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端午特别篇 午娃 ...
-
端午特别篇
午娃
御膳坊在赶着做一批粽子，选的是上等的苏州溏心鸭蛋黄，和南方洞庭湖甜糯米，还有成都金华土猪的大腿肉。凌锦坊的绣娘、蚕娘每个人都有一份，言华沾了何姑的光也拿到了一份，一个小小的竹片编织筐里装着四五个肥嫩的粽子，言华将小竹框放在娘仔园里小木床旁的桌子上，说起这个桌子，还是当年来园里帮忙的卯榫司小学工送给他的，虽然是个修坏了的残次品，但木质上乘，摆放点东西还是可以的。
自从自己升了职做了这凌锦坊常驻闲工，这个小木床已经成了言华的专属。何姑待他很好，专门给他买了个屏风隔出了一个空间，此后他便有了自己的这片小天地。
这几天天气还算是清爽，娘仔园里的活也不算重，言华特地向何姑请了个假说是出躺宫，至于去干嘛他没说，何姑很容易就同意了，只是嘱咐了他落日之前要记得回来。他应了声好，就跟着采办桑叶的桑农出了宫。
芙蓉镇逃走了一只妖怪，可把灵君忙的不可开交。
这芙蓉镇听上去叫镇，但原先其实是个牢狱，镇就是镇守的意思，不过也不是只用来关押罪妖，后来慢慢演变成了收容所一样的地方。麒麟郎君作为芙蓉牢监的妖物镇守司，现在就坐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挠破了头，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但是他就是提不上气力，大概是天气闷热了些，惹得他心思浮躁静不下心来。
站在旁边的籍录官叫小考，是只没有尾巴的田园犬，主要负责镇上妖怪的入籍问题。他拿了一碗绿豆汤放在麒麟面前的案牍上。
“喝碗汤吧，凉快，大人您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呢…”
小考站在一旁怯生生的说道。
“可我不想工作。”
麒麟瘫在公堂老爷椅上，对着面前堆成山的公簿翻了个白眼，他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本公示簿翻了两页。
“逃走的是什么妖怪？”
“是一只【午】，人怨幻化的妖怪，每年端午时期都会逃到人界，人间请命芙蓉牢监将其收押。”
“能出什么事啊？”
“听说【午】长得非常凶恶瘆人，喜欢到处跑吓唬人。”
“啊…这样…那就去把它收押起来便是。”
他拿起桌上一颗桃子啃了起来，随手翻起了下一页公簿。
“那就得灵君亲自出马了。”
“怎么？”麒麟看着手上的公簿，嘴里还啃着桃子，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青女请假了，现在牢监人手不足，只得你亲自走一趟了。”
他翻了个白眼，吃桃子的心思都没有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桃肉，将桃核扔给了小考。
“你怎么不去？”
他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小考也只是憨憨一笑，他只是个籍录官，除了出色的记忆以外没有任何法力，麒麟知道自己说这话也没啥用，他已经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就走出了公堂大门。
洛阳城中有一条江叫洛水，从西至东流入大海。西面洛水河上长满了茂密的菖蒲草，青嫩的草丛在河边铺开，河水也是清澈凉爽，时不时有小鱼成群游过。
言华背着个竹篓，原打算去洛水河中捞上一把菖蒲草。
刚出了西边的城门，路过树林的时候却看见有两个女童坐在地上大哭，他见四处无人，连忙走上前，女童一大一小，大的七八岁的模样，小的三四岁。
“小娃娃，怎么了？”
言华安慰道。
“怪物呜…怪物啊…”
小的娃娃哭的厉害，嘴里含糊不清嚼着几个字，大的更是哭闹不停，用手挡着眼睛，哭的连声音都嘶哑了。
“好了好了，不哭…”
言华试着安慰，可是怎么劝说都不见她们两个停止哭泣，只得抱起小的，牵着大的先离开了树林，树林前便是洛阳城西市外的城墙，他拎着两个女孩在城门外的酒家里问路，茅草棚里出来一妇人，妇人见他手中的女娃，连忙快步走上前将她抱了过去。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你叫我好找哦…不哭了不哭了，娘在…”
“阿娘…阿娘…”
小女童被接了过去，却也没有停止哭泣。
“谢谢你啊，小兄弟，今个是端午，儿家酒家里头忙不过来，把她给看丢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既然都找到了阿娘就没什么事了，我也是刚路过恰巧见了她俩坐地上哭闹，怕是被林里的野猫野狗给吓着了，如今找着了家人我也是放心了。”
言华说完这话也将手里的女孩推了过去，却见妇人一脸疑惑。
“小兄弟是误会了，我就一个娃娃，你手里这个大的怕不是我家的。”
“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了……这附近可有其他酒家或做营生的？”
“西城外面就一条上山的道儿，这附近做起酒家来没什么生意，除了我们这家，也没见过哪还有的，见这小姑娘的穿样，应该是哪个樵夫上山砍柴给带在身边的吧。”
“那就谢过娘子了。”
女人道了三四声谢，邀他在店里坐着喝碗艾叶酒，言华只是谢过，婉拒了邀请。
“那我就不留你了，你也是个好心的，快去找了女娃的家人，免得她那糊涂阿爹砍柴看到一半给想起女儿来着急了。”
言华拜别，再次牵起小女娃的手，离开了酒家。
女娃停止了哭泣，言华想问她些什么，女娃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他紧闭着嘴巴。言华无奈，只好先拎着她重新走一遍刚来时的树林。树林虽然稀松，但却没有见过人行的痕迹，他听着远处传来伐木的声音，一路找去见一魁梧大汉手持大斧，一阵一阵猛烈的砍在一棵参天松树上，他留着小娃娃在小路上，叮嘱她不可乱动，自己踏进了荆棘草丛中
言华靠近大汉，拉高了嗓子问道。
“郎君，您家有丢了女娃娃嘛？”
魁梧大汉回头，停下了手中的活，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他咧嘴大笑道。
“切莫叫我郎君，不过是一草莽野夫罢了，你尽管叫我兄弟便是，女娃娃？洒家还未婚待娶呢，哪来的女娃娃？哈哈哈哈…”
言华问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忙活的人，大汉指了个方向。言华拜过，小女娃娃站在那不动，等他靠近去牵起了他的手。
“走吧？”
言华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然后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身后的树林里却老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踩在枯枝上，言华回头，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任何异样。
他索性不管直接往前走去，声音再次出现，他再回头，又是戛然而止。
莫不是那小孩嘴里所说的怪物？言华一想，觉得很有可能，他将女娃娃留在路边，自己探出身子小心翼翼的往身后的树丛里走去，书丛高大遮蔽，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他捡起一棵树枝撩开一角，探出头去。
枯草丛生，衰枝败叶，此外什么都没有。
言华只觉得奇怪，回过小路上之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女娃娃也感到空气中异常的氛围，哇哇哭了起来，言华连忙抱起她就往前跑。
跑了一大段路，言华累的不行了，太阳快已经上了头顶，本来清冷的林间也暴露在阳光之下，言化感觉有些燥热，他蹲下身来将小女娃娃放下，小女娃慢慢停止了抽泣。
“你一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呀。”
小女娃娃看着他的眼睛，神色丝毫没有波澜。
“那既然如此，现在正午，你便陪我先去塘里泡泡脚可好？”
言华想起自己此次出门的任务还没完成，只能带着小孩一起去池边，等摘完苍蒲再带着小女孩去寻家人，只是小女娃娃依然没有说话，言化重新牵起她的手，往西城洛水河上游走去。
言华走到河边，欲再往前走上一步，可小女孩却倔强的挣脱了他的手，荷塘水深，虫蚁又多，可能是女孩家害怕，言华就找了个石头让她坐着，摘了片荷叶给她遮挡太阳，苍蒲丛郁郁葱葱，言华坐在岸上脱下鞋子，从竹篓里拿出一把镰刀，再三叮嘱小女娃在岸边不要乱跑，自己淌着凌冽的清水进了苍蒲团，他回头看了看女娃，女娃只是静静的看着这片荷塘，乖巧的坐在石头上。
他也就没在管，安心的割起了苍蒲。
本是万里无云的正午，突然刮起了一道清风，吹的满塘的细絮到处都是，本来浓烈的苍蒲草香也随着风散了开来。言华只觉得心头的燥热也被吹灭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抬起头来，小女孩早已不见了身影，言华惊慌失措，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岸，那块石头之上只剩下一片快焉了的荷叶，荷叶上摆着两个桃子，桃子把儿上还留着新鲜的树叶。
可能是找着了家人，刚刚在草丛里也有看到岸边有人来往，只是没有打招呼就走了，让言华觉得有点失落，想是打了招呼没有听见，荷塘里蛙声此起彼伏的，刚刚自己叮嘱她的时候也是扯开了嗓子在叫唤。
竹篓里满是青翠的苍蒲草，他用荷叶包住两个桃子放在苍蒲草之上，盖上了盖子，找了个干净的小溪边洗净了脚上的泥泞。再回头看看这片荷塘，没有小女娃的身影，真是家人带走了吧。他只好拎着靴子，打着赤脚走上了回程。
蛙声未减半分，三两只鸿鹄在荷塘中簇拥在一起用鸟喙打闹了起来，太阳慢慢落到西方，一片晚霞映在洛水河上，苍蒲丛随风飘荡，一阵清香越过了河岸延伸到了远方。
小女娃娃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她抽动了一下鼻子，感觉还是很痒，苍蒲味顺着她的呼吸钻进了鼻腔，她忍不住又多打了几个喷嚏，她鼻子相当的不舒服，但是没办法，此时的她双手被一个金刚箍给箍住了。
树林之上，麒麟灵君坐在松树枝头，他看着少年越来越远的身影，又回头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女娃娃。
“好玩么？”
小女孩嘿嘿一笑，露出一嘴凌乱粗糙的兽牙点了点头。
“还玩么？”
小女孩摇了摇头。
“跟我回去。”
小女孩扁着嘴，耷拉着脑袋。
灵君伸出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点，小女娃娃的身体突然肿胀起来，衣服被撑破，皮肤慢慢泛青生粗，长出无数象牙一般的钝角，她脸挤在一起，从中上出一个巨大的肉瘤，肉瘤慢慢长出了眼睛和嘴巴，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大怪物。
“你先回去，我再去看看故人。”
青面巨兽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了一片青雾，消散在树林之上。
言华没有直接回宫，他走到西城外的茅屋酒家处，叫来老板娘送上了一束菖蒲草，老板娘接过择了两个嚼碎了然后将菖蒲糊糊涂在小女娃娃的额上、胸口上，其他的挂在了茅屋外的酒蓬上。
拜别老板娘，言华入了城，回了娘仔园，他拿出竹篓里边儿的桃子放在木桌上，将苍蒲草拿出来扎成三束，两束挂在娘仔园的木栏门子上，何姑留了话让他回来以后去她宫外的家里吃饭，他顺带着拿了最后一束给他们送去。
等吃饱了回来，木栏子门上只剩下一捆菖蒲草了，他还疑惑着是谁拿走了，再回到屏风内，自己竹编织篮里的粽子就只剩下两个了。夕阳西下，最后一道霞光隐匿在西方天地尽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娘仔园内的少年还在翻箱倒柜的找丢失的东西。
芙蓉镇公堂之上，麒麟灵君的案牍上摆了四个粽子，其中两个是请假的青女带回来的，另外两个不知道从哪来，灵君看着四个粽子，叫来在藏书阁整理公簿的小考。
“青女带来的，太多我吃不下，你吃两个。”
小考疑惑，青女回来，给牢监司的每个同事都带两个粽子，灵君看着她给分的，怎么现在还要再给他两个？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只得谢谢大人然后伸手去拿。
“哎哎！你拿这两个……”
小考只好放下手里的，去接他手里的另外两个。
……
芙蓉镇上没有过端午的习惯，只是今天一天小考就吃了四个粽子，作为一只狗，他的确不是很喜欢吃粽子，小考捂着自己鼓鼓的肚子走出了牢监司的大门，他没有注意到牢监司公堂之上的牌匾，“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旁边，挂着一把青葱般的苍蒲草束。
小知识:
端午节，又叫龙日节、龙升节、端阳节、躲午节、龙舟节。其中躲午节的名称传说由来就是这个小剧场的灵感来源。
据说，古代的时候，端午节左右，会有一只凶猛可怕的妖怪钻出来吓唬小孩，小孩的父母就会将他们送到外婆家里，这样就可以躲避掉怪物，或者是在自己家门口上挂上艾草、苍蒲等药草，据说是有驱邪避灾的作用。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端午特别篇 午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