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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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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约了书娟喝下午茶,她落座的时候,手边一套西服收纳袋,书娟瞄到上面防尘袋上的品牌logo,明月是这个牌子的忠粉,以前那个周渠,里里外外,她都会给他买这个牌子。
书娟脑回路当然地脱口问出,“你该不会又和周渠复合了吧?”
向明月狠剜闺蜜一眼,拿湿巾擦掉口红,啜一口咖啡,漫不经心道,“我谢谢你,能盼我点好嘛?”
那这衣服是给谁买的?书娟问。
“周映辉。”向明月简单交待一下衣服的用处。
“……”书娟一脸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不说的神色瞟一眼对面的老友。
良久,书娟实在忍不了了,“你说实话,你俩是不是睡过了?”
向明月差点咬掉舌头,“疯了吧。想什么呢?这家庭主妇的欲望就是深沉!”
书娟劝明月,你还别不信我家庭主妇的眼光,那小子要是对你没点男女心思,我梁书娟三个字倒过来写。
向明月还不上心,她懒散眉眼,说你不了解周小二,他自小就一副臭屁狂酷拽的性子,兄长老早就去国外读书了,他和父母也不太亲近,向母在的时候,老是替周母看顾着周映辉。
他小时候待在向家的时间比自己家长,他父亲忙学校课业,母亲又是业务应酬昏天暗地。
向明月心底的自我暗示太深厚了,厚到心里积攒地对周映辉的定义与归属,同自家哥哥的没什么区别。
他就是来往亲厚邻里及朋友家的一个小弟弟呀。
书娟叹一口气,“随你罢,哪天玩出火来,别告诉我,鄙视你,白活三十年了。”
换句话说,永远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友再泼明月的冷水,你比我清楚,那周弟弟能和东元哥一样嘛!
和书娟分手后,向明月始终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就是有几个老友的好与不好。
有时候想糊涂的时候,她们死活摇晃叫你醒;
清醒得很吧,她们又非得搅糊涂你。
她一路从地库上楼,一楼有人要上行,门“叮”地应声开了,向明月半边脑子里塞着棉花般地不得活跃,有人踏进电梯厢壁里,入眼的是一双复古镂空雕花的正装皮鞋,顺着挺括长腿往上看,周映辉那双幽幽审视的目光先骇住了向明月。
她纯粹脑子闪神了。天知道,认识他二十四年,头一回看他穿正装,还穿得如此……
高挑熨帖,得体大方,冷峻且没烟火气。
温莎结的领带也打得满分。
沉默寡言看人的眼睛,像冰河下潺潺的流水,不看你也罢,一击即中的稳狠准。
再然后,冻结的河面,撕裂出蜘蛛网般的碎裂痕迹。
“你……”向明月原本想问他,你哪来的衣服,突地想起他有位再会社交不过的母亲。
平日里,周小二活得太低调太随性了,他父母亲的那些仪式感似乎他全摈弃掉了。所以,他身边的人也就当他是个再素寡不过的孩子了:
无欲无求,还在读书蹲实验室的小孩子。
眼巴前,向明月悄默声地往后缩缩脖子,哦,周家小二长大了!
她脑海里不受控地想到书娟那句:哪天玩出火来……
那头,周映辉看着她手里的男士西服收纳袋,“我什么,……,这衣服是给我的?”他指着她手里明晃晃的证据。
“不是!”向明月不知道为什么要否认。
“哦,今晚你要男装?”周映辉从前与她说话,都是趾高气扬的,没半点纡尊降贵的好脾气,今日穿着正装本就显得挺拔点,再压着上半身些,歪头打量向明月。
向当当就觉得他有点不正经,不正经去同别的女人,不准朝她!
对我嬉皮笑脸耍滑头,是要挨打的!
正巧电梯到他们住得这一层了,她拿西服收纳袋的手一举高,狠狠搡一下周映辉,“起开!”逃一般地先出了电梯。
等向明月换好一件深蓝薄纱及地V领长裙,再出来的时候,瞧见周映辉架腿而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左手搭在沙发边沿上,食指无意识地闲敲着,右手上玩着手机。听到她的动静,眉眼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远远落在她身上,“好了?”
他一副耐力等她出门的闲散出神貌。
向明月不死心地再问一句,“你确定要去?”
他横她一眼,“不然回去穿这套西服过来干嘛,单纯给你看?你乐意啊?”
向明月:……
周映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踱步过来的时候,施施然再补一句,“听说有乔乔,那是小白的女神,小白要我跟女神要签名!”
直男的审美没错了!
且还乡巴佬,向明月撩撩耳边发,知会他,私人酒会场合,你敢腆着脸去跟人家要签名,我坚决不认识你!
周映辉无奈耸耸肩,“那小白怎么交待?”
向明月拿白眼叫他闭嘴。
周映辉委屈颜色:“你就是嫉妒我们的女神。”
*
一场时尚趴,周映辉避无可避地被边缘化。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悔过:也许他不该来。
他想亲眼见见明月平日里是同怎样的人行怎样的交道,他只想稍稍近些距离了解她多一点。
如果说,喜欢叫他昏了头凑近她;那么他自幼被教诲的担当又令他望而却步。
如同眼下,他立在这半明半昧角落里看远远之处的向明月。
她不是顶漂亮的女人,搁在这样的夜宴里,她也只能因为周映辉对她若干年的熟悉,侥幸占些辨识度的光。
可她很自在这样的局面,甚至游刃有余。
她素日里给人一种冒失惊咋的印象,还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花钱也是大手大脚,但周映辉知道,那多数是她自己的进项,花自己的钱,收拾体面自己乃至去经营自己的人生,周映辉觉得再天经地义不过。
她可以为了熬一个夜景,和商场物业软磨硬泡到凌晨三点;也可以因为那外国设计师一句话,找遍全城能用的朱红幕布,直到那金发佬满意为止。
正如她微博简介自述的那样,她像一只特立独行的猫。
尤其能熬夜的那种。
向明月端着酒杯,往唇边微微迎送一口,弯弯的眼角散着亮晶晶的光,与那位林隽闻谈笑着,脸上的颜笑幅度很大,林隽闻再俯身到她耳边说些什么,二人几乎在咬耳的亲昵。
某一瞬间,周映辉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周渠。
她对于另一半的择偶标准,向来如此。
她与林隽闻站一道,更衬,彼此衬合对方的那种合拍感。
会厅里有钢琴师在弹奏舒伯特的小夜曲。
半支曲目都未听完,周映辉最后弃了手里的杯盏在角落的窗台上,香槟还不时往杯口泛着气。
他从这座灯火通明的小公馆里独自走出来,夜朗疏星,这里不比古城区,没那么多计程车,即便是有,也进不来。
周映辉一路往来时的路尽头去,边走边松扯些颈项上的领带,脱了西服外套。
不知沉着走了多远,内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伸手掏出来,想是向明月发现他先溜了,问罪他的不告而别。
他接通她的电话,那头向大小姐果不其然地狮子吼,“你人呢?”
“好无聊,先走了。”
“你走谁给我开车?”
“……”
*
周映辉原路折回去,远远看到向明月一袭薄纱长裙,站在凉凉夜路边上。
不等周映辉开口,她冲他先垮脸,“嚷着要来的是你,先溜的也是你。行不行,你到底行不行?”
周映辉理亏,索性不言语,由她埋怨。
晕黄的路灯之下,向明月在光这面的半张脸上,许是她妆容的缘故,泛着珠光色。
她把车钥匙塞给他,叫他去取车。
“里面结束了?”
向明月看他臂弯上的外套,他反正不穿,她抢了过来,说她一个刚开过刀的人不能冻。
“还没,不过我先溜了。”
向明月说林隽闻还有下半场,她不高兴奉陪了。
换句话说,她从老板的桃花阵里脱身了。
脱身了,她竟然脱身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周映辉诚实地揶揄她:“我以为那样西装革履又绅士Nice的男人,你会毫无招架之力的。”
向明月依旧坐没坐相,长裙也盘腿坐在副驾上,右手掌心撑头,“没错,可是我很满意我目前的工作。一个还不错的男人与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原则相悖,只能二选一的时候,我选工作。”
她总结并划重点:我爱工作,光荣伟大。
周映辉:切~
心上轻飘飘的,脚上踩油门就重了点。
向明月骂他,太快了啊!
二人回到住处,向明月酒没喝够,就开了前几天林隽闻送的那瓶红酒。
醒酒的空档,她再告诉周映辉,林隽闻这种花蝴蝶、公子哥,女朋友都是一个季度一打这么论的。
她能死他手里?
开玩笑!
况且对于上司的追求也好、好感也罢,任何时候都得理智地表示矜持,表示受宠若惊,但是实难回应您的感情呢!
哪怕成不了,也得叫他惦记你几分,今后关来过节的方方面面能讨他好多巧。
这是向明月在职场上真实的一面,她懂分寸、也抓住一切可以合理利用的机会。
慧且黠。
周映辉发现他可乐意看她这样碎碎念了,窝在茶几的地毯上,拿几块吃剩的薯片当红酒的佐餐。
明明熬得眼睛都有点红了,就是不肯消停地去洗漱睡觉。
大女人却小女孩。
一瓶红酒都快见底了,他只陪她喝了一小杯,其余都下了她肚。
这女人没瞧出来,还是个酒鬼。
周映辉那件Burberry羊毛西服外套就被向明月皱皱巴巴地坐在屁股底下。
小酌怡情,况且她刚出院没多久。
想着,他就伸手来盖她的杯口,“好了,差不多了,你该睡了,大姐。”
已然喝多了的向明月,正巧追的一篇小h文更新到激烈剧情,她像个夜猫子觑着眼睛面不改色地看完一段高速车,心里痒痒的,神思也跟着轻飘甚至轻佻起来。
白日里,她还笑话家庭主妇的书娟欲望深沉,其实赧然地承认,这段时间,她单着也痛快不到哪里去。
左右成年人哪能没欲望。
周映辉穿着白衬衫,一张干净带着少年感的脸再在她跟前晃,书娟下午间的话,多多少少有些涟漪在明月心头荡,她就故意捉趣他,“说真的,你是不是一直牡丹狗?”
她脑袋后是一座落地台灯,周映辉瞧着她,逆着的光半明不昧地晃进他一瞬不瞬的眼里,有些熬人眼泪。
他良久未答。
这下又扩张了向明月的好奇心,她索性啧啧笑他,也想问个究竟,得他一句妥当话,好去回绝书娟,瞧吧,我说没你说的那些个可能的!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二十四岁的男人,应该是小狼狗的年纪啊,你不憋得慌嘛?”
二人间,只隔一张小圆几的距离。周映辉被她徒然地问得难堪极了,没一个男人愿意在女生面前承认是一张白纸的,尤其是自己万分心仪的女生。
可是他又庆幸,庆幸,她总算给了个他可以开口的机会。
他即便被她为难了,也很喜欢这样直率又冒进的明月。
他一直这么喜欢着。
“你没结成婚,我妈给我介绍的那个幼师对象,我也不高兴应付了。”周映辉想过同她告白的无数种开场白,没一个是这样的。
这样被她逼得尤为地被动。
他还想告诉她,明月,你结婚的前一个晚上,天知道我在检验室是怎样熬过来的。
“为什么?”向明月懵了,好像明知故问了。
“因为你。”
周映辉说,他们一起吃烧烤那晚,他发地标给明月问是不是离他们公司很近的那条,是他妈妈原本要他次日去相亲的餐厅地址。
那晚见过明月后,他即刻不愿再去浪费时间了,于那个女生于自己都是,他很笃定。
周映辉不想承认他孬,可是事实也是,她意识清明的时候,他真得不敢对着她说什么,怕她那狗脾气会打人。
眼下她糊里糊涂,又带着些生理欲望的冲动,他想叫她更糊涂。
他不承认他有多喜欢她。
只低低声音,近乎蛊惑,“如果做你向明月的男伴,我是不是很不够格?才要一件礼服你都要替我提前置办好?”
向明月心砰砰地跳,嘴巴几次想张口,绵软无力。
也不敢轻易张口,怕心跑出来。
他双目里有室内的暖光,像似落布些星星。
明月良久的沉默,叫周映辉毫无章法,可是身心的本能驱动着他必须做些什么,来告诉她,我是真心的。
他才朝她靠近了一点点,向明月听过神来了,骂他,
“你……周映辉,你哪根筋不对?”
向明月恨不得要打自己,没事瞎问什么乱七八糟!
她即刻起身,光着脚,裙角被自己踩住了,几乎要绊倒之际,周映辉伸手扶住她,她却不满意他的殷勤,挣开他,抬脚踩在他的小腿上,生生踏着走过去了。
随即发挥她自以为满分的控场能力,发布房东号令,碎觉!
逃一般地回到自己房里,生怕些什么,还急吼吼地反锁了门。
她即刻和书娟聊微信,她怪闺蜜乌鸦嘴,
向当当:被你说中了,外面那个小畜生他想睡我?
向当当:你说是不是夭寿了。
向当当:简直丧尽天良啊,我比他大五岁。
一般人觉得这五岁没啥大不了,可是向明月是妥妥的叔控啊。周渠好歹还比她大一岁。
这这这,我拿他当弟弟当闺蜜,这个小畜生要睡我?!
这感觉,……,她最近正好在重温还珠格格。
皇帝要纳紫薇为妃了,小燕子跑出来说了一通。
什么,裤子都脱了,你告诉我,她是我亲生女儿?!
如此这般的,三观动摇之感!
—小剧场3—
明月高考那年,妈妈生病的,没挨到一年,就走了。
火化那天,她拼命求爸爸再让她看一眼妈妈。
太平间里送到殡仪馆,冰棺都是不许再打开的,死者样貌也不会祥和到哪里去。
明月却死活闹着脾气。
向父终究忍不住妻子离去的伤痛,失手打了明月一巴掌。
十四岁的周映辉赶到的时候,向明月正在外面烈日里哭。
上火的缘故,还是鼻子毛细血管太薄,禁不住晒,簌簌地滴着血。
很多年过去,周映辉的梦里都时常会梦到这段,她红肿着半张脸,仰起头血流不止的狼狈样。
他脱掉外面的棉衬衫,给她擦。
最后跌入春梦了,汀泞难起。