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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前奏 ...

  •   “这位就是淮南军政府执政官,嬴风嬴将军吧?”
      茶座一边坐着的男人三十来岁的模样,做中原儒士打扮,容貌不似秦人却也不似突厥人,气质却颇温淳。
      而他的对面,那个金发碧眼的绝色男子——
      低头看了眼地上带着血迹的白棋子,我居然出奇的冷静,甚至还带着笑意问了句:“沈慕归,你终于不演戏了?”
      “啊,嬴将军你误会了。”接下话茬的却是那个“儒士”:“喔,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阙勒,是苏丹的第三子,久仰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之风采,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是说我这个跪地求饶的将军么?”我冷笑着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血,反问:“阙勒王子,你命手下大将对我痛下杀手,是为何意?”
      阙勒打了个哈哈,讪笑道:“在下也只是想一探将军的武学造诣,仅此而已。”
      “然后呢?试探完了你们两个想怎么着?”我话虽说的轻松,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却都绷紧到了极点。阙勒连连摆手:“哎,将军真是误会在下了!在下和您的夫君可是盟友,与您也是友非敌。”
      “我和他没关系!”我立刻大声反驳,恶声道:“你说你是友非敌,可你为什么抓我们?我凭什么相信你?”
      阙勒反问道:“莫非嬴将军觉得,自己现在还有不信的资本?”
      沈慕归却看都没看我一眼,修长的双指挟着一枚白棋,稳稳地落在棋盘之上。阙勒只看了一眼棋盘,脸色就微微变了变,笑道:“国师好棋艺——弃一子而盘活全局,是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这话里有话的一句让我下意识地望向沈慕归的方向。自始至终,他除了以一子伤了我的手、阻我反杀之外,就未再说过哪怕一个字。
      “好……你说,要我做什么。”
      终于,我收回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而对阙勒道:“我能做什么?”
      “这件事对将军而言非常容易。”阙勒道:“只需要你与我定下和约,从今后不再与突厥为敌;相应的,我阙勒·穆斯塔法也会信守诺言,与燕国以阴山为线划界而治,此后两方均不再主动挑起战事!”
      “……就这样?”
      我稍稍张大了嘴巴,有点吃惊。阙勒哦了一声,又道:“将军有所不知,在下并不想继续让我国泥足深陷于无谓的战事之中,如今父王已经亡故,两名兄弟又均罹难,在下虽不才,却也只能临危受命了。”
      两名兄弟均已罹难?这是什么意思,颉利和阿卜杜拉都死了?
      我被他这话里巨大的信息量噎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木然应道:“第一,我只能代表淮南,代表不了燕朝;第二,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原因,为什么忽然求和?”
      阙勒却只是道:“有些话说得不必那么明白,将军或可自行多加思考。”
      “那我换一个问题——这和约有效期多少年?”
      “不多,十年。”
      果然。我道:“很好,但是我不能签。”
      此言一出,不但阙勒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就连一直没正眼看过我的沈慕归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我冷笑道:“要不要签这个字,我得问问淮南的兄弟们才行,否则就是遗臭万年!”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逼着我在条约上签字本身其实没有意义,因为国际法上根本不是以元首个人的签字作为条约生效的依据,没有淮南将军之印的条约就是一纸空文;可如果附有我签名的条约——无论是平等的还是不平等的——留在突厥人手里,我“里通敌国”的罪状就将成为我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而这,对于我将来所要成就的事业而言,是极为致命的。
      “哦?”阙勒眯了眯眼:“确定不签?”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四周突厥兵立刻拔刀相向,将我围在当中。我悄悄地将指尖藏着的剧毒按在掌心,颤抖着声音道:“不签。”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道黑衣白发的人影从天而降!
      “五爷?!”
      我这一声呼喊尚未落地,龙五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
      原来从一开始抓人时他就已经离开了,为的就是救我。
      ……不,他来的时机为什么如此巧合?就像上次我从马车上跳下来、又恰巧被他所救一样,为什么两次都是这样?
      龙五没有给我思考的机会,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们走。”
      我点点头,道:“走。”

      上京。
      东南、西南五郡相继发生“叛乱”、宣布独*立的消息传到帝都之时,燕何正与新纳的宠妃徐莲春宵一度。得知这些噩耗,他却只是拢了拢衣服,一把揪起徐莲的头发,麻木地看着来报信的李福:“知道了,下去吧。”
      “这……”李福硬着头皮,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陛下,此时您当上朝召集徐将军他们商议对策,尽早平叛才是……”
      “放肆!”
      女人的惨叫随即划破了死寂的清晨,徐莲雪白细腻的后背上又多了一道深深的刀伤。燕何扼着她的脖子狠狠把她推倒在地,道:“贱人!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陛下,臣妾冤枉啊!”徐莲已经哭成了泪人儿,跪在地上爬了几步,拽着他的裤脚哀求道:“饶臣妾一命吧!”
      李福抹了一把头上渗出的汗,咳嗽着道:“陛下,咳,咳咳,老奴并非专拣您不爱听的话污了您的圣听,只是……”
      “不是喜欢造反吗?让他们反。”燕何缓缓地站起身来,一脚踹开徐莲,问李福:“柳弈秋人呢?”
      “逆贼已经押回京城,目前看押在天牢……”
      再抬起头时,不顾宫人们的阻拦,燕何只披了一件外褂就冲了出去。一路之上哗啦啦跪倒一片人,兼有禁卫军一路飞奔过来想要护驾,却被他全部喝退。
      同样的,镇抚司的天衣卫们也没法拦得住他。
      可能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天牢尽头的房间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稍稍坐直了身体,披散却并不凌乱的漆黑长发遮住了半边脸,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平静。燕何这些天来积攒的怒火却因为这平静的态度而瞬间爆发出来了——
      “为什么背叛我的……偏偏是你?!”
      “背叛?”
      柳弈秋平静地反问了一句:“原来陛下曾经这么信赖罪臣的么?”
      “……”燕何握紧了拳头,厉声道:“朕如此宠幸你,难道你都忘了?”
      “是么。”柳弈秋稍稍向后靠着墙壁,黑眸被石壁上的烛火映得也闪烁着莫名的光:“陛下宠信罪臣,不过是因为罪臣总是能第一时间猜出你心中所思、高效地替你除去不顺眼的臣下罢了。罪臣不过是陛下手中一把杀人的刀,不是么。”
      他这一席话就仿佛一道闪电,霎时在燕何心中炸响了惊天巨雷!燕何大声质问道:“就算事实是这样,朕难道对你还不够好?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放着上京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却在边疆公然违抗朕的旨意对那些缠头大开杀戒——柳弈秋,你这么想找死,朕真是想不成全你都难啊!”顿了顿,他忽又笑道:“太后为了保住燕城的性命,把你这个‘忠臣’给牺牲了,朕很想知道你作何感想啊?”
      柳弈秋勾起没有血色的唇角,也笑了笑,道:“陛下怎么会以为我是太后那边的人的?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查出来我是什么人么?”
      “……你不是太后的眼线?”
      “当然不是。”柳弈秋坦然道:“关于我的身份,陛下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神武三十七年洛阳民变一事,陛下应当有些印象吧?”
      燕何皱眉道:“不就是洛阳道缠头闹事杀了几个人,结果引发了一场械斗,最后太守给平息了么?你跟我提这个做什么?”
      “是啊,不过是一件小事,如果不是引发了械斗,当时的神武皇帝,哦,也就是你的父亲,可能都不会知道此事。”柳弈秋淡淡道:“可被那些闹事的缠头杀死的众多秦人里,其中一人正是我的兄长。”
      燕何愣住了。
      “当时边境大食、突厥联合起兵扰边,支援境内扈特人‘独立建国’,实为分裂燕国。洛阳道扈特人聚居区众多,为了响应境外举事聚众叛乱。我年幼失怙,兄长待我如父如母,为了养活一家人经常出去做工,那日不过就是去上工换些吃食,却没想到正遇到举事的扈特人,竟然当街被杀。我得知此事立即去报官,可县衙却说兄长主动招惹这群缠头,是死有余辜,根本不理不睬。实在别无他法,还有其余被杀秦人的家人便联合起来,自发找凶手寻仇,却第一时间被官府定性为‘叛乱’血腥镇压——”
      柳弈秋忽然抬头看了看燕何,惨笑道:“陛下一定没见过菜市口成批处死犯人的场景吧?毕竟,你想杀人也大多是假借他人之手。”
      “那些被处死的秦人里,很多都是我的朋友、邻居。其实我也参与了当时的所谓‘叛乱’,只是没有被抓到而已。他们的鲜血把菜市口的路面变成了红色的血河,我站在血泊之中的时候,对这个朝廷、这个国家除了仇恨,就再没有别的念头了。”
      “你……”燕何听完他的“故事”,半晌才道:“可是朝廷也有苦衷!扈特人背后有突厥的支持,大燕如今早已无法抵抗他们的连年入侵,甚至不得不割地求和,只能采取怀柔政策求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身为大燕子民,就该随时做好为国牺牲一切的准备,私塾先生难道没有教过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柳弈秋悲极反笑:“为国牺牲?为哪个国?你们燕氏一族的国?!”他陡然站起身来,穿过身体各大关节处的的铁索瞬间就绷成了直线,鲜血随即从刹那间崩裂的伤口处汹涌而出,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的同时痛得险些跪倒下去。可他却咬着牙齿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反问道:“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统治者,凭什么要求自己的人民爱它、护它,为它牺牲一切!”
      燕何被他嚇得立刻后退了好几步,拔出腰畔宝剑对着他,底气却有些不足:“所以你入仕朝堂之上,就是为了报复?!”
      “不错!”柳弈秋冷笑道:“早在兄长死去的那一天,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想法了。可若我就这么自杀而死,那么他的仇又有谁来报?当初夺嫡之争,明明有好几个皇子都比你更适合做皇帝,可对我来说,燕国就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有你这样暴虐无道的蠢材才能加速这个腐朽政*权的崩溃倒塌——只要能毁了燕国,助纣为虐又有何难!”
      “朕没疯,朕根本没疯,而你才是真正的疯子!”燕何气得双目赤红,二话不说从瑟瑟发抖跪倒在地的狱卒身上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冲了进去,长剑直接抵在柳弈秋的颈子上,颤抖着声音道:“朕的头痛病是你下的毒,对不对!解药交出来!”
      柳弈秋却只是漠然地斜睨着他,漫声道:“只是会导致产生幻觉的慢性毒药罢了。你现在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似乎跟它没什么关系。”
      “……还有谁……”燕何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睛忽然一亮:“是徐莲那个贱人!她为了燕城那小子,要杀我!”
      柳弈秋同情地瞥了他一眼,柔声道:“到了今天,无论是你的宠妃、臣子还是臣民,还有谁不希望你早点儿死呢?”
      “少废话,把解药交出来!”燕何怒吼着,一把将长剑刺入他的腹部!柳弈秋登时吐了一大口血,笑得却愈发开心了:“解药?哪有解药,那是罂*粟的提纯物啊,一旦沾上,就一辈子摆脱不了了!以前每次你毒瘾发作的时候,我都是用纯度更高的‘药’喂你服下,如今毒性已入骨髓,你就算想戒*毒也没有可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何惨叫着抽出宝剑,寒光闪动之间,锋利的刃瞬间刺穿了柳弈秋的胸膛。可当看清自己做了什么的一瞬间,他却不敢置信地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眼前男子苍白俊秀的脸上绽开解脱的笑容,然后合上双眼,缓缓地倒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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