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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记忆的碎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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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含西岭千秋雪,雪晴云淡日光寒。
柳湘蓉仿佛做了一个深远的长梦,待苏醒过来,便看见窗外白茫茫一片,而她却不冷。身下是铺了几层兽皮的软榻,身上盖的锦被也塞了好几层棉絮,又覆着一层貂皮。软榻前几盏炭火,烧的正旺,即便小窗微启,也叫那不甚而来的刺骨寒风暖化。客居不大,清俭得很,不似寻常客栈那般,没有那些不近人情的商贾气息,倒像是人家的宅院,却总有说不出的熟悉。
柳湘蓉轻轻摇晃了下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仿佛短暂的失忆,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又因何而来。
就在这时,房门自外被人轻轻推开,一个身材瘦肖的少年,端着餐盒走了进来,竟是柳树。
柳树一见床榻上的柳湘蓉,正倚在床沿看他,立时兴奋起来,差点把手中餐盒给扔了去。
“娘、娘亲,都三个月了,您可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就要吓死小树了!”
柳湘蓉温柔笑着,摸了摸柳树扑过来的脑袋,虚弱的笑道。
“我怎的会死呢?我死了谁还会来给你这泼皮当你娘亲?”
柳树一个激灵坐起来,双手在眼睛一拧,便把泪花擦净,嘿嘿笑着。
“就是,我娘才舍不得我。”
柳湘蓉微笑颔首,忽又凝眉,疑惑道。
“三个月?我竟然睡了三个月?我为什么会睡了三个月这么久?我不在的这三个月,柳家班还好吗?红姨他们,都还好吗?”
柳树一听,忽的一怔,神色惊诧间连连摆手,就要往门外去,边跑还便朝柳湘蓉喊。
“娘,您先在这里等我,我去请肖姐姐过来看你。”
柳湘蓉望着柳树逃也似的背影,很是古怪,从没见这孩子如此慌张。她缓步走下床榻,想是睡了足足三个月,身子也是软的,脚下刺痛,竟不着一力,堪堪走到床下,抓着桌子坐下。
额头上的疤痕已经愈合,想是为她医治之人医术极为高超,徒留下浅浅的印记,却还是生生的抽痛。她揉了揉,疼痛稍减了些,人也似乎清醒了许多。
柳湘蓉向窗外望去,远处的聚仙楼,是龙门最高最繁盛的酒家,此地原来是龙门。柳家班在龙门讨过生活,该是三个月前就离开了才是,怎的还在龙门?
柳湘蓉扶着额头细想,忽然一个白衣人在脑中浮现……
那人有着一张惨白的俊脸,却是出尘的容貌,双眼朦胧洗不净的哀伤,嘴角却牵起一丝笑,像是一弯清泉,又似一碗浊酒,柳襄蓉一思及便两颊绯红,仿佛还能听他轻唤。“蓉蓉——”
柳湘蓉心里一沉,忍不住就轻叫了一声“相公”。这一叫,让她更迷茫了。捂着嘴角左右思量,脑中记忆的残片纷至而来,却在一时之间无法拼凑齐全。
就在柳湘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从门外踱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柳树。
那女子一进来便唤“柳姐姐”,柳湘蓉尴尬一笑,不知该如何回应。眼前人不甚熟悉,却又有说不清的感觉,仿佛从前见过。她微笑还礼,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肖寒女看柳湘蓉这等反应,心下明了,又走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柳姐姐,你头部受到重创,昏睡了将近三个月。三个月前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柳湘蓉扶着还有些疼痛的额头尴尬一笑。
肖寒女见状叹气摇头,蹲下身指尖抵在柳湘蓉的脉门,测了测,又叹了口气。
“柳姐姐,像是你头部的淤血还未全然散去,好生调养几日,记忆就能恢复了。你别担心。”
柳湘蓉温顺的点头,忽然看向柳树。
“小树,我是不是把柳家班转掉了?”
柳树一听大喜,跳过来在她面前笑着点头。
“娘,您想起来了?你三个月前就把柳家班让给红姨他们了,现在您可清闲了,就好好在肖姐姐家养病吧。”
柳湘蓉略一沉吟,缓缓点了点头。
一晃月余,柳湘蓉的身子大好,只记忆还没全然恢复。她想起了自己在龙门收了戏台之后,便赶去了大理,在大理还遇到了王室的内斗。可这其中总有一个白衣人,她想不起来。可每每想起都是又暖又疼,好想笑着流泪。
柳湘蓉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记忆里的白衣人对她来说一定万分重要,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肖寒女和江南易,以及江南易的师兄弟们都讳莫如深,只对她衣食住行照顾周全。她却总觉得,在他们身后,应该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会是谁呢?
春意融融,冰凌化水,犹如晶莹的珍珠,从廊前滴落。
柳湘蓉伤后刚愈,穿着厚重,步伐不似从前般轻盈,而她却知道原因不在衣着,更不在伤病……一双小手禁不住轻轻抚上状似平坦的小腹。
龙门肖宅之大,柳湘蓉这一个月都未能走尽。不似南方亭台水榭,龙门肖宅的景致则粗犷了许多。院落分置,并不多做联接,往往两个院落间走走,都要几柱香的功夫。
这日,春日化暖,小柳树也不知跑去哪里玩了,身边没个人陪着,柳湘蓉就自己在这院子里闲走,却不知越走越深,竟走到一处竹林。
想这竹林,岂非是龙门这等北荒野土可以蓄养之物,而且还能种出这一大片竹林,可见其主人的一片匠心。
柳湘蓉禁不住的佩服,忽然想见一见林子的主人,肖家的几个年轻人她都见过,难道在这竹林深处的宅院里,还隐居着一位绝世高人?
柳湘蓉边想边往前走,不一会儿便穿过了竹林,果不其然,眼前出现一座雅致的院落。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竟有一派江南风情。潺潺流水,融冰而走,更奇妙的是,自宅院里竟徐徐传来古琴之声。
“霭霭春空,画楼森耸凌云渚。
紫薇登览最关情,绝妙夸能赋。
惆怅相思迟暮。
记当日、朱栏共语。
塞鸿难问,岸柳何穷,别愁纷绪。
催促年光,旧来流水知何处?
断肠何必更残阳,极目伤平楚。
晚霁波声带雨,悄无人、舟横古渡。
数峰江上,芳草天涯,参差烟树。”
却有一曲《烛影摇红》。
琴瑟之声凄美悠扬,大珠小珠落玉盘,直叫人不仅惆怅,却又隐隐有一丝希翼……
柳襄蓉听的有些痴了,直觉得那琴声里尽有诉不清的哀愁与追思,揪痛了她的心。因为那哀愁和追思,仿佛就是独在向她倾诉,犹如等待了悠久的岁月。她心底里颤动不已,身子就不听使唤,不由自主的继续向前,整个人已经沉醉在琴声之中。
却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嘣——”的一声闷响,那是琴弦绷断之声,紧跟着是弹琴人一声吃痛的轻哼,随后便传来高高低低的喘咳之声。
柳湘蓉一听生声喘咳,堵在心中数月的一堵墙,瞬间崩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诉不尽的甘甜心酸,一个健步就从窗口蹿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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