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一条龙》明倦

12、龙牙和恶魔角

　　我养了一条龙。
　　天晓得他又发了什么疯。

　　菲尔德一把抓住我手臂，二话不说拽起我，我听见我肩膀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我眼睁睁看着我胳膊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这王八龙居然把我拽脱臼了！？

　　我们两个相视无言，就连考比都忘了喝血。

　　“菲尔德。”我甩了一下肩膀，胳膊跟破抹布一样晃荡了几下，“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怪力？”

　　菲尔德分明手足无措的慌张了一会儿，他应该是想给我接胳膊，可手指尖刚碰上我衣服就又缩了回去。
　　好像我烫他手一样。

　　这龙怎么婆婆妈妈的？你要动手就赶紧接啊！
　　我被你把胳膊拽下来了，还得自己接，有没有天理了？！

　　再说，给我拽下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谨慎啊！

　　菲尔德沉默着不说话，也不动手。
　　我有点儿恼。

　　不说话算怎么个意思？也不知道道个歉？
　　是不是觉得要离开了，我也就不重要了？看起来只是不说话，其实心里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呢对吧？

　　菲尔德肯定是想起以前的事，想离开了！

　　说不定大陆的哪个地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等着他呢！
　　龙和公主的故事全大陆都见怪不怪了！

　　我白养他了！我也白养伍德了！

　　我恼了，发脾气吼道：“要滚就滚！我才不稀罕你呢！龙都是白眼狼！”

　　天晓得菲尔德发了什么疯，居然也跟着吼起来：“龙是白眼狼？帕特尔你才是没良心的那个！你一直都是最过分的那个！懂吗！？你以为龙就不会伤心了吗？我也是会难受会痛苦的啊！我也是会伤心的啊！”

　　他喊到最后，居然红了眼眶。
　　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菲尔德这么难过的表情。

　　“龙的心也是血肉做的！龙也是会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啊！难道我有刀枪不入的鳞甲，我就有铁打的心脏吗？”菲尔德红着眼睛揪住了我的衣领，声音颤抖，“明明龙比人更容易伤心！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

　　他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咬着嘴唇，到底是控制不住的掉下一颗眼泪。

　　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破烂心撞击着胸腔，如同海浪般一下接着一下，我幻觉般的听到裂纹生长的声音。

　　清脆悦耳，如同夏日的风掠过檐下的风铃。
　　像是海精灵的眼泪在空中变成珍珠，叮叮当当的碰上礁石上的海螺。

　　但我从没真正的见过海。

　　“……现在就跟我走。”菲尔德凑近我，二话不说就把我抱了起来，“离开这里，马上。”

　　欸……离开？
　　开什么玩笑！
　　我好不容易混进来了，现在有点儿线索了，你说走就走？
　　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说了不算的？

　　明明是我养的你啊！

　　“不行！”我用另一只手艰难的推着菲尔德肩膀，“绝对不行！伍德好像有危险啊！这么复杂的事情不能把他扔在这里！”
　　菲尔德板着脸下楼梯，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复杂的。”
　　我惊诧：“……你都知道！？”

　　我才知道一点点，他就全都知道了？
　　这是什么冠绝古今邪魅狂霸的能力？！

　　我家龙哥哥这么厉害的吗？！
　　这哪儿是王八龙，这是王霸龙吧？
　　这种开挂一样的存在，常理上讲，我应该死死的抱他大腿吧？

　　菲尔德：“……不知道。”
　　我：“……”

　　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儿小，你自己觉得无聊不？

　　“我不管！我不走！”我一想到菲尔德不明不白的对我发火，平时怎么怂的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就想跟他对着干。

　　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无缘无故对我发火啊？
　　我承认我有点儿侮辱你龙族，但是你也没少笑话人类啊！

　　可是我不敢对菲尔德用魔法，怕一不小心把他炸了，焦急中抓住了考比的羊角。

　　“一杯血！”我喊道，“我不跟菲尔德走！”

　　考比被我拽得在空中一个趔趄，吃痛的大喊道：“成交成交！撒开老子！”

　　下一秒我就摔在一堆白色风信子里。

　　……难怪恶魔都挤破脑袋的当公务员，确实挺好用的。

　　我陷进白色的风信子里，过于浓郁的花香让我浑身发软，好不容易才扒着一旁的木板探出头来。
　　我四下张望，看完就后悔了。

　　我在一口棺材里。

　　棺材盖被人撬开了，残破而寂寥的躺在地上，精致的花纹在月色下有着静谧的光泽。
　　穹顶的壁画恢弘盛大，最顶端是个空缺，月光如同丝绸般从空缺处滑下来。大部分落在正下方的棺材上，其余的飘荡扩散，在彩色玻璃上留下柔和朦胧的光影。

　　四下空旷，大理石的地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月光如水般在花纹里流淌，闪着清冷的光。

　　我身下全是纯白的风信子，却没有尸体或者是骨骸。

　　“赶紧出来啊！”考比拽着我衣领，扇着翅膀死命把我往外拽，“这个香气闻多了，你就永远睡在这里面了！”
　　我昏昏沉沉，使不上力气，听到考比的话，把身体整个靠在棺材边上，狼狈的摔了出来，带出来几朵风信子。

　　皮肤接触上冰凉刺骨的大理石，我终于清醒了过来。

　　考比又把手变回了蹄子，耷拉着羊耳朵，坐在空中的账本上喘着粗气。他的翅膀软绵绵的垂在账本上，羽毛笔在空中晃悠。
　　我突然觉得这恶魔小屁孩还挺可爱的。

　　我：“我觉得你——”
　　考比：“闭嘴凡人！合格的恶魔是不拘泥于善良和邪恶的，你还欠我一杯血，睡过去就不能给血了。我，交易商人，莫得感情。”
　　我：“……”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啦。”我抬起我幸免于难的手，想要拍拍考比的肩以示友好，却突然发现我手里多了个东西。

　　……这个尖尖的东西是什么？

　　好像……有点儿像……羊角。

　　我看了看手里的角，又看了看考比。考比抬起蹄子，沉默的摸了摸自己缺了一个角的头顶。

　　我：“……”
　　考比：“……”

　　我们两个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然后我大气不敢喘的接上了自己脱臼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羊角，试图给考比接回去。

　　然后考比的尖叫声划破苍穹，打碎了一地的月色。

　　“啊——你个大力怪！你还我的角！我杀了你——！”
　　“对，对不起——！”
　　“啊——我杀了你——！”

　　考比大概是气疯了，居然没变手，直接用蹄子来掐我脖子。

　　……恶魔的蹄子为什么是软的啊！
　　根本没有杀伤力啊！不仅没有杀伤力……还有点儿舒服过头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考比整个恶魔从账本上砸向我，我被他带着砸向棺材，一下子把棺材推离了原来的位置，露出一块儿砖大小的凹陷。

　　凹陷在整个大厅的最中间，月光直直的落在凹陷里，里面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
　　简直跟龙哥哥变人发出的白光一模一样！

　　我一朝被龙咬，十年怕白光，顿时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考·莫得感情·比，趁人之危、冷酷无情的狠狠咬了我一口。

　　我觉得他的獠牙咬到了我的骨头。

　　我惨叫一声，赶紧把手臂从考比嘴里抽了出来。没了考比吸血，血液立刻决堤一样往外流。
　　我眼前有些模糊，在一片模糊之中，我看见我的血液全都顺着大理石上的花纹流向凹陷。

　　我晃了晃头，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重回视野的大厅突然回荡着奇怪的吟唱。
　　考比浑身汗毛竖起，一脸警惕的看着我。

　　地上的花纹漏出血色光芒，如同大地崩裂，岩浆和火焰冲出地底。
　　凹陷里发出奇怪的声响，我爬过去一看，那里面放着一个细长的白棍儿。

　　白棍儿一头尖一头钝，闪着细腻的光泽，在月色下纯白无比，比一棺材的白色风信子都要纯洁动人。
　　若隐若现的金色铭文在白棍儿的四周漂浮旋转。

　　傻子都知道这是捡着宝了。

　　我正想伸手去拿白棍儿，考比突然制止了我。

　　“埃鲁卡王室有一根远古龙牙材质的魔杖。”考比好像特别喜欢端架子，装模做样的挺了挺腰板，“他们下了禁忌，一旦拿出来，就会触动自毁魔法，整个房间都会毁灭的。”

　　我，贪生怕死帕特尔，果断缩回了手。

　　我：“其实你真的挺可爱——”
　　考比：“呸！我莫得感情的恶魔考比，提醒你是因为刚好知道，而且我还不想死！”

　　……连蹄子都是软的，你莫得感情个鬼。

　　我白了考比一眼，忽然瞥见他仅剩的那一个角，一时间计上心头，冲着考比邪魅一笑。
　　考比抖了抖耳朵，瑟缩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见他退了一步，立刻一手抓起魔杖，一手把恶魔角放了进去。
　　偷天换日！超级完美！

　　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铁匠！

　　大厅恢复了正常，考比沉默的看着我，良久，颤抖的问道：“……你、你知道……我的角、我的角可以接、回、去、吗？”
　　我：“……”

　　又一声恶魔的尖叫穿透耳膜。

　　“我杀了你——！”

　　为了安慰考比，我只好让他多吸点儿我的血。
　　我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脸，平举着胳膊，无聊的看着恶魔小屁孩心满意足的吸着我的血。

　　考比坐在账本上，两只软软的蹄子捧着我胳膊，吸血吸得欢快，还时不时用热乎乎的小舌头舔舔我伤口。
　　……这恶魔真的怪可爱的。

　　我觉得愧疚，于是开始夸考比：“你知道的不少啊，那花和魔杖，没想到你还挺渊博的嘛。”
　　考比满足的舔了舔嘴角的血液，抖了抖羊耳朵道：“当然啦，这花是别人跟我要的嘛！”
　　我：“……”

　　你可真不是个人玩意儿……算了你本来也不是。

　　“是公主艾莉娜哦。”考比餍足的舔了舔蹄子，“她用爱情做了交换，换了让人长久沉睡的花。这里是埃鲁卡王室最神圣的地方呢。”

　　我一听艾莉娜，顿时来了精神，问道：“她要这个花干什么啊？”
　　考比吃饱喝足似乎心情大好，跳到地上，把账本翻得哗啦啦响。

　　“啊，在这里。”考比把蹄子变成手，长长的指甲点了点一行字，“把那个人放在最神圣的地方，艾莉娜是真的很在乎她呢。”

　　我伸长了脖子一看，只觉得所有的事情一团乱麻，让人愈发摸不着头脑。

　　艾莉娜——埃鲁卡王族王位第一继承人——不得所爱——让人长久沉睡于美好梦境的花朵。

　　考比意犹未尽的舔着蹄子，低着头轻声道：“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做了好久好久的公务员，久到我也记不得自己为什么守在这里。这里是整个国家欲望的重心，我见过无数的欲望和代价，千百年都没翻出什么新花样。”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疯狂的追求这些，明明最后除了心碎什么都没有。”考比茫然又不解的撇了撇嘴，“你说心碎是很快乐的事情吗？”

　　恶魔是没有心的呢。
　　但是我的心也只是个冰球。

　　冷冰冰的，其实和空荡荡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考比一脸“果然我不知道的别人也不配知道”的莫名骄傲，晃了晃羊耳朵，扬起下巴道：“叫罗莎哦，那个人。”

　　我手一抖，差点儿把魔杖掰断了。
　　还好龙牙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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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意外的话，我会这个时间左右更新的！
养生生活，从我做起（手动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