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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又死了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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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熹分不清自己是被冻醒的,还是听见有人叫她。
春夜里更深露重,冰凉的门槛似沾了冰霜冷渣。她艰难地站起身来,冻僵了的手互相来回搓着取暖。
刚站起身,僵得没有知觉的膝盖麻木了,软了下去。
“啊——”
眼看要脸朝下摔个狗吃屎,来不及尖叫出声,却倏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半张脸。
她瞳孔瞪大,嘴被捂得严严实实,唔唔发不出声音。
身体悬空,被人轻松揽起,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慌乱之下手脚挣扎乱踢。
放开!
你是谁!
下一瞬,她更加绝望地发现,自己手脚竟然完全无法动弹。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点穴?
那人脚尖轻点,离开地面,她一惊,下意识攥紧了手下的衣角。
隐约有极淡的麝莲香气有些熟悉,什么画面从脑海飞快掠过,又迅速无影无踪。
他跃过屋顶,浮光树影摇曳,夜风拂面。
她迫不及待想张口问他是谁,却被猛灌了一口冷风,呛得在空中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
待终于落地,已憋得一脸通红,却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不能动,依旧不知身后是什么人。
终于能说话了:“你…你是谁?”她警惕地问。
月色映得水面波光粼粼,静谧夜色里,有微风吹掠过湖面的细微声音。
熹微后知后觉,悄悄垂眸瞄了瞄四周。
朱柱砌椅,心下一惊,这竟是个湖心亭。
这人大半夜带她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
“你为什么绑架我?”
“……”
“你为什么不说话,怎么?你这小崽子有胆量绑架我怎么没胆量见人……”
夜色朦胧,月色如银,四下静谧无声,微风吹过湖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如一支柔和婉转的乐曲。
她说得口干舌燥,那人没有任何回应。
说再多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她有些气馁,也不想开口了,累得慌。
他突然出声:“魏秦熹,江都知州魏廷遗孤。”
“你…你怎么知道?”
不知是不是夹杂着湖水潮湿的夜风原因,她下意识感觉背后有些凉意,引人颤栗。
她实在想不出来她到这个世界后有得罪过什么人,难道是这身体原来主人的仇家?
静夜里佩玉叮当,暗色的袍角晃动,皂靴轻移,他直接行至她面前,淡淡直视她:“那就对了”
“是…是你!”
秦熹瞠目结舌。
这这这不是下午在街上不小心撞到的那位公子吗?
“甚好,你记得我。”
空旷夜色中,他嗓音清越磁性,没什么语调。
废话嘛,几个时辰前才见过。
当然,主要是这张脸确有让人过目不忘甚至念念不忘的本事。
月光下,少年轻覆的眼睫,白腻高挺的鼻梁,有种惊心动魄的靡艳和美感。
他慢条斯理地解了她的穴位,缓缓开口:“想要什么?”
秦熹茫然看向他:喵喵喵?
却移不开眼,待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习惯性笑眯眯,尴尬着摸了摸鼻头。
她挠挠头:“所…所以,这位哥哥,你绑我…额…邀我至此,是…是为何啊?”
唔,人在屋檐下,姐能屈能伸。
她一双眼睛像狐狸般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而后直直期盼地盯着他,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那里在山洞,她也是这般。
装模作样,自作聪明。
他面色不变地吐出几个让秦熹瞬间毛骨悚然的字:
“杀了你。”
“什…什么?”
她被他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咽了口口水佯装镇定:“你…你开玩笑的吧?”挤出一个强笑。
他没说话。
她连连后退。
月色泠泠。
一切来得太突然。
她来不及逃,甚至来不及想。
秦熹眼前最后的画面是少年那张俊美艳丽又冷漠无情的脸。
一双漆黑的,漠然的眼睛,像是寒冬冷秋染过的刀锋,又带了一点琥珀色的透明。
冰凉的触觉一点一点侵袭,刺骨的湖水淹没了她的头顶,想要挣扎,却一点也使不上力气。湖水带着浑浊的泥沙灌入喉中脏内,手脚生理性地在水中胡乱抓。
一点一点下沉,水在她身上越来越重,指甲开始发凉,她蜷缩起来掐住自己喉咙。
她没救了。
水从鼻腔、喉咙里钻进去,呛地生疼,吐出去,然后又是更多的水进去身体。
恍惚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一片白雾茫茫的景观,虚无缥缈,似无人之境。
这是人死后要来的地方吗?
“恭喜道友,解锁仙身。”
耳旁突然传来一道纯澈如仙境甘泉流淌般稚童的声音。
秦熹突然感觉自己身上轻飘飘的,像踩在柔软簇拥的云朵上一样,窒息的溺水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下意识睁眼,被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退后几步,感觉到自己脚下触感怪怪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奇异地站在了湖面上。
耳旁又传来那稚童干净缓慢的声音:“商遥狐狸,还不拜见你主人?”
商遥?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秦熹还没反应过来,待退后几步,她才看清这是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厚重齐眉的乌黑刘海下,雪白细腻的瓜子脸,墨眸朱唇。
她冷着脸,冷傲的黑眸望过来,僵持了半晌,才敷衍地点了点头:“拜见主人。”
那稚童似松了口气,语气带了分欣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似看出了秦熹的疑惑和不解,声音在离去之时从耳旁拉远,似从天边传至耳际:
“小师妹不必担心,狐狸最是护主重情,既是认了主,至少也是一生一世了。”
认了主,一生一世。
秦熹听得一愣一愣的,四处去找那稚童声音来源的身影,最后发现他好像已经彻底离开了。
商遥“嗤”地讥笑她的不明所以:“愚蠢的人类。”
秦熹笑,装作没听见,从袖子里掏了样小东西出来,冲她晃了晃。
商遥神色大变,伸手要抢却扑了个空,瞪着她又惊又怒:“你怎么有这个?”
秦熹撇撇嘴,稚童还有一句话,是偷偷告诉她的。
狐狸性顽劣,道兄自有法器助你。
晨光微熹,已渐至黎明。
秦熹适应性在湖面来回走动几步,惊奇地发现自己竟能在湖面上如履平地,踏着湖面微波漫步一路上了亭岸。
二人一前一后,商遥认命地跟在身后。
“商遥,我为什么没有死?”
商遥翻了个白眼:“你都是个鬼了,还想死多少次啊。”
哦,她都快忘了,原来她早就是个死过的人了。
天光乍现,她抬头被映射得睁不开眼睛,这些日子竟让她觉得活着和死了,除了鲜活的器官陷入沉睡,也找不到区别了。
有没有明明白白一个死人接受采访说,死后的世界太难熬了,我好想活过来。
还真没听说过。
她又好奇:“那我现在算是什么?”
商遥有些不耐烦地磨了磨牙,勉强道:“算是个半仙吧。”
“半仙?”
商遥:“……”
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人类,那老道士到底是怎么看上的。
秦熹搬好小板凳正襟危坐,笑眯眯地看着她等她下文讲解。
商遥:我忍。
“人,既指总称之人类,也指局限之个人。而鬼,指人之所归。”大致解释了人鬼之分,她停顿一下道:
“人能修善德,即可阴中超脱,脱离苦海,姓氏不录于鬼关,是名鬼仙。”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个鬼仙?”
秦熹有点兴奋,想起刚刚能在湖面上来去自如的感觉又有些激动。
果然是个俗透了的凡人,商遥轻蔑地瞥她:“也可以这么理解,但你运气好,入了道门,那老道士给你吃了金丹,半仙体质可比鬼仙方便修炼对了。”
“那修炼……”
“等等”
秦熹正要再问,商遥及时打断她。
“我知道老祖宗祖上有本史籍。”
她犹豫了会儿,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断断续续写了个诀,手上凭空出来一道赤字黄符。
“现!”她轻喝一声,手中的符变成了一支毛笔。
她皱眉,手中笔飞跳到半空中,变回黄符飘荡,下一瞬簇起火苗化为灰烬。
她看一眼一旁的秦熹,表情有些不自在。
她商遥本来就不是修道的,就算在道观待得久一点,符水术也只是见过孟老头使,会个皮毛罢了。
接下来,秦熹欣赏了她从锅碗瓢盆变到花草树木,愣是没见着一本像样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