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五回 破阵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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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破阵子（一）
星云浮过一晃数日，这夜当班完毕，我正要寻个地方清静一下，还未走出西天星海，便见那昴日星朝我走来，开口便道：“朗日兄，小弟昨日刚得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这就寻哥哥来同我痛快几杯……”
这昴日对奎木前事可谓是知根知底，我自对他避之不及，此刻那里还有喝酒的闲情，只是推托不得，与他寻了个避人的地方坐下。昴日素日是个多话的，此刻却一番常态，只默默掏了酒坛子并两个碗来斟满了，一碗递与我，另一碗却是咕咕顿顿自己喝了个干净。
我低头瞧这满满一海碗酒，只问他道：“司晨这般喝法是为何？”
他不答只又对我敬道：“美酒当前，何须多言。朗日兄陪我干了这一碗再说话不迟？”说毕自己又是一整碗灌了下去。
我道：“后日又是王母丹元大会，你我都须待命，怎好痛饮。”只跟着抿了一口。
他一笑也不再劝，只道：“小弟与兄守西天也有几百载了，自认是过命的交情，只是自你从下界回来之后，却总与我疏远了，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连喝个酒都不如往日痛快了。”
我心中微凛，口上只微笑道：“我去人间一十三载，与司晨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我自己却真是一番生离死别的劫难了，怎不让我改变呢？”
昴日星也微笑道：“你这一变，我倒也罢了，只是伤了云华仙子的心。当日她虽有不对，可也是你们有约在先，如今给个解释也好吧。”
我扶扶额角，暗自道苦，只口中道：“还提那些荒唐事做什么？我这般罪臣如今何敢妄动。日后安心当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昴日星急道：“云华她性子刚烈，你如此回避却不是办法，何必逼她到波月那般下场么。”他这话一出，似也觉得自己失言，半晌不语。
我将手搭在他肩上，轻声道：“司晨，这天上人间那里还有叫波月的，只有宝象国的百花羞公主罢了，纵然我认定她是波月，她自己却前尘往事一概不记，从此轮回尝遍人间悲喜，这人间自有大好男子来怜她爱她，未必比我永远苦守星海更不幸，你又何苦替她抱屈。至于云华仙子，我即枉称兄长，早先本该劝你回头的好。”
昴日又是一碗酒饮尽，推开我得手道：“你去人间体味了一番，才说的这样云淡风轻，我心底的苦，你何尝知道，我……我不必你来劝。”
我心道谁愿意劝你，你既认自己是个情种，大可与那云华双双求玉帝王母成全，好歹你母亲是个菩萨，也未必会驳了她的面子，何必来我这边刺探，莫说我不是奎木星，若真是他在此，凭他历过那般惨痛情劫，也未必会有什么好话说给你听。
他垂首呆坐了一会儿，又道：“当日我劝你下界寻波月，原是存了私心的，只望月华她能对你死心，可未想到之后害你受了许多委屈，我这心里一直内疚十分，你劝我，自是为我好，可我与你不同，今日既然知道你对云华已无情谊，那我就只望有日能……总归你不必劝我了。”
我笑道：“我哪有什么资格劝你，不过是望你好罢了，这天上日月无涯，希望总归有的，你且耐心从容的好，像如今这般喝醉，我只怕你做了什么错事反而无路可退。”
他听了这话也一笑，又给自己倒酒，那坛子酒也就剩了半碗，他挠头笑道：“今晚是小弟作难了，兄长莫怪，这坛子好酒……被我喝得只剩半碗，兄手里也是半碗，咱兄弟就此干了……合作喝了个满碗是好”
他是有些醉了，话说得含混不清，可还有气力给我端酒，既至此我也不好再推托，将刚才剩的那碗酒给喝干了，这酒一下肚，竟觉一腹清凉，被那微风轻吹却是说不出的舒爽，与往日寻常酒水自是大不相同，正要问问昴日其中缘故，却听不远处星宿宫处升起喧哗一片，想来是出了什么岔子。
当下忙于昴日驾云速归，但见殿内一片混乱，原来是娄金星受了伤被小兵松了回来，这天宫之上可是稀罕，我还未得开口询问，自有好言的觜火星向我述来：“今夜我和娄金好好在殿前回差，平白遭了这番折辱，真是冤枉之极，我倒还罢了，娄金白挨他一脚经这般算了不成？”说着仍怒气未消，向那床头重重一掌。
娄金星素来心实，这下虽受了伤，嘴上仍对我道：“莫听觜火夸张，我这不妨事，将养两日也就好了。”
我看他面色惨淡，显然伤的不轻，嘱小星兵们寻了些丹药给他服了，才又问觜火星道：“究竟怎样情形，你细细说了。”
觜火星道：“还不是夜游神，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发到我们身上，真是冤枉。今晚的差本快完了，我还跟娄金说早些回来玩几把色子，谁知话音未落，一股子黑风就刮了过来，可不就是那霸王来了，来势汹汹只往殿内闯，那般凶狠样子我们只怕惊扰了圣驾。一天兵见乔坤就要闯入殿内，就前阻道：‘夜巡上仙，还请止步。’语气举止都再恭敬不过，谁知那夜游神竟半点不讲，二话不说就伸脚揣到娄金胸口，在回身看我们一众天兵冷笑道：‘我看那个敢拦。’口气那叫一个猖狂。” 觜火星平日最是能说会道，此时模仿其那夜游神的波皮模样真是一般样。
我问他：“只一脚就伤的如此重？”
觜火星接着道：“你也知娄金星是个心实口快的，收了这一脚还道：‘玉帝正与娘娘在内品丹，丹药性灵，最怕扰乱心神，特命属下们守候与此，还望夜巡上仙自持身份，莫要为难属下。”这说得可在恭敬不过了吧，谁知夜游神竟冷笑几声道：“好大胆子，先看看自己的斤两吧。”说着将身一绕，手掌瞬间却按在了娄金心口，但见娄金就将身委地，起不来了。那夜游神还啐道：‘不过是小小星宿，却敢戏弄本仙，今日教训一顿也让你们涨涨记性。’你说我等星宿与他素日无缘无仇，怎地就下这般重手，纵他是上仙，可也不能仗着位高权重欺负我们至此啊。”说着眼圈一红，甚是委屈。
我心道这夜游神是个无赖神仙，怕不是上次的积怨，这次才下了借机发挥了，念及他对麻姑的纠缠，不禁心头焦急，又问他道：“这夜游神为何硬闯帝宫，想是出了什么事，迁怒于你们。”
觜火道：“可不是么，我们这一吵闹，自然惊了玉帝和王母，殿内自有仙娥出来要将他引入殿内谈话，只这夜游深忒不靠谱，刚才拼命硬闯，此时请他进去他却不要了，只要王母出来和他说话。”
毕月星插嘴道：“王母怎肯听他的？”
觜火星道：“我也这般寻思，谁知不大会儿王母竟真出来了，这才又有了一出戏，”说着瞥眼看到歪在床上的娄金星，不由尴尬咳嗽了几声，听其他星宿追问才又接着说道：“但见王母慢慢走至门外问道：‘你又来闹什么？’那夜游神见王母出来，也不好再与我等纠缠，胡乱做了个礼说道：‘姨母怎么出尔反尔，答应小甥的事情又不作数。’我们这才明白，原来夜游深和王母竟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态度乖张。
那边王母神色已是不好，只是自持身份隐忍，还对他笑道：‘你且与我进内再说。’我等看的真真惊异，素日不曾讲过王母对那个这般宽容的。只可惜夜游神却不理会，只站在殿外道：“我只问一句话，姨母前几天那手谕是个什么意思。”
王母沉默片刻道：‘自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既看明白了，也就死了那份心的好。’谁知那夜游神听了这话却怒道：“凭什么？你当日既允我这桩亲事，我就认了她做娘子，此刻再说不行，我管他什么真武大帝还是假武大帝，任谁说情都不行……”
此话听得我只觉得心头血气翻滚，只暗下握紧了拳头压抑，凝神听觜火星继续说：“他那一番样子，真真气坏了王母，立喝道：“住口，什么光彩的事情，倒出来现眼，你且与我进来。”说毕长袖一挥，也不再理会夜游神进殿内去了。那夜游神见状，也只得跟了进去，口中还喊道：“姨母，我只要美人一个，你可不能不帮我啊，帮我啊。’觜火星学这那夜游神丑态，因得众星哄笑，觜火又道：“不知是哪家的美人，竟叫这夜游神牵肠挂肚。”
我却再坐不下去，忽地站起来，昴日星拉住我道：“兄去何处？”
我顿了一顿，又回座坐下道：“听了气愤，情不自禁了。”
昴日道：“这事情的缘由，我倒从旁听说了几分。”
觜火星笑道：“定是从云华仙子那边听得这些宫闱闲话来，快说，快说。”众星都催昴日快讲，他也就笑道：“的确是从云华那里听说的，这些个闲话她们那边传得最快，你们可知他口中的美人是那个？”
众星都道不知，昴日道：“也怨不得你们不知道，这位神仙早八百年就不在仙界出现了。”
觜火插嘴道：“竟也是个神仙，怪不得要真武出面了。快说是那个？”
昴日道：“就是昔日的寿仙。”
觜火又道：“寿仙公？不是那骑龟的老儿么？”
昴日敲他脑袋下道：“说了是昔日的了，这位上仙早不在天界活动了，后来才由得今日寿仙公接了位。我是未曾谋面了，你归星位更晚，所以听也未听过。”听闻昔日寿仙是个极其貌美的女仙，论资堪比风雨师，只是行事素来不张扬，所以未曾在仙界留名。”
娄金星却半撑着起身道：“我也听了一说，却不是这般。”
众仙见他还有精神起来闲话，想来身体好了许多，都松了口气，因此更添了兴致，问他道：“那是怎样？”
娄金星道：“我曾听我师父说过，这位寿仙虽容貌极美，却行事不端，竟与她门下的徒儿暗生私情，行下了苟且之事，且当时她还与雨师赤松子有着婚约，这般耻辱赤松子那里受得，当下要取消婚约，只是这婚是王母亲说的，还须天庭定夺，这一闹就闹开了，玉帝王母为了仙界清誉，便抓了她与那徒儿，偏巧她这徒儿是个昏天不要命的，竟要造反，这还不是以卵击石，最后自然惹得个元神灰飞烟灭的地步，那寿仙全是因为资历位高，天界也不便与她为难，便慈悲发落至荒山，禁止再归天界就是了。”
他这话说得众星都啧啧称奇，这嬉笑谈论间，我辨得出自己的冷笑，一声声盖过了愤怒，传言本该如此，私情，苟且，背叛，造反，最后灰飞烟灭，湮没一切真相。
便是真相，又有谁信呢？
又是觜火星追问道：“这寿仙若是这般品行，凭王母那脾气会答应嫁给她那内甥？此处不通。”
娄金星道：“我也是听说，这事情天界讳莫如深，咱们管它真假，再说你瞧夜游神那副德性，自然是个酒色之徒，看那寿仙貌美，就顾不得旁的也是有的，闹着要王母保媒，王母敷衍一番也就是了。瞧今日那情景也差不多。”
昴日道：“这事须得听我续说，仙娥们传闻说，那夜游神有日下界游耍，碰到个死对头打拼不过只得逃脱，路上筋疲力尽几乎把命也丧了，恰巧遇到过路的寿仙，就救了他一命，这夜游神说是对寿仙一见钟情，便要以身相许了，可偏那寿仙并不肯领他的情谊，那夜游神求之不得，才求了王母保媒的。”
觜火星听了道：“这霸王也有吃鳖的时候，倒真难以想象。只是瞧王母态度，心中自是不肯的，只是又对付不起夜游神，我倒要看这出戏如何收场了。”他想了一想又嬉笑道：“不知这寿仙又有多么貌美？比月宫嫦娥如何？比九天仙女如何？”
娄金星道：“听我师父说，那番相貌神韵，上天下地都难觅一双，正是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呀……”
我再不忍受他们如此轻慢的语气谈论她，开口道：“行了行了，枉你们一个个虎背熊腰的男儿，倒在这里嚼些女儿家的闲话舌根，我都替你们臊得慌，眼瞅着日月交替了，咱们也各自回房歇息吧。后日后又是丹元大会，少不得兄弟们操累。”说着先走了出来。
此时正是季夏时节，西方星空璀璨夺目，透过那片星光的远处，就是丹霞。
归途的路如血脉刻画在心头一般不曾忘记。
此刻只要伸手招一片浮云，便可以驾云飞回。
只那过往的平静安详，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已是死过一回了。
今日唯能向前杀出条生路来。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五回 破阵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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