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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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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一,向明月半个月的病假结束了。她一身雾霾蓝通勤西装短裤套装,长卷发散在腰间,风风火火地跑出卧室,径直往大门去的时候,
餐厅处有人喊她,“早饭不吃?”
周映辉!
都几点了,他还没去医院。
向明月回头瞥他一眼,又回过身来,背朝他继续往门口玄关走,“来不及了。”
她一如往日地在玄关处换鞋、拿包、出门,这一短暂且连贯的动作里,向明月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她,像掉在她脖颈上的不自在。
她走出入户门,“砰”地再阖上,一路摸索进电梯里后,这才暗自吐一口气。
我在干什么?向明月拿手梳头发地狂躁,是的,她昨晚喝了不少酒,但没断篇。
也就是,
周映辉那句“因为你。”
懵得她到现在脑袋都是晃的,昨晚一直翻烙饼似的在床上,几乎凌晨四点钟才眯着了。
我这是在做什么?她又苦叹一口气问自己。
摆在眼前的是两个选择:
1.拒绝他,并叫他搬出去。
2.装不知道,并言行间渗透给他,大家保持哑巴智慧,让他知难而退。
一上午直到例会散会,向明月都在脑子里搬这件事,她收回之前的做生不如做熟的念头,当时不让他搬进来多好呀。
现在回想,点到线的连贯起来了,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憋好主意!
“混蛋!”
“啊?”在同明月说话的几个同事一头雾水,他们在商量中午明月作东的那顿吃什么。
“哦,没事。在想一个case.”
她手术住院的那几天,同事凑份子去探望过她,明月回工作室第一件事就是要还大家这个人情,她也邀请了林隽闻。
林隽闻自然不会和一堆下属坐一张桌子嘻嘻哈哈,但是明月的请客,他又不想过期作废,就说她要真想请,晚上单独给他开一桌。
向明月也不谄媚,说她不能这样,单独请你可以,但不能拿回请说事,这叫同事觉得我太官僚主义了,连回请个人情,都搞阶级对待。
林隽闻听后蔑笑,他知道明月在拒绝他,昨晚也是,这女人不饶情面的时候还真不可爱。
“是单纯不属意我,还是离了准新婚后,又有了别的人,……,比如那个检验师弟弟?”
向明月像是被人噎了口地不自在,抬眸看林隽闻的时候,后者靠在自己的办公转椅上不动声色地搜罗着明月的答案,兀自一声轻笑,“也是,最近姐弟恋好流行的说。”
中午在一家道地的本帮酒楼,向明月早上就没吃,中午还是不觉得饿,她出来上洗手间补妆的空档,抽了支烟,其实她没啥烟瘾,纯粹有时候偏头痛,抽一支提提神。
今天她是有点烦,烦她最近有点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窘迫呢,她万万没想到打发掉老板的示爱,竟然是拿一个小弟弟作幌子。
按灭手里的烟蒂时,梁书娟这个女人总算回她电话了,她一接通书娟的电话就急吼吼地骂她:“怎么回事啊,到现在才回我信息,我跟你讲啊,出事了,我要……”
书娟喊她打住,你的事先放一放啊,我问你啊,那个周弟弟是不是在市立医院检验科啊?
……
这年头,有钱比不上有关系。
书娟说,旁的地方可能真金白银地往外掏,还有人买你的账。唯独两处,上学和就医,这二处没个关系可以走,真真是白瞎。
你以为你个平头老百姓花点钱去打点人家主治医生或是主刀,人就会稀罕你那几点钱?
说白了,即便医生愿意收你个打点问候的心意,也得中间有人作保,说到头,还得有关系。
有关系还得看什么样的关系,就是关系的重量掂量着,值不值得他为你走这趟辛劳。
书娟的外婆病了,县城医院检查做了一通,最后还是挪到了市立医院,老人家八十岁了,意志消沉得不想看了,成天卧在床上挨痛。
舅舅也是个忤逆子,将老太太带到县城这些年,婆媳时常有话说,最后书娟母亲气不过,一句话发落了舅舅:老太太今日起就由我管了,你们不必过问了。
书娟带了老太太从县城医院的做得一些检验报告,想托周映辉看看,或者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们科里看看。
呼吸内科那边开了入院通知单,但床位紧极了,起码要在门诊上排上四五天。
向明月被书娟的一顿经念得直拍额,她好像才想起来,她之前阑尾手术好像也是周映辉出面的人情债呢。她朝书娟坦白,这个时候去求那小子,特么,不是摆明了叫他认为我默许这层暧昧关系嘛?
书娟:“是你自己心虚好嘛。没这层关系,你找他办事就办不成了?”
“好吧。”
“那怎么说?”
“能怎么说,我跟他讲啊。能让老太太挨着痛不管嘛!”
周映辉当初选医检是他同家里赌气的行径。他母亲那头的人脉,父亲又桃李甚多,总之他老老实实学个内科、外科,如今都能轻松过日。
即便是医检,他母亲也可以安排他进S城有名的私立医院,偏他苦哈哈地什么都要靠自己。
一向臭屁狂酷拽的周小二,听清向明月找他托的事,旁余没说什么,“你让她先带报告过来找我吧,我先看看。至于科里,还是等病人在咱们医院住院科室那边送标本过来,我才能请我们主任帮忙看报告。这是规矩。”
“哦,……,那病房那边能不能疏通一下哦,钱可以打点的。”
“行了,我去帮你问问。”
不到半日,周映辉给她回信:最迟明天下午办住院手续,通知书娟。
向明月直直看了短信几分钟,最后还是耐不住给他去电话了,她直截了当地问,如果你内部要打点人情得告诉我们,不能叫你贴补。
“综合病房楼呼吸内科的高主任是九龙医院贝院长的同窗,我也没上去,我叫我妈疏通的。”
九龙医院呀,那岂不是……
周映辉轻易猜透向明月在琢磨什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没良心啊,不是为你朋友,我才不会同我妈张这个口。”
之后过去很长时间,向明月跟周映辉重提这件事,她问他,既然那么介怀你妈和那个贝院长的事,为什么还要管你妈张这个口。
周映辉很是认真地告诉她:“因为不想叫你失望。”
周映辉待明月的情谊,就是,他的原则可以没有原则。
*
这日晚上,周小二出奇地归家很晚。
向明月这个没笼头的马都已经回来了,双十一期间,她躺在病床上血拼了不少东西,陆续快递到家,她在楼下丰巢柜里一一取件,拎在手里往单元楼回的时候,门禁口遇到了周映辉在楼底锁车。
说不尴尬是假的。可她也不能没良心,白天还求着人家绕了个老大的人情,不能一掉头就让他滚,而且他能滚到哪里去嘛!
就住她家隔壁呀。
真是伤脑筋。
她脑子里小人打架的时候,周映辉朝她走近,因为向当当小姐手里拿着的、腋下夹着的,加起来起码七八个包裹,十足像个送快递的。
他再正常不过的行径,替她接过一半包裹,“一路回来,小区里活动的女人,都是在取包裹的。”
他这无关痛痒的开场白一点不有趣,且还很直男,要她怎么接话,没话可说。
像是没得到她的回话,有些失落还是疑惑,周映辉站在月色里,沉默不语地投目光到明月脸上,甚至眼里,他这样明目张胆地看她,叫向明月不难堪都难!
这这这,这种纯情小男人的计俩,八百年老掉牙的蠢哪!向明月恨不得拿手里的包裹狠捶他一顿,看什么看,该是你看的嘛?你魂都没了,才会惦记我!
该死!
一边气,一边抬脚就走。
二人一路上楼无话。
向明月在玄关处拆包裹,她一贯喜欢将快递的纸盒丢在门口,这层保洁的阿姨自会悉数拿走去卖纸皮。
她坐在玄关凳上自顾自手里的动静,周映辉换好拖鞋,他看着她低眉顺眼地坐在自己眼前,心上不无怨气:哦,你用得着我的时候就当什么都没有的求我办事!一转脸,又对我不理不睬,太过分!
“书娟外婆的胸水和血清报告出来了……”周映辉突然觉得下作极了,拿病情引她看他。
果真,向明月拆完一套水乳,丢纸盒在脚边,骇然抬头,“怎么说?”
周映辉闷声有气: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勉强搭理我一眼?
“你说呀!真是个急死人的性子。”
周映辉这才平淡看她,“胸水标本仪器计数细胞数非常高,镜检分类看来,有一类细胞归类占比很奇怪,形态不规则,胞浆也深染……”
“说人话!”向明月最烦科学人士,能不能说点人话叫人明白他们的意思。
“不像好细胞,怀疑淋巴瘤细胞。”当然,他又说话大喘气,“也有可能临床治疗后采集的标本或受某种感染因素造成的淋巴细胞发生的反应性改变也未可知。”
向明月像个白痴听得云里雾里,拿手里的气泡棉丢他,“你还真是个当医生的料,你们医生界说了等于没说的派头,你算是已经修炼到家了。”
周映辉也不解释她的误解,“总之,建议临床那边加做胸水和血清肿瘤标志物筛查。”
“能不能不要这么打官腔,我们托你们,就是想问个定心丸吃呀!”向明月蛮不讲理。
周映辉阖阖眼,消受大小姐的脾气,“大姐,定心丸也得有实质报告数据支持呀。我已经义务加班给你们加塞出初步报告了,这也是我们科里讨论出的结果,没有病理支持的猜测都是没有意义的。”
周映辉的意思很明了,基于怀疑的基础之上要进一步排查,检验这边也得将试验前影响标本结果的因素尽可能考虑进去。
向明月嫌噜苏,说学医的就是麻烦,她拒不承认这是严谨。
周映辉数落她,“可是你的生活里必然需要我们这些麻烦的人。”
向明月横他一眼,他继续同她清算,“忙你朋友的事,我现在还饿着肚子。”
好说,向明月问他要吃什么,叫外卖!
周映辉:“没兴趣。”
于是,她又给他们学医的罗列一个毛病:矫情。
他嫌外卖不干净。“我就不信你们那些同僚一水地不叫外卖。”
“叫。”周映辉承认,他们时常不吃医院食堂,叫外面的东西吃。
但他今天肠胃不舒服,实在不想吃外面的油盐。
向明月纯属话赶话,今天也着实要谢谢他的转圜,心血来潮,“那我下|面给你吃吧。”
周映辉下意识蹙眉蔑笑,他是纯粹想说,就你那点灶台前的技能,他还不如吃外卖呢,同理的拉肚子,吃外卖他索性能过个嘴瘾。
但是老司机的向明月被他的嘲笑却领会出另一层意思,她说了什么?
这和出交通事故是一个道理。肇事追尾、变道不打灯然后剐蹭的都是有驾龄的老司机。
新手老实得很,因此,今晚翻车的向明月着实得难堪。
她一脸窘色地瞪周映辉,后者才后知后觉她说了什么。
他一副: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说都没做呀!
向当当穷途末路的枭雄之色悉数全败现出来了,“周映辉,你明天就给我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