闲聊,也忍不住加入了进去:“不过说起这几个割据的军阀之中,淮南那位女将军嬴风倒是别具一格,这种好时候居然还在西域那边收拾烂摊子、不来抢功,若不是新皇登基大典,估计还不想进京呢。”
      “要我说,女人就是女人,终究成不了气候。”“可不是!”
      他们这边说着闲话八卦,给他们送酒水小菜的店小二上菜的时候小声道:“几位爷,这个节骨眼儿上千万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小命要紧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真是扫兴。”几个闲聊的男人听了之后,便不悦地皱着眉打发他离开。小二摇了摇头,低低地骂了句,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就进了厨房。
      “吱呀”一声轻响,他转了转炉灶上的开关,墙壁上竟洞开了一条暗道。顺着暗道走下去,空气逐渐污浊起来,隐隐中竟有人声鼎沸。
      “清一色,自摸,胡了!”“胡你大爷,诈胡吧你!”
      这里就是太原最大的地下赌场了。燕城主政以来,国内青楼妓馆、赌场酒肆便在极短时间内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当然,这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全部转入地下“避风头”了而已。
      燕国几千年来的传统,大家都知道——运动式整*风,过段时间就好了。
      “胡蛮子!吃饭了!”
      话音刚落,一只雪白修长的手就伸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饼。这人身量极高,穿着下人杂役的衣服却一点也不显卑微怯懦,露出来的半截小臂上尽是狰狞可怖、刚刚结痂的伤口。一副黑色面具覆在他的上半张脸上,下颌、脸侧、嘴唇上留着乱糟糟的浅色胡须,金色长发用一条红色发带束在脑后,只露出一双琉璃般的浅碧色双眸,以及面具下异常高峻挺拔的鼻子。
      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小二撇了撇嘴:“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看你这德行,之前奴隶主没少饿过你吧?”
      男子点了点头,嘴里塞着一块饼,另一只手却又伸了出来,理直气壮道:“给我。”
      “哈啊?!”小二立起眼睛:“胡蛮子,敢跟本大爷要工钱?不知死活的狗奴才!”说罢,一脚就踹在了男子的胸口。可这一脚下去却如同踢到了铁板上一样,疼得他差点跳起来!男子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脚印,面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伸出去的手举的更高了:“钱。”
      “……”见自己打不过他、又没理可讲,小二索性把餐盘往地上一放,讪讪地退了出去。男子径自俯下*身去,将餐盘里剩下的胡饼全部塞进了怀里,却听身后赌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妈*的你敢出老千?!”
      “血口喷人!老子赌了这么多年出过一次老千?”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和吵闹的声音。几个赌徒打得正在劲头上,忽然一个清冷的男低音插了进来:“别吵。”
      “你丫是个什么东西,滚开?”赌徒们骂骂咧咧地对着来人推搡了一把,下一秒却有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只见金发男人拎小鸡一样把始作俑者拎了起来,赌徒碎裂血肉迸出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出。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安静。”
      “……”暴力往往是解决很多问题的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见到瞬间就重归平静的赌场那一刻,站在楼梯上的女人挑了挑形状优美的长眉,对身边的小二道:“这人你从哪儿招来的?”
      “老板,这小子是自己来应聘的,汉话说的还可以,力气也大,据说是西境奴隶市场被卖过来的,要的工钱也少,所以就自作主张收了他。”
      “那你为何不给他工钱?”
      “这,咱们给他提供一日三餐和住的地方,是他自己不愿意住,凭什么要求……”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女人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知道了,小的这就把钱给他结了!”
      下工之后,拿到全部工钱的金发男人独自离开了赌场。经过三条街、绕开五道巷口,走进一间简陋的土坯房,他将沿路买下的药材和口粮放在桌子上,轻轻唤了声:“绾绾?”
      “嗯……”卧在床榻之上的年轻女子张开双眼,虚弱地应了声。男人见她已经醒来了,语气里也多了些开心的意味:“买了些小点心,你怕苦,就着吃吧。”
      “哥。”女子坐起身子,嗓子有些哑:“那些人没为难你吗?”
      “没。”房间小,炉灶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男子擦了擦手便开始熬煮药材。两个月前,他一醒来第一眼所见就是身后这个名为“霍绾”的女子,而这个女子一身的内伤、外伤,在他醒来后没多久就倒下了。
      ——她中毒很深,虽然没有明说其中原因,但他理所应当地理解为是为了救自己才遭此不测。对于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他来说,眼前这个明眸善睐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自己与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失忆了。
      “我本是江湖游侠,前日外出游历时巧遇奴隶贩子对你百般施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你救了下来。”霍绾指了指他锁骨、手臂上的伤痕,解释道:“只可惜我学艺不精,虽然把他们都打晕了,但自己也受了伤,结果现在还得连累你照顾我。”
      “姑娘这是哪里话。”他很自然地答道:“你是我的恩人,照顾你本就是我应该做的。”霍绾的脸红了红:“叫我绾绾吧。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不记得了。”
      “如不嫌弃,公子恢复记忆前先暂时用‘霍慕’这个名字吧。以后我叫你慕哥哥或者大哥可好?”
      “都可以。”他对这种小事并不在意,只是心里隐隐有种遗忘了什么重要大事的不安感。
      至于为什么两个月后他会去赌场打工——给霍绾解毒疗伤需要大量药材,可两个人都身无分文,最近朝廷对外来人口查得又紧,他们光是伪造身份证明就花去了不少银两,剩下的就只有捉襟见肘。
      这种情况下,“霍慕”随即提出要去打工补贴家用,但立刻就遭到了霍绾的反对:
      “你……会引起骚乱的。”
      霍慕疑惑道:“为什么?”
      “到现在还没照过镜子?”霍绾反问。
      “照过了,有什么问题?”
      霍绾以手扶额:“问题大了啊!”
      “哦,你是说头发和眼睛的颜色。”
      “哥,你理解错了,我说的不是这个!”
      霍慕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于是两个月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霍绾听到赌场的人没为难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以为他们会对外乡人百般刁难呢。”
      其实因为胡人的身份,他还真是一直在被百般刁难,好在都已经习惯了。看着锅里的汤药熬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把药渣滤过之后的汤药倒入碗中,顺手放了块糕点在餐盘碗边,端到霍绾近前,温声道:“绾绾,喝药。”
      “我要哥哥喂我。”没想到,霍绾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霍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微笑着拿着汤勺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却不料霍绾偏过头去、冷不丁吻了吻他的脸颊!
      “……”许是受了惊吓,霍慕手里的勺子险些落地。他的喉结动了动,耳朵瞬间就红了半边。霍绾被他这纯情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又连连咳嗽:“咳咳,咳咳咳,哥哥,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羞涩可爱的一面呐?”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霍慕微微蹙起眉头,反问道。霍绾摆了摆手,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知道,现在的你很让我感到很幸福,就够了。”
      霍慕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霍绾却只是笑着抱了他一下,然后自己接过汤勺,一点点喝了下去。看着她脸上痛苦的表情,霍慕把点心也递给她,关切道:“拿着个压一下苦味吧。”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霍绾不要出声,随即自己向玄关处走去。门打开的一瞬间,站在外面的女人有些尴尬地后退半步,讪笑道:“啊!你好,我是‘晋家饭庄’的店家,方无妄。”
      晋家饭庄?这不正是他打工的地方么?
      霍慕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面具下一双猫儿一样的绿眸充满警惕:“有何贵干?”
      “只是向您赔个不是。”方无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容貌甚是妩媚动人,可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漏:“下面人手脚不干净,克扣了您的薪俸,之前我已叫小六如数奉还,还望见谅。”
      霍慕皱了皱眉,道:“无妨。方老板还有别的事么?”
      “这个嘛……”方无妄眼睛转了转,娇笑道:“是这样的,最近朝廷管束甚严,前几日官府还到我这里对用工登记造册,还说要求名字和相貌要对的上。不知霍公子是否介意配合一下?”
      “哦,可以。”
      方无妄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一时间有些失神。霍慕大大方方摘下面具,道:“这样行了么?”
      “……”
      这张脸?!
      除了胡子……简直几乎无可挑剔的完美长相!即使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方无妄,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如果刮了胡子恐怕比自己要美上十倍百倍不止。如此一来,她忽然就理解为什么霍慕从来都是戴着面具的了:因为顶着这张脸,无论到哪里都太招摇了。
      等一下。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在哪儿呢……
      ——拜火教教主!
      方无妄瞬间就睁大了双眼。不对,传言中拜火教教首亚罗斯不是一直在高昌吗,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太原?而且还在自己的赌坊里当打手?这也太魔幻了!
      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转过十几种想法。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哥,怎么啦?”
      “没事,我马上就回去。”霍慕重新戴好面具,道:“方老板,舍妹身体抱恙,我要回去照顾她了。如果没有其他事,请回吧。”
      “好……等一下!”方无妄忽然问道:“公子不是中原人士,为何会起中原人的名字?”
      霍慕却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进去便关上了门。屋内,霍绾焦急地支撑起上半身,险些掉落在地,多亏霍慕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责备道:“你干什么,躺好了!”
      “以前,你从来不会这么埋怨我的。”霍绾抓住他的手臂,瘦如枯槁的手指贪婪地抚摩着他的脸:“你总是那么淡然、从容,但也永远不会像现在这样真情实感地去关心一个人、爱护一个人。可就是现在这个不像你的你、一无所有的你,却让我如此着迷……”
      “现在的你,全部都是我的了。”
      听着霍绾半是自言自语的话,霍慕垂下浓长的羽睫,一言不发。就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些许片段——
      烈火、残垣、仓皇而逃的人们。有人叫他的名字,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身着黑色男式军装,英姿勃发。她的身后,是一支数以十万计的、全副武装的铁甲军团。他迷茫地望着她,而她也向他伸出一只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她说的是……
      两片温热的物事却在此刻贴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霍慕惊愕地推开霍绾,反问:“你这是做什么?”
      “哥哥,我冷,好冷。”霍绾却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虚弱地喘*息了一声,抱紧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霍慕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没问出来,可见此情形,却也也只得把被子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低声安慰着:“这样,好些了吗?”
      “刚才那个女人看到你的脸了,是不是?”
      霍绾忽然问了句。霍慕怔了怔,道:“她是我工作那家店的老板,说是官府要登记造册,所以要求看我的长相。”
      “这样啊……”霍绾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们得马上搬家。”见霍慕一脸的疑问,她又解释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我感觉到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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