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帝国志》龙五爷

62、真神降罚（下）

　　“黑火油”是一种极易燃烧且不易熄灭的天然燃料，原产波斯，后在突厥、大食、大秦、中原西境内均有发现，因其产量少、开采难而被称为“液体黄金”。
　　浸了黑火油的木柴被点燃的一瞬间，烈火随即借着风势冲天而起！颉利被这比想象中还要猛烈的火势吓得退后了几步，四周的独神教徒纷纷跪了下去，高举双臂，用突厥语高呼：
　　“赞美真神！突厥必胜！赞美真神！突厥必胜！”
　　我被这震耳欲聋的山呼之声震得头晕——对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而言，这邪*教献祭的场景实在太过荒诞、令人无法理解。趁着前面的独神教徒近乎疯狂地往祭坛中央拥挤之时，我冲着身后的日月教教众打了个手势，悄悄地从侧后方向那些被抓来的高昌百姓靠拢过去。
　　呼嚷声持续了不知多久，可人群很快就发现，熊熊烈火中央的祭坛之上并未传出任何惨叫声。这些独神教徒早就参加过无数次类似的用火刑处死异教徒向真神“献祭”的祭天仪式，无论多么硬骨头的人到了这一步都已经不成人样了：要么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要么是因为烧伤的疼痛，最后都会惨叫得不似人声、以最狼狈、最屈辱的姿态极缓慢、极痛苦地死去。正因如此，随着众人的喊声逐渐停下，接下来的寂静就显得分外诡异起来。
　　山风不知何时却停了下来，疯涨的火势也随之弱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最前面的那些独神教徒也最先看到了烈火背后的情形——
　　“怎么回事？”“人怎么还没死？”
　　开始只是部分人的窃窃私语，到后来，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场面逐渐变得混乱起来。我们的人这时已经到了高昌人身后，就见他们居然也跟着跪伏在地高喊起来，只是因为用的是波斯语，我根本听不懂。还是穆萨好心地给我翻译了一下：“他们说的是：光明神显灵了，教主万岁。”
　　听他们这一说，我诧异地往祭坛的方向看去。真是奇怪了：明明这么大的火，他的人却仍好好的在那里，火焰甚至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无法点燃，刚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给隔绝在外面了一样！
　　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不愧是我嬴某人的好徒弟！
　　我心下随即有数，对穆萨使了个眼色，穆萨随即心领神会地带着几个日月教杀手无声无息地解决了看押高昌百姓的那些突厥人，准备救人。正在这时，却见一个女人身着同样的一袭黑衣冲了上来，紧接着就是白乔的声音：“绾儿，快下来！”
　　沈绾？她怎么也来了！
　　我来不及惊讶，颉利那边已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可是他似乎是被吓傻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白乔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绾儿，那是黑火！哪怕仅仅是靠近也会被立刻烧死的啊！”
　　“你们放他下来，放他下来啊！”沈绾长发披散，神情扭曲，眼神中只有仇恨和疯狂。她对白乔的劝说充耳不闻，一步一步向火中走去，而白乔终于也无暇自保，飞身上前想拽住她的手，却被沈绾用长剑逼退。沈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带泪、脸上却带着决绝的微笑：“娘，你骗我，你说过不杀他的。既然如此，我就陪着他一起下地狱！”
　　说罢，她阖了阖眼，一撩裙摆，纵身便欲跳入火海之中！
　　“绾儿！啊——！”
　　在这一刻，白乔再也不是那个杀伐决断、冷血无情的“白夫人”了；如同所有的普通的母亲一样，她眼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纵身火海，却只能无能为力地跪倒在地，心如死灰地一遍遍哀嚎着呼唤沈绾的名字。颉利这时也从震惊之中醒了过来，当机立断地吼道：“放箭，杀了这个妖孽！”
　　“你们保护百姓撤退，五爷跟我来！”到了此时，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当即拔出长剑直奔颉利而去。颉利身边的亲兵见我冲过来，立刻纷纷拔刀对准了我，可我这个贪生怕死之辈这次竟然一点都没犹豫，高喝道：“兄弟姐妹们！我等受拜火教教主亚罗斯大人之命，前来从邪教之手营救诸位，请大家立刻后撤，到安全的地方，快！”
　　“杀了这个疯女人！”颉利嘶吼着向我扑过来，却在下一秒停了下来。龙五手中的“霜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道：“你敢动她，我就杀你。”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猛地震颤起来。乌云压城，山雨欲来，死气沉沉的夜空之中掠过一片黑雾，直到这黑雾靠近了，才骤然散作无数体型异常巨大的黑鸦，发出尖利刺耳的啸叫之声近乎自杀一般地俯冲向人群！
　　“轰！”
　　身后一声巨响，我蓦地回过头去，恰好看到十字刑架倒塌的那一瞬间。伴随着人们的惊呼声、尖叫声，沈慕归拖着手上长长的铁链、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黑衣女子缓缓从火海中走了出来，金色长发在山风中猎猎飞舞，周围那些突厥兵似乎是想上，可又因为未知的恐惧而只能哆哆嗦嗦地握着手里的马刀，自动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杀了他么？”龙五挟持着颉利背靠着我的身子，问道。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颉利，便回他道：“先点了穴留着，还有用。沈慕归有些不对劲儿，你先带着自己人和高昌百姓先走，越远越好！”
　　孰料，龙五却把颉利往穆萨怀里一推，道：“我来对付他，你们回去等我。”
　　这时，白乔跌跌撞撞地也向这边跑了过来，到了沈慕归身前想抢走沈绾，却被后者猛地扬起手推出足有三丈之远！她“哇”地吐出一口血，伏在地上冲着沈绾伸出手，带着哭腔道：“还……把她还给我啊！”
　　沈慕归没有说话。他扭过头来看向我和龙五这个方向，雪白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布满了金色花纹，一双原本琉璃一般的碧绿明眸此刻却只剩漆黑一片——没有眼白、没有瞳仁，只有彻头彻尾的黑色。
　　“龙血。”
　　“龙血是什么？”
　　龙五并未回答我，只是自顾自道：“此人心智已失，如今龙某已不是其对手，走吧。”
　　他平素高傲，从不肯对人低头；可今天他竟然主动承认自己不是沈慕归的对手，可见事态的严重程度。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龙五便拽起我的手就要撤离，可冷不丁却见一条银练向我这边抽了过来！
　　龙五不做丝毫迟疑，夹起我腾空而起，执着霜河的右手同时向下方劈出一道剑气！白乔此时已经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她似乎是想躲开这道剑气，但她的速度显然不及龙五十之一二，不出两招就硬生生挨了一道气劲，被打落在地呕血不止。龙五执剑正要杀她，我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瞬之间人已经从龙五手中被掠了去，落入另一人怀中！
　　“绾儿！”白乔不顾自己的内伤，爬着向被摔落在地的沈绾挪了过去。我被颠得眼前发黑，可鼻子里冲进来的那股子药香却让我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边，龙五破天荒地焦急地喊了一声：“嬴风！”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如今发生的这一切，近在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就贴近了过来——现在这张遍布金纹的脸已经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表情，即使仍是美得令人心悸，可看起来却更像是一只野兽。
　　他一只手铁钳一般地将我箍在臂弯中，另一只手抓着锁在手腕上的粗重铁索，轻轻一甩，就直接将试图靠近他的十几个突厥人的身体瞬间从中间抽断成两截，猩热的血登时溅了我一身一脸；与此同时，他的脸从我头顶移向我的颈项之间，似乎在嗅着什么，然后我就觉得脖子一痛！
　　他咬破了我的脖子，正在吸我的血！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终于想起了那个没做完的梦——梦里，那名赤*裸*着上身的金发少年抬起了脸，一双大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如夜色般的一片漆黑，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师父师兄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忽然暴起将我按倒在地，狠狠地咬住了我的脖子，力气之大几乎把我的喉咙咬断！
　　原本，这段恐怖的记忆当时已被师父用金针之术封存了起来，可今天场景重现，我全都想起来了！
　　“沈慕归我操*你大爷！疼死我了啊！”我玩儿了命地挣扎，可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一样，只是按着我的胳膊，高耸的鼻骨顶得我下颌生疼，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涌泉般流出——他妈的那是老子的血啊！
　　一声清脆的龙吟过后，一截剑尖从他已经溃烂发黑的锁骨伤口处穿了出来，龙五的声音在他背后再次响起：“放了她！她是你师父！”
　　我现在来不及心疼他了——龙五这一剑明明可以刺入他的心脏，但却只是刺进了肩膀，显然已是手下留情，这是在给我面子，我又怎会不明白？可沈慕归却好像没有痛觉一样，空出来的那只手握住剑尖向后一拍，“霜河”随即向后飞出，龙五立刻松开手，足尖一点翻身飞到他身前，那柄剑去势未减，直接倒着插入祭坛的火中。
　　“真神保佑，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魔鬼！”
　　不知是谁颤抖着喊了一句，还在懵懂之中的独神教徒和突厥人终于“醒”了过来，除了一小部分已经逃跑的胆小之人之外，剩余的人无论士卒还是普通人，都拿起武器冲了过来。不愧是悍不畏死的民族，当初西境扈特人屠杀秦人时那股勇气如今居然在这里爆发了出来，即便知道对手是能轻而易举能将人的身体从中间截断的怪物，他们仍是义无反顾地举起了手中的马刀砍向了他。与此同时，弓箭手也纷纷搭上弓箭，瞬间满天的箭雨！
　　眼见着就要被射成筛子，极度恐惧之下我下意识地抱住他修长的脖颈，闭眼等死。他却抬起头来，头也不回地向后一甩手上的铁索，长长的链子末端直接打翻了祭坛两侧几人合抱那么粗的铜柱，铜柱倒下的一瞬间，火势借着地上的野草助燃、燎原而起，直接将那些弓箭手站着的地方变成一片火海。
　　铁链与铜柱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竟震得在场所有人耳朵同时都出了血，我也不例外。耳中还在嗡嗡作响之间，只见眼前出现一把铁伞将射向我的箭矢尽数卷落，龙五捂着自己中箭的肩头，一边抓住了我的手，对我说了句什么，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可能是见龙五来抢人，沈慕归忽然出手一掌拍向龙五前胸，龙五只得临时改变方向临时接了他这一掌，然后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随后重重地摔在远处的兵器架上，再也没动一下。此时，那些突厥人也冲到近前，却听哗啦啦的一阵铁链撞击声，带着“黑火”的铁链从他的手上脱出，径直飞进人群中，所过之处，一片垂死挣扎的哀嚎响彻山野！
　　……所谓地狱之景，不过如此。
　　我被他一只手牢牢地按在肩头，根本没法挣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向来凶悍的突厥人将兵刃向他身上招呼，然后又一次次地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尽数震开，饶是如此，他的背上也至少插了十几支箭，温热的鲜血沾满了我的两只手。到了后来，冲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低吼，那些诡异的黑色大鸟仿佛得了命令一样化作一团黑烟，瞬间向这边疾驰而来！无数的人随即被这些怪鸟直接抓到空中，拎到半空中后直接下饺子一样摔死在了地上，再被其他怪鸟一拥而上分而食之，人类的惨叫呼号和着怪鸟分食骨肉、烈火燃烧的声音，为这人间地狱渲染上了最后一抹残酷的色彩。
　　“哥！”
　　“绾儿，你回来！”
　　到了这种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沈绾居然又一次跑过来送死了！同样飞扑过来的还有白乔，她头上的黑纱早已不翼而飞，漆黑的长发衬着一张苍白衰老的脸，满面绝望的泪水。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沈绾你有病吗？！他现在根本就是个怪物，这里所有的人全都是他一个人杀的，你来送什么死？！”
　　“那也比他眼中永远没有我的影子要好！”沈绾说着，竟疾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沈慕归那双全黑的眼睛“看”向她的一瞬，她明显抖了一下，却仍是满含爱意地开口：“哥，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这样，我就能在你心里住一辈子了。”
　　“妈*的！操！”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难怪世人皆看不起女子又说女子成不了大器，就这满脑子的情情爱爱，除了生孩子养孩子被男人干，还他妈能干什么？！
　　可气归气，却不等于我愿意看着沈慕归亲手杀死她、然后醒过来再一辈子活在悔恨中。眼见着沈慕归狂性又要发作，情急之下我索性一口也咬在了他雪白的颈子上，鲜血的味道刹那间充斥了我的味觉和嗅觉，而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我吸引了过来，“疑惑”地低吼了声，然后拎着我的脖子把我直接举了起来！
　　要死了！
　　强烈的窒息感迫使我抓着他的胳膊拼命挣扎，可根本无济于事。就在我快要被掐死的节骨眼儿上，一条银练直接卷住了他掐住我脖子的手腕，所过之处皮肉瞬间泛黑翻卷，他本能地一松手，我也掉了下去。与此同时，白乔拽起我和沈绾，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