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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芦苇荡里的罪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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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大梦一场,人生几度秋凉。”
那古怪老头子的话又回响脑海。
秋凉个鬼,我是真的凉了。
上午还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没想到下午出去买个酱油的功夫人就到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秦熹屏着气息躲在一望无际的枯黄的芦苇荡,她在这里蹲了几个小时了,脚上又麻又凉,却一动也不敢动。
夜幕时分,天灰蒙蒙的,湖边起了浓重的白雾,寒意浸人肤骨。
她搓了搓双臂寒风带起的鸡皮疙瘩,心里却想骂娘。
这是把她诓到哪里来了?
可由不得她分神,芦苇荡外的火光有了动作。
她白着脸不由紧张,手有些抖地扒弄芦苇将自己藏严实了点,确保没人能看见。
不远处的一个平坡上,是一帮黑衣土匪模样的人,他们手上都持着明晃晃的刀,映着夜色,泛出几分森寒。另有数十个举着火把,似在守着圈栏里关的什么东西。
远远的,秦熹蓦然能听见那方向传来的哭嚎叫喊声。
她僵了一下,这多是些妇孺的哭喊声,
夜里显得有些扎耳而骇人心弦。
那圈栏里关着的竟然是人?
阴诡的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凉意袭人,她冷得有些麻木。
只是,这风里隐约有股气味,这是什么味道?好像有些熟悉。
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那是——汽油。
强盗们手中的火把在夜空下明亮跳跃,被风卷得一跳一跳的。
她唇上也血色全失,一张惨白的脸上两只漆黑的眼睛紧张地望着,透露着几分难以置信。
这是把人当畜牲圈养起来,要火烧活人?
为了验证她的猜想般,领头蒙着脸的黑衣人走近其中一个圈栏,毫无犹豫地,扬起手,将火把丟了进去。
几乎是一瞬间,火涨了三尺高,蔓延了整个圈栏,里面的人开始痛苦挣扎起来,叫声凄惨。
“爹……”
“求求你们放了他们…求求你们……”
“相公……”
“你们这群畜牲…你们不得好死……”
对面圈栏里妇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那伙强盗似乎无动于衷,面上挂着狞笑,似看戏般一旁观望。
秦熹努力抑制身体发抖,绷紧了一张苍白的没有表情的脸。
她上辈子活到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如果非有,也只是在古装剧里出现。
饶是她一向心理素质强大,自我心理暗示也不管用,全身紧绷发凉。
真是人命如蝼蚁随意草菅的古代啊!
正紧张出神之际,却听见后边白雾缭绕的寒湖似有些奇怪的动静,发出水波动的声响。
什么东西?
坡上依旧是撕心裂肺的乱哄哄景象,她屏着气息稍微起身一点,微微松动身体活动筋骨循环血液。
而后一点点退至身后大片的湖水岸边,半亮的皎银月光下,看见声音来源处朦朦胧胧是一团鲜暗红。
似是个人影?
空气中的有淡淡腥味若隐若现,卷着潮湿的湖水味道,有些醒脑。
望一眼芦苇荡外,犹豫一会儿,终是抵不过心里好奇,伏着半个身体猫腰行过去。
秦熹倒抽了口冷气。
这是个刚从湖中上来的晕死过去的人,浑身血迹斑驳,被血晕染开,深浅不一,已看不出原来衣裳的颜色。
这是…死人还是活人?
要不要看看这人情况,毕竟是条性命,但这时候都自身难保了,不是多管闲事吗?心里天人交战。
半晌,她做了决定,慎重地望了眼外头的情况,长呼吸一口气,将那血染的身躯艰难地翻了过来。
这人的身体出乎意料的沉重,她费了好大的劲。
沾湿的墨发滑落,露出一张少年模样的脸。
秦熹愣了好一阵子,这人长得…未免太好看了一点。
皮肤白皙如精致的瓷器,高鼻梁深眼窝,昏睡中深凝的眉眼透着尊贵气息,薄唇微抿,因失血过多而泛着粉白。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收回了不受控制吃人豆腐的手,使劲晃晃头回过神来。
秦熹啊秦熹,连死人都不放过,你简直色欲熏心!
不过,这人死了吗?
她心虚地瞥一眼,余光中见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洒下一片鸦青。
探了探鼻息,下意识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活着。
身边有个活人,也算心里有个安慰。
“喂!醒醒!”她压低声音推了推他。
推搡几次也没半点反应,又探了探他白皙的脖颈,还有薄弱的生命迹象。
救还是…不救?
秦熹大学修的是法医学专业,且似乎天生对法医事业有着偏执的细心和热爱。
粗略地检查发现,他的口鼻腔内很干净,并不像正常溺水现象般有杂物附着,手指也很干净,甲沟内没有嵌杂湖里的泥沙,说明并没有挣扎现象出现。
这就奇怪了,脸苍白成这样,昏睡不醒,不是溺水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夜风吹动了芦苇荡,有锋利齿锯的野草划在了秦熹手臂上,又痒又疼。
不够锋利。
她一愣,不禁想起了她每次手术惯用的柳叶刀。
小小的刀身,刀尖锋利,刀柄银亮,划开薄薄的皮肤,带出丝丝缕缕淡红的血液。
火烧刀尖,从尾椎划上肚皮,了解所有精美的器官,背诵所有纠缠的结构,然后,答案争先恐后涌来。
那少年不知何时睁了眼,她吓了一跳。
一双冰凉的黑眸目光落在她身上,秦熹瞬间感觉有些喘不过气,直觉得这人气场实在压人。
她尽力表现得不紧张,扔了手里胡乱抓的野草,弯着眼睛笑眯眯道:“你醒了?”
这人苍白的眉宇间隐约透出一股忧郁寒凉的神色,又似轻蔑反感的情绪。
他没回应,恍若未闻。
这位大哥,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拽什么臭脸呢。
秦熹还想再说什么,身后不远处的半坡突然传来凄切的哭嚎声,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惊觉,利落地闪身滚进芦苇从中,望见外面一片混乱的景象——那些黑衣强盗一个个狞笑着欺压在女人身上,女人凄厉的尖叫,布帛的撕裂声,孩童的哭喊乱成一团。
有几个逃窜的妇女往湖这边跑,或狼狈摔在路上,或被猖狂地拉住了脚跌倒在地,或惹怒了强盗血溅半坡,一时乱象起,惨叫连连。
杀戮近在咫尺,浓重的血腥味刺鼻,引得秦熹实实在在地心慌意乱。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个黑衣人追着一个癫狂的女人进来了芦苇荡,长刀映着冰凉的银白月光闪晃过她的眼。
那女人绝望地回头望一眼,望见前头白雾朦胧寒气逼人的湖水却突然诡异笑开,嘴角咧得老大。
秦熹心惊,她要……
毫无停顿地,女人纵身跃入,溅起大片水花,本能地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悄无声息地沉入湖底,漾起的涟漪一圈圈消失。
死了。
秦熹脸色苍白,脑海中全是女人方才哀戚绝望的眼眸。
“嘿嘿,这边还藏了一个。”
那黑衣蒙脸的强盗啐了一口,只觉有些扫兴,转头见她,不由欣喜,狞笑着拖着长刀向她走来。
她恐惧到腿软,全身脱了力,手脚不受控制,甚至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一点点向后挪动 。
她是如此恐惧死亡,没有任何一刻像此刻般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逃无可逃了吧。
她紧闭着眼,长睫微微颤抖。
希望这一刀下来当正中脖颈,一刀毙命少痛感,拜托拜托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一一闪过画面。
还没有赶上老魏难得下厨亲手做的红烧肉和可乐鸡翅呢……
也许当初应该听母后大人一句劝,好好谈场恋爱的……
周妙那小姑娘挺有出息的,将来一定是个业务水平一流的名法医……
良久——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
她听到“嗤”一声,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星星点点地溅在手背,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穿透的声音。
她没事?
乍一睁眼,正见那黑衣人“扑通”一声重重倒下去。
她忍住不适,下意识捂嘴不让自己发出叫喊声。
他脑门中间直直插着把泛着银光的利剑,鲜血流了满面,双目睁得老大,好不骇人。
她微喘着平复心情,视线下意识落在眼前那双沾了大块血渍的白底黑纹皂靴,沿着锦袍角便向上望去。
月光下,少年眼睫眨动,面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