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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南京十八号胡同 ...

  •   南京市A区医院。

      “魏小姐,你等一下。”

      魏秦熹刚换下医用卫生服,对着更衣室镜子重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正要离开,便听见门口一声,动作一顿。

      她利落地套上黑色风衣,挎上书包,加快步伐从门的另一边绕开。

      “魏小姐,魏小姐……”

      那是个个子很高肤色很白的大男孩,面容阳光俊朗,让人心生好感。

      美中不足的是,他似脚下有残疾,走路微跛,形容急切却追不上人。

      出了医院,秦熹微仰头稍稍舒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向后一看,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有细碎的雪籽斜斜飘落下来,微不可见,落在她深色的衣服和发上。

      第两百例了。

      她不会帮任何人,尸体已经给了她答案。

      都市里的罪恶总是有各种理由,但无声哭泣的尸体已经没有了机会开口说话。

      周妙背着包跑出来的时候,见医院出口楼道里似发生了什么事,围了一群护士和患者。

      她愣了一会儿,因为眼镜放在了包里,只使劲眯着眼,模糊间见一个有些熟悉的高大身影从人群中缓慢走出来,沿着走廊往医院里走去。

      窗外一阵凉风掠过,她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莫名打了个不自抑的寒颤。

      将手里的围巾匆匆围上,也无暇顾及这些,小跑出医院门。

      “学姐!”

      秦熹回头招手:“这里。”

      “今天怎么先走了?忘了邀了我去你家吃饭?这大年初一的,你不收留我……”周妙拉着一张小脸,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

      秦熹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听她这样说不由心疼这小姑娘,面上却没表露,瞪她一眼:“少胡说啊你!”

      周妙是小熹微两届的二年级学妹,是个孤儿,跟她一样,法医系里少有的妹子,无论卷面题还是解剖操作试验年年绩点可圈可点,也是少有的愿意跟她这个即将毕业的大四学姐从学校出来,到市里各医院里去实习走尸解例的。

      “魏姐,我觉得今天那具女尸好像有点…怎么说呢…总觉得不太正常。”

      周妙迫不及待想跟她交流讨论今天的尸例情况。

      “你怎么说?”熹微道。

      周妙神色变得认真而严肃:“虽然我没有参与解剖过程,但运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过尸体。”

      顿了一下:“那尸体是死后两天被发现的,送到医院确认死亡后才送去的冷藏室,可是…尽管现在冬天温度低,但那尸体保存完整程度似乎…过于完美了一点……”

      秦熹不吝赞赏地看她一眼笑:“哎哟,不错哦。”

      周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忍不住追问:“魏姐你作为副手参与了解剖,有没有什么发现?”

      偶然几片冰凉的雪籽落在眼皮和长睫上,秦熹下意识轻眨了眨眼。

      周妙紧紧盯着她,这位在A市大名鼎鼎的医大里出了名的尸例狂魔女法医。

      她疏淡的眉骨不明显地跳了两下,眼睑微垂,这是她心中有了疑问猜想或者定论的时候下意识的习惯。

      周妙心中微惊,那具女尸……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出了人多的闹市区,离秦熹住的荔芳胡同不远。

      寒假两个人一起出来到市里的医院里跑尸例刷绩点,一般都是做公交车来回,今天两人聊嗨了,也就一路走回来了。

      “唉,死者的男朋友也是挺痴情的,这几天都呆在医院里,魂不守舍的,现在像这种长得帅还专一的男生真的不多了……”周妙感叹。

      似想到了什么,秦熹轻轻蹙眉,眼睑微垂:“有些事情还真不能看表面。”

      “难道她的死因不是坠楼?”她呼吸紧了紧,紧盯着秦熹发问。

      秦熹拍拍她的肩作安抚,缓缓道:“死者确实有坠楼经历,但不是生前。”

      虽早有预料,周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嘴唇下意识微张,目光愣愣回视,等她下言。

      秦熹习惯性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直视前路自顾继续道:“我不是主解剖,并没有碰到那具尸体。如你所言,那尸体表面看上去十分干净,但尸体大致分解后,可以看到的情况要清晰些:死者头部未触及明显骨擦感,口鼻腔有大量蛆虫被清理后残留的痕迹……”

      “蛆虫?!”周妙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人是得死了多久。

      秦熹看她一眼,又接着道:“死者的左颈部可见一较大创口,创腔内也有大量蛆虫残留物,那位主法医探查创腔后,见左侧颈动脉断离,因为蛆虫的破坏,创腔破坏十分严重。”

      “这样来说,她根本就不是坠楼死的,是有人杀了她,伪装成坠楼而亡!”

      “没错。”秦熹点头。

      “那她的死亡时间也绝对不止两天……”

      “至少一周。”秦熹抿唇,语气肯定。

      “那会是谁杀的人?”周妙面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搓着自己发凉的指尖。

      秦熹知道她遇到这种尸例的经验不多,不免心里发怵也是正常。

      她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调查杀人犯那是警察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

      “可是……”

      走走走!回去吃饭,家里等着呢,我早饿坏了,下午的时候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像是为了证实她的话似的,肚子果然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见周妙被她逗笑了,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心里又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魏秦熹也有这么哄人的一天,按从前自己那驴性格倔脾气是想也不敢想的。

      不过说起来,法医这份职业确实改变了她许多。

      “魏姐你这么说我也有点饿了……”

      “今晚老魏做红烧肉和我最爱的可乐鸡翅,多吃点今晚……”

      “啊?不行不行,我还减肥呢,不能吃太多……”

      “哦,那你晚上什么都别吃了,既然立志要减肥,就要贯彻到底,你说是不是?嗯?”

      秦熹笑眯眯地打断她,十分善解人意道。

      “……”

      秦熹手机铃突然响了,屏幕显示“母后大人”的视频通话请求。

      二人默契互望一眼,秦熹缓缓按下接通,迅速将手机举起远离耳朵。

      果然,下一秒,传来那熟悉的大嗓门声:魏!秦!熹!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母后莫要动怒哈,就回来就回来,到胡同口了啊。”早已习以为常的秦熹笑嘻嘻地对着视频挤眉弄眼。

      视频那头的王秦木兰围着大红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叉腰嗔骂说:“回来的时候去胡同拐角的小超市买瓶酱油回来,就买我平时用的那种,千万别给买错了,可记着啊!啧啧,说说你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哪天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打住打住,挂了啊……”听着木兰姐姐又要开始了,她简直头疼,连忙应和着挂断。

      苍天啊,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完美引出这话题啊?

      开什么玩笑,她魏秦熹在学校仰慕者无数,也是有人追的好不好,再说她才二十四岁,趁这大好年华她当然要把青春奉献给她热爱的法医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谈恋爱什么的,是尸体它不够香吗?

      额…好吧,是跟香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经意间瞥见周妙偷笑得像只偷了油的老鼠般乐呵,不由一个刀眼飞过去:“你笑什么?”

      “没…没笑啊。”某人依旧笑得明晃晃,却睁眼说瞎话。

      秦熹咬牙:“你先回去,我去买酱油。”

      “我去买吧!”

      “你知道木兰姐要哪种吗?”

      “……”

      已近黄昏,冬日里似乎天黑沉得快些,二人在胡同口分道而行。

      熹微撇嘴,耳畔终于清净了。

      荔芳胡同是个年代久远的胡同,现在也算个小区了。

      改革开放以来,许多户人家都嫌这偏僻,离市中心远,陆陆续续搬走了,到最后就剩了十七户人家,各自盖了小洋房,倒也清净安稳。

      “喵~~~”

      有猫的叫声从胡同拐角深处传来。

      秦熹下意识循声看过去,便见一只黑猫蹲坐在墙壁边,上半身直立,碧眸澄澈,通体黑亮。

      银白的月色映在墙上,拉出一抹淡淡的影子,长尾轻摇,甩出凌厉的弧度。

      这只猫有时候在胡同里见过,但不知道是哪家养的,说来奇怪,也没听说哪个街坊邻居养过猫啊。

      那猫也同样回望着她,一双昏暗中亮得出奇的碧眸里有一丸琥珀,中间飞舞着金色的丝线,似通向冥想的另一个世界。

      它看着她眸中透露的是笑意和…怜悯。

      秦熹被它盯得莫名心惊,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没想到,她一个把剖尸视如吃饭饮水般正常的法医,竟然被一只猫吓到了,惭愧,惭愧。

      溜了溜了。

      秦熹匆匆买了酱油,期间木兰姐又微信催了好几遍等着用酱油,没办法为了早点到家,只能特地抄了十七号住宅边的鹅卵小道。

      走在路上,不知为何,总有种怪异感,具体是因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不由自主地,脑海中又出现那只黑猫的眼睛。

      对!

      那种感觉,就好像…身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但并不是黑猫。

      跟周妙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她就察觉有些不对劲了,只是当时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在意。

      “叮铃铃……”

      一辆自行车迎面驶来,因是羊肠小道,她想事情出神,急忙退后避让,堪险险躲过。

      “小心。”

      自行车扬长而去,身后有个高大的人影扶住了她的肩,声音低沉,她才稳住身形,没有跌倒在地。

      “谢……”

      她的道谢戛然而止,身体突然僵住。

      这声音……

      不待她反应和挣扎,一只冰凉的手已经狠狠勒住她的脖颈,喉头发紧,几缕头发扯得生疼。

      月色渐浓,有人呼吸紧促,眸底充血,映见那人手上一抹发锃刺眼的雪亮。

      在劫难逃。

      女人倒在乌黑银白的血泊雪地里,漆黑长发泄地,沾了晶莹的碎雪。

      步履微跛的高大身影消失在胡同尽头,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污浊血迹。

      一个扎着双髻的红裙小姑娘从墙后探出半个头来,缓缓行了出来 ,怀里团了只黑猫。

      哦,欢迎来到荔芳街,南京十八号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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