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恋歌》葛雷伯爵·D

11、第十一章

　　“天明明在早上都还是晴空万里，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站在魅林外，翡继无聊地跺着地，不时地往茂密的树林里瞅上两眼。那原本就幽暗的树林由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更是显得鬼魅而浑浊。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偶尔的，可以感到阴凉森冷的风自森林里吹出。
　　“绯哥哥……”
　　望着一望无垠的森林，翡继恍惚的眼睛映现着墨绿的剪影。
　　她期待，期待着很快就能再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叫人迷恋的温柔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自空中涌下的风渐渐平息，一滴水滴落到嫩绿的树叶上，溅起一小片水光，然后淅淅沥沥的雨水开始飘落而下。
　　已经在魅林外面等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是阡陌绯却并没有出现。
　　望着渐渐浮现出妖娆白雾的森林，翡继轻抿着嘴唇，依旧没有回去的打算。
　　她知道的，只要自己在这里耐心地等待，一定可以见到从这里巡视而过的阡陌绯的。
　　原本淅淅沥沥飘洒着的雨水，渐渐地开始变得越发的稠密，天色越来越阴沉沉的。苍白的天空被铅灰色的云层浸透，雨水丝线般溅满大地，使视野内的一切事物仿佛都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衣，朦朦胧胧。
　　觉得身子有些发凉，翡继不断地朝冰凉的手哈着气。
　　“绯哥哥，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会不会，今天不来这里了？
　　想着种种可能，翡继突然很想进魅林，可步子刚跨出几步，又霍地停了下来。
　　虽然在蓬莱山已经有一年了，但她现在的仙术还不行，无法成功击退那些魔物。倘若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真的无法再见到绯哥哥了。
　　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冲动，翡继对自己说一定要耐心。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始终没看见阡陌绯。
　　翡继失望地长叹气，心想他今天或许没有走到这里来，也可能在自己早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巡视完这里了。
　　一直等待着，饥肠辘辘的感觉开始侵蚀身体，她此时才意识到，现在或许已是傍晚。
　　“还是算了吧，改天再给他也是一样的……”
　　如此对自己说着，翡继便垂着头，很失望地折了回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又愣地停住，接着就如同泄了气的娃娃般无力地蹲到地上。
　　不行，还是不行啊……
　　把脑袋埋在膝间，翡继的身子微微颤抖，喃喃自语，那声音沙哑得仿若在哭泣般：“我想见绯哥哥……”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看见他了，她真的很想念他。
　　“但是，也不可以这样莽莽撞撞的啊……”
　　清越的声音柔柔响在她耳边。
　　翡继惊怔地抬起头，安静俊美的脸孔如同清澈的流水落进她眼里。
　　“绯哥哥！？”
　　此时，阡陌绯正撩起长袖为她遮避着密雨，那凝视着小女孩的眼眸落满温柔的星光。丝丝雨露拍打在他身上，浸湿了那柔亮的红发，别有一番风情。
　　“你这样淋雨会染上风寒的。”
　　似乎是没有听到他的叮嘱，翡继像雀跃的小兔，一头栽进他宽阔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
　　“绯哥哥，翡继好想见你！”
　　她满脸潮红，喜悦之情异常明显使阡陌绯内心的一个角落越发柔软。
　　“我也是哦。”他轻触着她稚嫩的脸颊，柔声回应，“我也很想见翡继哦……”
　　心急剧地跳动着，翡继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燥热。然后，便看见阡陌绯脱下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来为自己遮雨。
　　瞬间，属于阡陌绯的男性麝香便轻柔地包裹住她，那是浓郁犹如醇酒般醉人的气息。
　　“为什么一直在魅林外，有什么事吗？”牵着小女孩的手走着，阡陌绯微笑着轻声询问。
　　“因为我有东西要给绯哥哥。”翡继迎视一笑，眼里擒着抹神秘，“无论如何，都想要在今天给绯哥哥哦！”
　　“为什么？”
　　翡继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懵懂地眨巴着眼：“今天不是绯哥哥的生日吗？”
　　生日！？阡陌绯愣住，一点也没注意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似乎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这些美丽的东西是与他无缘的。
　　“绯哥哥！”翡继瞅着他，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白手绢，“这个送给你，上面有我的刺绣哦！”
　　阡陌绯接过来，摊开一看，随即费解起来。
　　“这是……？”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个蓝色的东西是什么。
　　“呵呵，这个是猫哦。”翡继笑着解释，“叫多啦A梦！”
　　“多……啦……A……梦……？”逐字重复着，他只觉得很拗口，而且，一点也不像猫。
　　“没错，多啦A梦哦！”翡继笑得天真，一字一句地继续补充，“这是我那个世界的东西，也是我那个世界小孩子的一个美好的梦！”
　　“美好的梦？”阡陌绯听完愣了愣，水晶般美丽精致的脸孔慢慢荡漾起暖春地笑，“谢谢你，翡继，我会很珍惜它的。”将如雪的白色手绢放进怀里，他亲切地摸着小女孩湿漉漉的脑袋，“也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一瞬间，无关轻重的一小片温柔，暖暖地熨着她凉凉的额头。
　　在少年那诱人的双唇轻触到小女孩的前额上时，她仿佛感觉到自己内心那絮乱的世界瞬间幻化为无声的细腻，很轻很轻，被心中的一道光轻柔地包裹住。
　　雨之声、风之声、真实的声音，她已经听不见了……

　　第二天，翡继由于淋雨外加吹风，很光荣地病倒在床上。
　　全身都热得发烫，目光触及之处就像是在坐云霄飞车一样，晕眩得她头昏脑胀。
　　喝了蓝煎好的药，翡继便开始蒙头大睡，然而在睡梦里却感到了一股冰凉，像骄阳下的水花，浸人心脾。
　　迷蒙地睁开双眼，模糊中看见了一道身影。
　　“翡继……”
　　“绯哥哥！？”害怕是自己的幻听，翡继连忙睁大眼！
　　阡陌绯拂着她的额头，眼里充满愧疚：“抱歉，若不是为了送我东西，翡继也不会……”
　　“怎么会！？”翡继拼命摇头，结果脑里晕得更厉害，说话都开始吞吐不清，“我很高兴……能见到绯哥哥……”说到这里，便努力扯出一抹笑，“绯哥哥今天……怎么出来了？”
　　阡陌绯眼里的愧疚变淡，转而成浓浓的担忧：“翡继病倒了，我怎么可能不出来呢。”
　　“那……魅林……”
　　“翡继才是我最重要的。”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那本就发热的身子更是烫得快要熔化般。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异常舒服，像在沐浴初春的光华，所有的疲惫仿佛都一瞬间烟消云散。
　　翡继痴痴地笑着：“要是每天都生病就好了，这样绯哥哥就会一直在我身边了……”
　　“傻瓜，怎么可以这么说。”口吻里是温柔的责备，阡陌绯凝视着眼下笑得天真的小女孩，“翡继生病，我会很心痛的。”说完，便微微欠下身，丝线般的声音，轻轻绕在她耳边，“快点睡觉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的……？”
　　“我有骗过你吗？”
　　阡陌绯的声音就像魔咒，翡继乖乖地闭上了眼，但左手却悄悄伸了出来。
　　心领神会的，阡陌绯温柔地握住她的小手，那片薄薄的，温暖的感触，就这样静静凝聚在两人的手心之间……
　　睡一觉起来，感觉身子的热度都已经退了一大半，脑袋也清醒许多。
　　翡继侧首一望，左手是空荡荡的，之前那留在身边的少年早已没了踪影。一时间，一股寂寞强烈地涌上心头。
　　“绯哥哥……”
　　声音轻若晨雾，消散在了房间苍凉的空气中。
　　“你醒了。”
　　房门被推开，阡陌绯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见翡继气色好了很多，也松了心。
　　“绯哥哥！？”翡继盯着他，那目光叫阡陌绯失笑。
　　“干嘛这样看着我？”
　　不好意思地抠着脸颊，她俏皮地吐着舌头：“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看见他走进房间的那一刻，那叫人刺痛的心才又荡起了幸福的涟漪。
　　“我不是答应了你，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吗？”阡陌绯坐到床沿，将药递给她，“快趁热喝了吧。”
　　点点头，翡继接过药，咕噜咕噜地就一口气喝完。
　　“好苦……”
　　难受地皱紧眉，翡继五官都扭成一团，这模样使身旁的阡陌绯忍俊不禁。
　　被喜欢的人这样笑着，翡继总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绯哥哥怎么可以笑我呢！”
　　“抱歉，抱歉。”勉强憋住笑意。
　　而翡继却突然灵光一闪，立刻开始耍起无赖：“一个道歉我可不会原谅你哦！”
　　“那，翡继要怎样才会原谅我呢？”
　　“我，”望着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眸，翡继脸红得像个苹果，“我希望绯哥哥能多留……”
　　“绯。”但很不幸，蓝此时却慌慌张张地来到房间，“魅林好像出了点问题。”
　　后面的不需要再多说，阡陌绯点点头，最后对翡继叮咛了几句话后就立刻赶回了魅林。而留在房间里的小病人则无奈地叹了口气，失落地凝视着自己的左手，难过地闭上了眼。
　　她知道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翡继显然没想到，晚上的时候阡陌绯又赶了回来，带给她满心的喜悦与震撼。
　　当她好奇地询问时，阡陌绯只是微笑着说着同一句话：
　　“我不是答应了你，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吗？”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幸福的过着，翡继的仙术也日益进步，直到她十二岁那年，蓝由于有事要办必须得下蓬莱山，但又担心翡继一个人调皮捣蛋地会出什么事，于是便让她暂时住到阡陌绯那里。
　　当然，这对小女孩来说，自是天大的好事。
　　而原本是说下午让阡陌绯来接她的，但小女孩实在是按捺不住兴奋，收拾好衣物后就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往魅林冲了去。
　　在距离魅林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翡继却看见了一个人站在湖边的阡陌绯。
　　在她满心欢喜，正准备上前打招呼时，却霍地愣住。
　　湖泊旁是一片茫茫的花田，浓郁的花香弥漫着，空气清澈而透亮。而阡陌绯就支身站在花海里，背脊又挺又直，金灿灿的阳光冲破云层，从蓝得纯粹的天空照射下来，亲吻在他身上，洗礼着一切是一片祥和与温柔。
　　但是，在花海中的少年，却与四周的事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翡继看着他的侧脸，一节节连贯的线条隐约间被阳光模糊，那钝去的一角酝酿出的是些微颤弱的寂寞……
　　看着他空茫的眼神，翡继心底忽然寂静无声。
　　心痛地皱起眉，她不明白为何阡陌绯会突然露出这样的神情。难道，在她不曾注意过的瞬间，他都是这样寂寞的吗？
　　翡继想起蓝曾经对自己说过，阡陌绯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会不会是他想起了这些呢，就好像自己也会思念父亲。
　　每次她难过的时候，都会有蓝、绯哥哥以及其它伙伴来安慰，可绯哥哥却什么都没有……
　　“绯哥哥……”
　　翡继伸出双臂，从身后轻轻环抱住他，试图驱散对方内心的苦闷与忧郁。
　　“翡继，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阡陌绯转过身凝视着她，先前种种哀伤情绪瞬间平复。
　　他隐藏得很好，完美得无懈可击，倘若不是翡继亲眼所眼，切身体会到，或许还会以为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因为我想早点见到你啊！”仰望着身材修长挺拔的少年，翡继灿烂地笑着。
　　“但是，翡继一个人去魅林我会担心的。”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可是很厉害的哦！”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翡继还顺势拍了拍胸口。然后，脸上掠过一丝羞涩与腼腆，“而且，只要有绯哥哥在，不论面对什么，我都不会害怕的……”
　　他就是自己的神，只要一想到阡陌绯，就算再困难的事她都不会退缩。
　　“是吗？”阡陌绯半跪在地，与小女孩平视，“翡继这么说，我很高兴……”
　　恍惚之中，一股悲凉而深沉的寂寞又悄然悬浮在他眼里，那是连阳光也无法消融的惆怅。
　　“绯哥哥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轻轻扑进对方怀里，翡继蹭了蹭，声音清脆响亮，“绯哥哥有翡继，而翡继会永远都待在你身边的……”
　　这番话叫阡陌绯愣住，眸子如一汪春水般清澈却也透着辛酸。
　　“谢谢你，翡继。能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声音轻得缥缈虚幻，宛如水中之月，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看着阡陌绯的忧郁被释怀的笑取代，翡继也觉得异常幸福：“我要绯哥哥永远都快乐，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永远待在绯哥哥身边的，我发誓！”
　　她笑着，伸出小手指与对方拉着小勾勾。
　　微风覆满青天，吹起一地花瓣。花落如雪，像雨雪靡靡一样缠绕在碧水微澜间，一枚枚白如细雪的花瓣顺着清风的轨迹萦绕于两人的视线中，显得一切都那么隽永美好……
　　如果，翡继知道今后的一切，会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另一句话呢？

　　——绯哥哥也要答应我哦，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在阡陌绯的魅林里居住了一个月，某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熟睡中的翡继被对方唤醒。
　　“蓝回来了？”听完阡陌绯的话，她拧着眉，面露费解。就算蓝已经回蓬莱山了，也用不着现在就叫她回去吧！
　　“好像出了什么事，我要先过去一趟。”
　　“我也去！”翡继忙不迭地跳下床。
　　“翡继就待在家里。外面再下雨，我担心你会染上风寒。”外面的风吹得很猛，阡陌绯认为翡继还是不要跟他出去比较妥当。
　　“不要！我要和绯哥哥在一起！”
　　最后，在翡继三番五次的死缠烂打下，阡陌绯只好无奈地带上她一同回去。
　　将一件白色的外衣搭在她身上后，他便一把抱起翡继出门。
　　说真的，翡继当时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会抱着自己踏出门，她急忙说不用，但由于阡陌绯对她的无微不至，最后便只好老实地窝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他火热的体温，隐约间，翡继仿佛听见了那比晚霞的微风还要温柔的心跳。
　　当两人一踏进蓝宅院里的房间后，一股蔓延在空气里的血腥味立刻扑鼻而来，她紧张地以为是蓝受伤了，后来才看见一个躺在蓝床榻上浑身是血的男孩。
　　“绯，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来使用治疗术！”蓝一见到阡陌绯立刻慎重地说道。
　　翡继顺着蓝的侧身望过去，床上的那个男孩的脸色无比苍白，宛若白纸，与身上血色的相映，让翡继倍觉触目惊心。
　　第一次嗅到血腥味，她整个人都惊骇住，感到不适。
　　而在蓝努力地抢救下，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才勉强从鬼门关里折了回来。中途，翡继担忧又不解地问：“既然他伤得那么重，为什么不一次多用几张治疗符咒呢？”这样不是就能一次性治愈对方身上的伤了吗？
　　阡陌绯摸了摸她的头，很耐心地解释：“翡继，治疗符咒并不是万能的，它的作用就像药一样。就算你受了再严重的伤，一次喝下十几碗也没有什么作用，换而言之，治疗符咒也是这样，它只能治愈好某种程度的伤，若过于严重，它就只能恢复其一小部分而已。”
　　而那个男孩就是这样，虽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可由于伤势过重，这一昏迷就是好几天的事。后来在翡继的询问下，才知道那个十四岁的男孩名叫即墨影。
　　翡继十二岁那年，机缘巧合下，遇见了被蓝救下的即墨影。
　　命运，在这里又不经意间出现了一个微妙的转折。
　　是她的，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